第93章
朱富当即用谴责的目光看向焉九, 在这么一个大美人面前,他怎可如此失礼。
春娘子是个场面人,她脸上笑容不变, 放软了声音。
“这位公子可是不习惯屋里的熏香,我这便让人来换一种……”
焉九摇摇头,目光澄澈, 语气诚恳:“不, 春娘子,是你身上的香粉味太重了。”
此言一出, 朱富一双眼睛顿时瞪得像铜铃一般。
这焉小兄弟,好不会说话!
长离在衣袍下猛戳了焉九两下, “焉小九, 你可别把我们的线索人物气跑了!”
春娘子的眼中闪过一丝薄怒, 真是一个不解风情的小子。
她多情的美目在焉九的脸上稍作停留,心头的怒气缓缓散去。
好好的一张漂亮脸蛋, 可惜长了张嘴。
春娘子摇了摇手中团扇, 眸光流转。
“小公子不懂, 我这身牡丹香可是楼中的调香大师之作, 千金难求。”
焉九点点头,他确实不懂。
不管什么牡丹香、芍药香, 他通通都不喜欢。
他只喜欢十三香。
灵膳堂的十三香焖羊肉、十三香大虾……那都是一绝。
为了避免焉九再出其不意地打个喷嚏另人难堪, 春娘子起身推开了案几旁的格纹木窗。
带着些许凉意的夜风徐来,吹散一室暖香。
焉九的脸色也好多了,要真在这密不透风的香气里呆一晚, 他能表演一个当场晕厥。
春娘子轻拍掌心, 外间便有久候的侍女奉上酒水点心。
一名娇俏的小娘子在春娘子的示意下坐到朱富身侧, 没一会儿就勾走了他的心神, 带着他往另一间隐蔽内室去了。
春娘子见碍事的人走了,才娉娉袅袅地走到焉九身侧,撩起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皓腕,为他斟酒。
她的手腕上戴着一截细细的红绳,衬得肤色愈发白皙,带着隐晦的暗示意味。
红绳上穿着一只金铃铛,在酒水流淌声中轻轻作响,不由得让人想起某些旖旎时刻,它是否也会一直响个不停。
长离从衣袖下悄悄探出头来,被那一截皓腕晃了一下眼睛。
反倒是焉九对眼前的场景熟视无睹,春娘子的手腕在他眼里,还没有一叠酱肘子吸引妖呢。
春娘子见他不动声色的模样,反而被激起了好胜心。
在这浮香筑里,就没有见了她不动心的男人。
有些人哪怕面上正襟危坐,谁知道底下都生出了哪些龌龊心思。
春娘子歪歪地斜坐着,更显身姿婀娜。
她将一只八分满的白瓷酒杯轻轻推到焉九面前,“这是最上等的琼花露,公子不妨尝一尝。”
长离深吸一口气,浓郁的酒香绵厚悠长,一闻就知是好酒。
焉九的鼻尖轻轻动了动,好香,突然想吃酒酿小圆子了。
他端起酒杯,浅尝了一口。
面上神色虽然镇定,眼睛却是变得亮晶晶的。
长离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变化,在袖底下小声道:“焉小九,你酒量如何?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在这里不小心翻船了。”
焉小九用空闲的手在桌下悄悄冲她比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另一只依然搭在杯沿上,轻轻摩挲。
春娘子一直觑着焉九的神色,她喜欢丰神俊朗,灼灼其华的年轻男子,可惜来浮香筑中取乐的大多是些令人厌烦的酒囊饭袋。
今晚焉九一进楼,她就在人群中注意到了他,特意替代云娘前来招待。
一是为了自己的喜好,二则是为了探明,这人究竟是意外来访,还是有人别有用心,特意送来这么一个丽嘉符合她口味的人。
眼看着焉九一杯酒下肚,春娘子脸上的笑意更深。
“这位公子可是第一次来我们浮香筑?”
焉九微微颌首,按照剧本慢慢道:“不错,我此行途径长秋城,正好听朱老板说起浮香筑,便同他一道来了。”
春娘子不疾不徐地又给他斟了一杯酒。
朱富是过路的行商,最近已然成了浮香筑的常客,他那点身家背景早已在和小娘子们的一杯杯酒水里被套得一清二楚,没什么可疑的。
春娘子继续道:“说了这么久,奴家还不知公子姓名?”
焉九淡淡道:“我名焉九。”
春娘子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侧面的屏风门,一名躬身侍立在门后的年轻侍女无声无息地离去。
春娘子慢悠悠地摇着手里的牡丹团扇,“焉公子这名字倒是少见。”
焉九并不答话,把空酒杯往前推了推,俨然把春娘子当成一个斟酒工具人。
春娘子眨了眨眼,她倒是没看出来,这小公子还是个好酒的。
不过她们家的琼花露入口绵软,后劲却长,也不知这焉公子能撑多久。
春娘子顺水推舟地又给他倒了一杯。
“不知焉公子是做什么生意的?在我们浮香筑谈生意的老板不少,或许我还能帮焉公子牵线搭桥,谈一桩好买卖。”
焉九喝酒的速度慢了下来,终于抬眼看了春娘子一眼。
“我做丝绸生意,春娘子可有什么好门路?”
春娘子美目一转,笑盈盈道:“这不是巧了,明晚长秋城里最大的绸缎庄老板,刘志刘老板要在我们浮香筑会友,若是焉公子明晚还来,我可为你引见一二。”
焉九的眼中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兴趣,他朝着春娘子举杯。
“如此,便多谢春娘子了。”
夜渐渐深了,浮香筑里依然是莺歌燕舞,小娘子们娇俏的笑闹声不绝于耳。
当焉九带着满身酒气走出浮香筑时,春娘子正站在小楼的最高处注视他的背影。
那名原本侍立在屏风门后的年轻侍女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
“春娘子,打听到了,焉公子是昨日来的长秋城,入住悦来客栈后和朱富相识,受他邀请来的浮香筑……”
浮香筑楼下,焉九努力忽视背后那道若有若无的目光,让自己脚步平稳地走在一条直线上。
长离在他袖中闷得不行,正想出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却被他一手压了回去。
“等等,等走出这条街了再出来。”
长离只好憋着气闷声道:“我不行了。”
焉九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小酒瓶,往袖子里一塞。
“喝点酒就好了。”
长离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焉小九表面看着清醒,其实已经喝多了吧,她嫌弃地把酒瓶往旁边推了推。
直到身后那道打探的目光消失,焉九才把长离从袖中放出来。
长离忙不迭地深吸一口气,她抬头看向焉九。
他从脖子到耳根都已经泛起了薄红,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和平日完全不同。
长离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肯定道:“焉小九,你醉了。”
焉九还在竭力沿着路上的青石砖缝走直线,他闻言摇了摇头,拍了拍长离的脑袋。
“不,我没有。”
长离将被焉九一巴掌拍歪的剑穗甩回来,无奈道:“我们叫辆马车,回客栈。”
焉九还在专心致志地踩砖缝,“马车?不用马车,我自己就能走回去。”
长离:……要不是她现在是把剑,她真想把人敲晕了直接抬回去。
三个时辰后,悦来客栈门口。
焉九站在客栈的牌匾下,语气骄傲地对长离道:“你看,我就说我能走回来。”
长离这一庡?路已经彻底没了脾气,“好好好,你可以,我们上楼吧。”
在长离的连哄带劝下,焉九慢吞吞地上了楼。
他一走进房间,就“哐当——”一声栽倒在床上。
紧接着,床帐里响起了绵长的呼吸声。
长离这才长舒一口气。
好歹没睡在马路牙子上。
第二日,焉九从床上醒来时,脑子还是懵的。
长离靠在窗边,第一次看到他这种呆滞的模样,目光在他竖起的一缕呆毛上停留片刻,才慢慢道:“焉公子,您可算是醒啦。”
焉九被她这阴阳怪气的声调激得当场打了一个哆嗦,头顶的呆毛颤了两颤。
“你做什么,好好说话。”
长离偏不,“脑子还清醒吗,要不要再出门走两圈?”
焉九被她这一说,才感觉脑子嗡嗡的。
他下意识伸手扶额,“我昨天怎么回来的?”
长离:“怎么回来的?你在长秋城里兜了整整一圈,吹了大半夜的冷风,才走回客栈。”
焉九讪讪地搓了搓发烫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