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给本宫端饭来?是要饿死本宫么?”
男子是前几日汪正卿送来的、耗费了巨大人力物力才寻到的太子。
一双金边麒麟皂靴踩着地面声响,缓缓走进地牢。
那皂靴前端的麒麟乖顺地趴在鞋面上,微微张开的嘴里吐着凶悍的獠牙。
是陆满庭。
陆满庭气势威严地逼近,一双上挑的丹凤眼斜睨着,居高临下地打量太子,宛如打量一只翻不起浪的蝼蚁。
他的眼神过于霸道,如鹰般凌厉,惹得太子哆哆嗦嗦不敢直视。
陆满庭冷呵:“像,跟那老东西确有几分相似,倒也为难他们几个了。”
太子冷不丁往后缩了缩,似想到什么,瞪着双眼结结巴巴道:“大,大胆,竟敢如此盯着本宫瞧!”
陆满庭笑了,迷离的眼尾荡漾着温和,眼波里却流转着残忍。
那是他动怒的前兆。
无需其他的暗示,两个侍卫冲过来,一脚踢中太子的后腿弯,迫使太子匍匐在安国君的脚下;
另一人则死死地踩住太子的脸,唾道:“好生说话!不然废了你!”
先前还嘚瑟的太子彻底消了气焰。
陆满庭在太子跟前半蹲下来,声线沉沉:“如何证明你就是太子?最好编个像样的理由,否则......”
冷淡淡的话语如暮钟般震耳,吓得地上趴着的人心神一惧,却又知晓“太子”这层身份才是护他的唯一筹码。
太子:“我我我,我自然是!”
太子详尽地说起身世。
他已过弱冠两年,出生在坤慈宫,后来母后失宠,随着母后生活在偏僻的冷宫。
七岁那年,也就是十五年前,父皇不知发了什么疯,将他扔进熊熊烈火,险些将他活活烧死,幸得上天庇佑、死里逃生。
这些年,他一直隐姓埋名、不敢暴露身份,生活在偏远的乡野,直到一个多月前汪正卿找到了他。
汪正卿许诺,只要他乖乖听话,便助他登上帝位。
陆满庭悠闲地把玩掌心里的玉核桃,似乎在衡量太子口中的话语是真是假。
他眉眼一挑,冷冷嗤笑:“帝位?”
“其实,我没什么野心。对我而言,谁做皇上都一样!”太子讨好地笑,全然不复之前的盛气凌人,“我只求能有顿饱饭吃。”
困着太子的侍卫忍不住笑出了声。
太子:“你们别笑啊,这些年我可苦了!瞧我这胳膊,被烧成什么样了?”
太子眉飞色舞地念叨,当时火大,熏死他了,幸亏一个不长眼的死屁孩跑过来,他灵机一动,拉那小孩当了替死鬼......
陆满庭浑身的气息忽地变得压抑不堪,似暴风雨来临的前夕,裹着乌黑黑的云层卷过翻腾的巨浪。
他一字一句,滚动的喉间尽是嗜血的杀意。
“死屁孩?”
太子不知为何面前的这位大人物突然就翻脸了。
他诺诺道:“可不是?那孩子长得瘦,穿得破破烂烂的......”
陆满庭手中的玉核桃“砰”地一声,碎成粉末。
他不禁笑着,目中带着瘆人的凉意,华赏下的皂靴步步紧逼,温和的笑变得扭曲。
陡然,那骨节分明的手一把掐住太子的脖子,像捏一只垂死不堪的猎物,将对方轻轻松松举到空中。
太子慌乱地挣扎,漆黑的瞳里渗满了恐惧。那是坠入深渊后寻不到出路的绝望、是死亡来临之前的惊恐。
就在他还剩一口气的时候,陆满庭饶了他。
陆满庭缓缓垂下眼睑,掩下回忆里残败血腥的过往。再睁眼,又是一贯的云淡风轻。
他不甚在意地转身。
“容你多活几天。”
出了监牢的最底层,在第一层牢房的拐角处,陆满庭俯身咳了一大口血。
殷红的鲜血刺目,落在他白净面庞的唇角上,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妖冶的美,却同时愈发让人觉得清冷了。
风离大惊:“将军!”
将军是陆满庭的旧称,从前跟着陆满庭出生入死的兄弟们,都习惯称呼他为“将军”。
陆满庭摆手:“无妨。”
当年,他为了快速爬上权力的巅峰,秘习了一种漠北的邪i功,能杀人于无形,就是代价......脑海中闪过苏吟儿迷蒙霏丽的双眼、咬不住的小小樱i唇、颤颤溢出的低吟......
他修长十指捏得吱吱作响,明净的眸子晦暗一片。
不过废了三成功力而已,想要搅浑这混乱的天下,他轻而易举。
风离递给陆满庭一张洁帕:“皇上杀了新送去的小美人。”
陆满庭极慢地擦拭唇角,似早已料到。
他瞥了一眼皇宫的方向,不耐地扔了洁帕,沉声道:“把药加重点,让那老东西多睡上几日。”
风离应下:“另外,小姐在监牢门口等了您有一会了。”
陆满庭脚下一顿,幽邃的瞳暗沉如黑夜。
第19章 决定
裹着冬雪的细雨下,苏吟儿撑着一把绘着江南风情的油纸伞,见着陆满庭过来,她一直揪着的眉心儿拧得更紧了,提着裙摆匆匆奔向他,将油纸伞高举过他的头顶。
“陆哥哥!”
几日不见,陆哥哥清减了。
那白皙的面庞泛着不甚正常的憔悴,琉璃色眼眸下难掩乌青,原本合身的衣裳也大了些,穿在身上略显空荡。
苏吟儿扑到他的怀里,小脸埋在他冰凉的心口处,娇弱的身子瑟瑟轻颤,晶莹的眼泪簌簌落下来,染湿了他洁白柔软的领口。
他僵立在原处,清冷的眸光里有快速游过的痛楚,却转瞬即逝,俊朗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少顷,他淡淡一笑,接过她踮脚高举的油纸伞,往她身侧斜了斜。
“谁欺负你了?”
他的声线温润,透着低低的暗沉,听不出多余的情绪。
油纸伞不大,他大半个身子浸在飘摇的风雨中。
他拥着她走向蜿蜒的廊下。
苏吟儿纤白的小手拽紧了他的锦袍,他腰间玉带上绣着的六爪龙纹繁复,磕得她小手生疼。
她不理,朝他又贴近了几分。
她的声音嗡嗡的,带着明显的酸涩的鼻音。
“没人欺负我。是,是吟儿不好,吟儿让陆哥哥受伤了。”
纤薄的香肩轻抖着,戚戚轻颤的长睫上氤氲着迷蒙的水珠。他拥着她纤腰的大掌紧了紧,温和的气息瞬间沉了下来。
“哪个嘴碎的胡说?”
“陆哥哥不用瞒我,”苏吟儿吸了吸微红的鼻翼,“那日吟儿生病了,陆哥哥照料我整晚,第二日你便,你便......”
他便一直躲着她,不曾来过她浅月阁,不曾同她用膳,不曾检查她的字帖写得好不好。
无需任何人同她讲,她大致也能猜到些什么。
陆满庭撸了撸她散在鬓角的乌黑碎发,露出一张惊心动魄的盛世容颜,又取了一张织着荷花的绢子替她擦拭脸颊上的盈盈泪水,动作轻柔极了。
“吟儿莫要多想。”
陆满庭解释,他受伤同她无关,是他与刺客打斗时所致,修养几日便好。
他眼中碎着灿烂的星光,多情地望着她的时候,一点也不似哄她的样子。
苏吟儿半信半疑,止了娇怯怯的婉转哭泣:“真的?”
陆满庭淡笑着,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拢了拢她披着的大红色狐裘,轻握她的指尖,将冻得发红的纤纤玉手放在侍女洋桃递来的暖手炉上。
洋桃一直跟在苏吟儿身侧,低垂着头不敢说话,更不敢正眼瞧陆满庭。
陆满庭幽幽地扫了她一眼,语气不重,却甚是严厉。
“下不为例。”
洋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是!”
苏吟儿跟着陆满庭去到书房。
书房里,新添的炭火噼啪啪啦的燃烧着,黄色的灼灼火焰倒映出窗前相拥的二人。
陆满庭的外衫被打湿了,深紫色的,看不出,捏在手心却是湿漉漉的。
苏吟儿替他褪了外袍,确定中衣和里衣没有打湿,遂命侍女取了玄色的锦袍,仔细地为他穿上。
苏吟儿生得娇小,站在高大的陆满庭跟前,只堪堪到他的下巴处。
泛着青嫩稚色的少女被他养得娇贵,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知如何打结,拉着衣袍中的细带玩乎了许久,却又不愿放弃,那始终低垂着的雪白后颈,柔软可欺。
他修长两指抵住她的肩头,凉薄的薄唇笑意很浓,是少有的愉悦。
“莫要靠得太近,我身上有病气。”
苏吟儿不理,反将他搂得更紧了:“吟儿不怕的。”
陆满庭浅笑着,勾着她的手指灵巧地打了个结,又解开,再不疾不徐地重复一次。
“如此这般,会了么?”
苏吟儿嫣然巧笑,暗叹自个好生呆笨,连伺候陆哥哥穿衣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