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少在他面前说这样的本地话,让人有一种她就是从小长在这里,和他住在隔壁、一起上学一起玩耍的……
最亲近的人。
小姑娘热得满头汗,兜兜里掏出一块白手帕,在厚刘海下摁了摁,问方清源:“我刘海开叉了没?”
他飞快地帮她拨了拨:“好了。”
她继续数着摊上的吃食,到最后开始乱说:“黄瓜瓜,豆花花,卤鸭鸭,草莓碗碗……”
走到这里就不肯动了,又念了一遍:“草莓碗碗。”
那颗小毛脑袋嗖地矮下去,问老板草莓碗多少钱。
是她一贯喜欢的风格,有很多可爱的小草莓,红色,大小正适合吃饭。
方清源没讲价,把钱付了。
又给她买了十块钱甜白酒,这东西放冰箱镇一镇,女孩都喜欢。
云潆兴高采烈地把自己的小背篓装满,没有再开心的了。
她和方清源坐在小板凳上甩卷粉,加多多的辣子油,他先吃完,出去了一下,回来时手里提着个大袋子,看见云潆跟幼稚园等家长接的小崽似的,吃一口粉要抬头看一眼,看见他了,眼睛眯起来笑,问他:“你怎么去这么久啊?”
“买点东西。”
她忙贡献出自己的小背篓:“放进来放进来!”
“沉。”
那袋东西方清源一直提在手里,他们立在校门口等彤妹,远远就见彤妹不说话、阿金也不说话,两个人一前一后,可好像世间的话他们已经全说尽了。
云潆眼巴巴看着,叹息:“真好啊,方清源,你说他们会结婚吗?”
“会。”这点他从来都没怀疑过。
她也好有信心,朝彤妹跑过去,献宝般:“方清源给我们买甜白酒啦!”
方清源把袋子递给阿金,交代着:“我走了,你晚上给他们炒菌子吃。”
阿金一看,全是昂贵货。
又幽幽看方校长。
方清源不理他,看着身边突然不说话的云潆。
彤妹拉着阿金走了,云潆笑了一下:“时间过得好快哦。”
方清源低低地对她说:“我走了。”
“恩,好……”
“别生病,照顾好自己。”
“恩……”
他拉开车门,拿下来一包玫瑰茶:“今年玫瑰好,你尝尝。”
云潆抱着那包玫瑰茶,终于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有时间就回来。”
她现在就开始舍不得了。
“走了。”方清源绕过她上车。
女孩哒哒哒跟着,站在太阳下,扒拉着车窗,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也说尽了。
男人早点了火,却一直没踩油门,蓦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她松开手,看着车屁股消失在街尾。
...
彤妹站在宿舍门口喊:“云云!要晒脱皮咯!”
小姑娘这才进去,慢吞吞整理自己买的东西,把最喜欢的小象钥匙扣挂在了她的小背篓上。
“这是啥?”彤妹手快地抢走那包玫瑰,笑,“给我的啊?”
云潆急了,抢回来:“不是!”
“阿源送你的哈?”
小姑娘点点头。
“那我也尝尝嘛!今年的玫瑰我还没喝过呢!”
云潆歉意地拉着她彤彤:“好彤妹,我请你吃米线吧?要不你说吃什么?什么都可以。”
就是抱着那包花不肯分享。
彤妹了然笑着捏她脸:“我才不要,瞧你紧张的!”
晚上,阿金给两个姑娘做了顿菌子大餐,牛肝菌切片用菜籽油加多多的蒜子多多的辣椒炒得香喷喷的,居然还有汽锅鸡,一只小母鸡加了不知道多少菌子,更夸张的是用松茸炒饭!一点点饭,全是松茸!!
阿金幽幽看着彤妹,比了个数,彤妹摇摇头,这一顿,最少翻一倍,现在菌子少了,价格高的她都买不下去。
不当家不知油盐贵的云老师意兴阑珊,明明都是一样的东西,却吃的不香。
叫使出浑身解数帮兄弟哄崽的金大厨怀疑人生,看着彤妹,非要她说实话。
彤妹自己吃的呼呼的,手边还有一杯烤酒,阿金就放心了,安安静静坐在彤妹身边,又帮她添了一杯,彤妹睨他一眼,他给她夹了一只鸡腿……
对面的小姑娘可怜兮兮:“你们俩……够了啊……qaq我又不瞎qaq”
...
从此,上课基本不带保温杯的云老师开始跟随李老师的脚步,天天捧着她的黑色保温杯。很省,放几朵发发,灌一大壶水,盖子打开先闻一闻那香喷喷的味道,本来晒干的艳红花瓣舒展在水里,渐渐褪成了淡粉色。
方清源下次回来是秋收,家家户户晒稻谷。
乡下的孩子从小帮着家里割猪草捡柴火,能干的狠,到了金秋十月,学校每天只上半天课,孩子们也是一份劳力,在自家地里抢收。
一般这种时候就是方清源最放心不下的时候,一早赶回来,学校里的老师都出去了,跟着彤妹在打谷场帮忙。
老师们满腹知识,但遇上这种就没了办法,手生得狠,最后被分去摊稻谷。
这个时节,镇上的路基本都被占满了,金灿灿的谷粒铺陈开,将总是碧水青山的地方染上收获的色彩。
方清源找了找,在打谷场旁的小岔路上看见了云潆。
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小姑娘赤着脚抱着大耙子正在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戴着草帽和口罩,一转身,也瞧见他了,口罩一摘,扬起手:“方清源!方清源!!”
蹦蹦跳跳的,也不怕被钉子扎到脚,就这么跑过来,笑得很甜:“你回来啦!”
方清源拉住她,低头检查地上,这一眼,看见了她豆腐似的脚背,上面爬了一截弯曲的细小的筋脉,明明是很淡的青色,却因为她几乎白到透明,所以看的格外清晰。
女孩的脚趾头像一颗颗圆胖的花生,因为他的视线不自觉地抓紧地面。
“穿鞋。”他说。
谁家也没有这么调皮的小孩,晒个稻子怎么把鞋脱了?
小姑娘哦了声,跑回去趿着她的夹脚拖,方清源拿走她的大耙子,把堆在一起的稻子推推开,薄薄一层铺在地上,这样才晒得透。
云潆没发现,还很美滋滋:“我厉害吧!”
他点点头,看着她都是汗的脸蛋,女孩掏出那块白手绢,爱娇地揩揩汗,他蓦地说:“有个项目在镇里,最近都不走了。”
其实云潆一直想问他今天能留几个小时。
一听,高兴了,却不想叫他瞧出来,平平淡淡应了个:噢。
方清源浅浅地笑起来,推开她:“你站树下,我来。”
她乖乖在树下等他,接了个经纪人的电话:“老大,你好歹看看私信,都找到我这了,xx基金20周年有个活动,想用你那边孩子的画做入场走廊,酬劳还可以,你看行不行?你那个小号搞的这么火,人家每年也资助不少学校,格调是蛮般配的。”
云潆一双眼珠子在方清源身上溜达,跟经纪人说:“这种事,要问问我们方校长的。”
经纪人实在忍不住了,犀利吐槽:“方校长方校长,你上学都没那么听老师话!”
云潆一点不脸红,嘻嘻笑,经纪人认真起来:“你好好和你们方校长商量,这是双赢的事,孩子们能有这种被大众看到的机会不容易,你也能有个很正面的形象,这是你以前最缺的。”
云潆:“你看我在乎过?”
经纪人:“是,你是不在乎,堂堂一个学霸连奖学金都没拿过,回回都揪着你这条小辫子,气死老娘了!”
“问心无愧就行,有消息我再跟你说。”
“等等!”经纪人突然想到,“如果回复他们就等于承认你是谁了。”
“你当他们心里不清楚?各个比鬼还精!”云老师潇洒挂断。
第33章 月溅星河15 你有没有爬过花房啊?……
晚上洗过澡, 仔仔细细描过眉毛吹过头发,哒哒哒下楼去找方校长,趴在人家窗台上, 乖兮兮地:“我跟你商量个事哦~”
方清源敞开门:“进来,蚊子咬你。”
他也刚洗过澡,头发潮潮的, 似乎被泡白一些, 瞧着更加英俊。穿一件半旧的t恤, 细细看才发现那是他大学的纪念衫, 胸口的印字都快洗得看不见了。这所学校也是云潆当年艺考的备选学校之一,但因为人家的强项是动画和捕捉, 和她喜欢的不是一条路, 最后就放弃了。
方清源弯腰从柜子里拿出那套手冲装备, 上次回来时间不够,算一算,这丫头肯定馋了。
最明显的是他一开始倒豆子,云潆就贴过来:“要浓浓的!”
告状:“彤妹说我跟小孩馋奶似的, 她怎么不说她馋酒跟馋奶似的?”
方清源笑出声。
笑声低沉,睨了眼云潆, 闻见她身上好闻的味道。
女孩的胳膊泛凉,轻轻松松贴在男人小臂上, 男人和女人的身体从根本上就不一样, 小姑娘胳膊细细的, 外头却包裹一层柔软的脂肪, 不咯人,男人的筋骨皮和大树一样,硬硬的蓄满力量。
一软一硬, 叫人安静下来。
久久,方清源说:“她自己有分寸,不会多喝。”
“那还是喝吧,不然下次聚餐连个唱祝酒词的都没有……”小姑娘这时候又骄傲起来了,我彤彤多牛逼啊!把你们俩个老爷们毙得不要不要的!
“你别喝。”方校长就这一个要求。
小姑娘嘿嘿笑,捧着脸看他,小狐狸的眼里含着水,不说透。
他睨她一眼,又很快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