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身为小侯夫人,面上不动声色,笑着招呼道:“今日可真巧,不仅遇到了老夫人,竟连摄政王也在?”
“可不是,想来都是被那梅林招惹的。”如意夫人浅笑回道。
她跟卓家无甚交情,这会儿不过是稍稍说上两句,点到即止的礼节。
有薄时衍在一旁,卓尤深的眼睛没敢乱看,很快便带着苏氏与他们错开,先行一步。
为了照顾老夫人的腿脚,登山速度放缓了,汤幼宁不需要任何人搀扶,自己提起裙摆,一口气就能登顶。
白马寺山门香火鼎盛,烟雾缭绕,有小沙弥等候在门口,引领众位施主入内。
从京城来的,大多要在此留宿一晚,否则当天一去一回太赶了些。
白马寺的南北厢房屋舍众多,每年秋闱前夕,都会有学子来此借宿。
这会儿入冬了,学子归乡大半,只余下那么几个中举的寒门子弟,囊中羞涩,在此等候明年春闱殿试。
空出来的房舍很多,安排了几间下来。
如意夫人原本打算,来到白马寺带汤幼宁一块听禅赏花,没成想薄时衍跟着到了。
她哪好意思去掺和这对年轻人,自己带着杭宛歌去了禅房。
汤幼宁便与薄时衍一块去佛前抽签,这是奶娘托她办的事儿。
宝相庄严的巨大佛像跟前,小娘子跪于蒲团上,双手合十,一脸虔诚。
叩拜上香过后,才捧了个签筒在手里摇晃。
薄时衍在边上看着,问她求什么。
汤幼宁的愿望还不少,道:“得给奶娘乐萝她们求个平安符,困困马儿和奶牛也可以在脖子上挂一个,还有,我希望我的画能变得更厉害……”
这么一通说完,她唇畔的笑窝若隐若现,似乎有求必应,神佛会保佑她身边的一切。
薄时衍听完懂了,她压根不把他算进去。
也不向他索求什么,甚至还想抛了王府去农庄里养老?
世人皆爱荣华富贵,企盼子孙满堂,他的圆圆没开窍。
******
白马寺的斋饭果然不同凡响,这山间清泉浇灌出来的作物,入口妙绝。
好些香客特意带了自己喜爱的好茶,来配着深山里的泉水。
湘巧行事周到,自然也带了不少茶叶。
苒松去提水回来拎着,跟随进入梅林,挑了个小亭子开始煮茶。
梅花很常见,自古以来咏梅者多不胜数。
单单一株梅树,瞧着也没什么稀奇的。
但是当它们聚集成林的时候,雪白一片,枝头繁茂,洋洋洒洒,堪称盛景。
汤幼宁一眼迷失在里头,嘴里赞叹道:“都说人多力量大,花儿多了,想来也力量大。”
这要是画一幅梅花林,点点雪印,得废不少工夫呢。
林子里还有小松鼠,摇着蓬松的大尾巴,绕着行人,在其间窜动。
白马寺周围的山头都是松林,很多松鼠,时常会跑到这边来。
佛门慈悲为怀,前来上香的游客也不会去伤害它们,久而久之,一个个都胆大无比。
一个不慎,汤幼宁的脑袋就被一个小松果给砸中了。
她一脸懵懵,抬手摸摸脑门,“居然捉弄我。”
她脸颊一鼓,朝那群调皮的小松鼠追赶而去。
小松鼠吱吱叫着,一哄而散,跑得飞快。
汤幼宁追出去没多远,就丢失了它们的踪迹。
薄时衍拧眉跟在她后头,沉声道:“不准跑。”
“啊……”她一时忘了。
汤幼宁连忙左右观望,梅花林里头,不见其他人身影,捂住胸口道:“还好,没人看见。”
小厮丫鬟有眼色,见王爷跟上,就不必到跟前去碍事,反正主子有吩咐,会出声喊人的。
薄时衍伸手,轻捏她软嫩的脸颊,“不许被人看见。”
别说男子,就是女子都会忍不住盯着她瞧。
“我知道啦……”汤幼宁抓下他的手指,“王爷你不许揪我肉肉。”
她疑心这人捏成习惯,总把手摸到她脸上来。
正说着,梅林深处,传出另一个低哑的男子声响,他低低唤道:“圆圆……”
两人都听见了。
汤幼宁循声看去,问道:“是在叫我么?”
薄时衍双眸微眯,道:“不是叫你。”
他耳力过人,听得更清楚,这分明是喘息声。
汤幼宁已经朝着那边迈出了步伐,转过两株繁茂的梅花树,便见前方有个背风的巨石。
两个人影堆叠在巨石上,男子挤着女子,一手探进她的裙底,“圆圆……”
“小侯爷,沅沅在这儿……”
那女子嘤咛一声,满面桃粉。
汤幼宁的眼神好,只半张脸,就认出来,那是苏氏的妹妹苏瑾蕊。
那次的赏画会,她老是出言找茬呢。
而那个小侯爷——虽是背对着他们,但是她不会认错,是讨厌的卓尤深。
“咦?”现在是什么状况?汤幼宁满脸茫然。
薄时衍倏地沉下脸,闺阁小名同音同字的多得是,可卓尤深嘴里这个圆圆,叫的是谁?
他掩下不悦,不愿再多看一眼,揽过汤幼宁,后撤离开。
汤幼宁后知后觉,面露惊讶,还没张嘴,就被薄时衍捂住口唇。
待到离远了,他才松手,垂眸看她。
“他、他们是一对野鸳鸯!”汤幼宁睁着圆溜溜一双大眼睛。
第一次看见活的野鸳鸯呢!
“你还知道野鸳鸯?”薄时衍眉梢微挑。
“我当然知道,”汤幼宁道:“没有名分的男女抱在一起,就是野鸳鸯。”
苏瑾蕊是卓尤深的妻妹,这样显然是不对的。
薄时衍轻哼一声,回到厢房后,立即喊来茂岚。
吩咐他去盯着卓尤深与苏瑾蕊,查清楚他们的往来,必要时推一把。
薄时衍面无表情一掀眼皮:“在苏氏知晓之前,捅出去。”
倘若让苏氏撞破此事,家丑必然被掩埋起来,世家惯常的做法就是让女子委曲求全,内部解决犯错之人。
那岂不是太便宜卓尤深了?
茂岚闻言,立即知晓了主子的意思。
只管往大了闹,让事实无法遮掩,苏家名声严重受损,就会与卓家产生裂痕。
卓尤深私德有亏,再来个御史加把火,把他那小侯爷的爵位去了,也不是不能操作。
茂岚领命而去,汤幼宁听得一知半解,道:“王爷要让小侯爷遭殃了对不对?”
薄时衍不答反问:“你那样讨厌他,他欺负你了?”
以前调查她的事情,他得知此事,心里毫无波动。
但是方才,看到卓尤深搂着其它女子,一口一声圆圆,薄时衍已然生出了杀心。
两年前,汤幼宁被卓尤深拦过去路,在汤奕宗的安排下。
她回想起他当时的目光,立即揪起小眉头,道:“小侯爷是恶人,要打人的,他还想打那位苏娘子?”
记得苏娘子的神色并不平静,嘴里还哼出声了。
多半就是肉搏戏上面看过的内容了,似乎男子总是热衷于此。
“忘掉你看见的画面,”薄时衍托起她小巧的下颚,低头轻咬:“此事并非你以为的那样,该由本王来教你。”
其余人,谁都不配。
教她什么?肉搏戏么?
“可是我不想学。”汤幼宁望着薄时衍说道。
他闻言,温热的指腹点上她的鼻尖:“学会了才能生孩子,小呆子。”
“什么?”
汤幼宁的小脑袋瓜运转起来,不是睡觉就能生孩子么?
还是说,‘睡觉’过程中包含了肉搏戏?
这就是凌姨娘口中的‘弄’与‘碰’?
她似懂非懂,反手揪住薄时衍的衣袖,一字一顿道:“王爷,我不想生孩子。”
妾室所生,是庶子庶女,待在嫡母的管束下,一点都不松快。
“你说什么?”
薄时衍缓缓抬眸,眉间一蹙,“你拒绝侧妃之位,拒绝生儿育女,你是在拒绝本王?”
汤幼宁不太懂这其中有什么关联,这样一说,好像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