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倪宏远在玄关边的立柜上翻找出一串钥匙,对强子叫了一声。
原本倪宏远还担心钥匙在他妈身上,现下,他紧绷的脊背微微卸下力来。
只不过,厨房的刘敏红听见他那声叫,撞击玻璃推门的力道变更大了。
刘敏红的狂躁让强子收拾东西的速度都变快了,没一会儿,就丢给倪宏远一个包裹:“东西拿好,走!”
强子通过猫眼确定楼道里无人走动,将门打开。
倪宏远头也没回,跟着走了。
听到关门声后,倪辛月才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攥紧,略微松了口气。
可能是倪艺桥的文具乱七八糟摆了半张桌子,钥匙掺杂在花里胡哨的修正带、橡皮中间,他们并没发现。
屋里一下少了两个人,厨房刘敏红的撞玻璃声更明显了。
原本被倪宏远和强子转移注意力的倪辛月又不自觉注意起这声响,慢慢感觉心脏和它同频,共振得让人恶心。
除此之外,她又听到了厨房计时器嘀嗒嘀嗒的动静。
倪辛月想起倪宏远头也不回走掉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笑。这个女人做的小蛋糕还在烤箱里,但她最想喂的孩子连多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突然,沙发上的倪艺桥发出了粗重的呼吸声,打断她混乱的思绪。
“桥桥?”倪辛月靠过去,捏捏妹妹的手,眼底有了点光亮。
体温没刚才那么凉了。包扎伤口的绷带上也没有继续往外渗血的痕迹。
她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但总归是有动静,不像刚才那样死气沉沉,让她不安。
但她的欣喜没持续几秒,在她凑过去的那一刻,倪艺桥猛地睁眼。
灰蒙蒙的眼瞳让倪辛月猝不及防地发出一声惊叫。
紧接着倪艺桥喉咙发出“哧哧”的低吼,手脚抽搐般剧烈抖动。
这非人的表现让倪辛月下意识往后退去,一颗心直线下坠。
下一秒——
“刺啦!”
是巨幅玻璃碎裂的声音。
倪辛月回头,满脸血的刘敏红挣脱玻璃后朝客厅冲来!发出和艺桥如出一辙的“哧哧”声。
倪辛月在她冲来时,大脑空白,双手下意识呈防御状抓住了对方的小臂,在惯性下一转,把刘敏红往墙上甩出去。
刘敏红刚才冲过来的速度有多快,撞到墙面上的力道就有多大,血液飞溅到墙面上!
刘敏红的上半张脸已经无法看清,下半张脸因为口腔的张大显得怪异恐怖。
倪辛月注意到刘敏红的血迹变得黑浊,跟一开始的颜色有了明显区别。但不等她细看,一阵骨骼的咯咯声之后,刘敏红又转过身来,要往她这里扑。
这已经不是人了!
倪辛月咬牙,抓起方才从工具箱里捎来的螺丝刀,在对方扑来的那一刻,螺丝刀尖对准。
在被刘敏红扑倒的那刻,倪辛月闭上了眼睛。
同时,她感受到自己手上的螺丝刀在一阵阻力后,扎入了某处。
“扑哧——”
血液飞溅。
倪辛月的脸颊上落下点点湿热。
再睁眼。
刘敏红脖子上挂的项链因为弓身的姿势,从衣领溜下。
小小的一颗珍珠在倪辛月眼前轻晃。
她恍惚想起刘敏红从倪宏远那儿收到这条珍珠项链时的欣喜模样:“我儿子打工赚来的第一笔钱就用来给我买礼物,他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我的。”
可现在这张脸,已经辨不清原貌了。
螺丝刀从刘敏红的上颚扎入,她不再发起攻击,四肢颓落,只有下巴还在细小地抽动。
在厨房计时器的“滴、答、滴、答”声里,终于,刘敏红没了动静。
倪辛月手脚发软,腥臭的血液气息弥漫,倪辛月只觉得身上好沉,刘敏红的尸体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她凝着上方的天花板,胸膛起伏,喘气声震着鼓膜。
这就是死的重量吗。
她会死吗,桥桥会死吗。
这个城……
她们还有救吗?
“姐姐……”
倪辛月突然听到低哑的一声。
反应过来动静的来源,她指尖哆嗦,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刘敏红的尸体,支撑着身子坐起来。
她的指骨紧紧攥着茶几沿的一角,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抑制它的颤动。
她几乎是踉跄爬到沙发前。
倪艺桥的脸色依然惨白,眼睛上还像是蒙了灰雾,但比刚才好很多,手脚也不再抽搐了,嘴里也不再是无意义的异响,而是机械却清晰的一声:“姐姐。”
“桥桥?”倪辛月的声音很轻。
“……”
倪艺桥没再应答。她一动不动,呼吸平稳。
如果不是眼睛还睁着,倪辛月都要觉得她又睡着了。
“桥桥?”
“……”
“桥桥?”
“……”
“桥桥?”
“……”
倪辛月一直重复地问,直到自己重新牵回倪艺桥的手。
房间里,尸体的味道开始蔓延。
倪辛月去清理了脸上的血迹,在思考要怎么处理这个情况时,自混乱以来一直沉寂的家族群总算有了回音。
倪辛月抓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她从来没有这么仔细而激动地看爸妈的讯息。
【泥爸】:月月,我们打不通你的电话,也不知道这个消息你能不能看到。你们现在的状况怎么样?如果遇到事情了也别怕。听我说,现在n市有一种传染病毒,我看过院里的资料,这种病毒一旦入侵人体就会导致脑死亡,感染者眼睛会长灰膜,还会出现咬人的攻击症状。和你以前看的丧尸片没有区别。你们市的医院和警局都沦陷了,短时间内你们等不到救援。
【泥爸】:n市的高速路口五点就会封,找辆车,保护好自己,尽快出发。我和妈妈相信你,你一定能活着回来。
倪辛月看着想哭,她有太多话想说,她拨通了电话,却发现一片忙音。
【泥孩】:爸爸?妈妈?
信息加载半天,始终没有显示成功发送。
——发不出去了!
倪辛月心里一沉。
屏幕上方的信号显示1x,再看刚才爸爸的消息,发送的时间明明是在二十分钟前,可她现在才收到,附近的信号塔也出了问题!
倪辛月看向时间——2点整,离高速封锁还有3个小时。
现在走还来得及!
倪辛月突然又恢复了一点活力,她捏捏艺桥的手,也不知道给谁打气:“马上就好了。”
既然要离开,倪辛月需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倪辛月迅速清洗一番,换上一身更简便的运动服。
倪艺桥仍是保持原先睁眼的姿势平躺在沙发上。
“桥桥,我们要离开这里,姐姐帮你换衣服。”
她小心翼翼地将倪艺桥扶正坐好。
倪艺桥顺从她的动作,时而抬起胳膊,时而翘腿,模样很乖。
如果忽略她的沉默与身上的伤口,一切似乎都和往常无异。倪辛月不能不考虑妹妹已经被感染的风险。
她给倪艺桥换好衣服,又给她戴上手套和口罩。
倪艺桥的眼珠一直没有转动,倪辛月看着鼻酸,转头扒开客厅的杂物箱翻找起来。
她记得里头有副闲置的墨镜,可惜把箱子翻了个底朝天,只找到一副倪宏远小时戴过的红色卡通墨镜,塑料质地,还是翻盖的,边上竖起两只白色翅膀,但聊胜于无。
给倪艺桥装扮完毕,倪辛月开始收拾出门要带的装备和物资。
倪艺桥受了伤,医药箱是必备的,此外还有路上充饥的食物。
她把强子他们剩下的薯片放进了自己的大书包里。
接着踩过厨房门口的碎玻璃,从烤箱里拿出那几个热乎乎的小蛋糕,用塑料袋装好,放进背包。
她想着,要是碰到倪宏远,她大概会分他一块,但她还是要告诉他,因为她的缘故,这是最后一块了。
出门前,倪辛月凝着倪艺桥,又问了一遍:“桥桥?”
倪艺桥还是像之前一样,不对她的声音做出应答。
倪辛月带着倪艺桥下楼,谨慎地没有坐电梯。
楼道里散布着几条断臂残肢,一滩滩黑乎乎的碎肉块,仿佛烂泥。
有风顺着楼道往上吹,四周静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