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这桩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贺兰月也不必等那风声过了,恐怕会立刻会嫁过去。
贺兰月倒也没蠢到家,顿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她容色苍白,那身子也是摇摇欲坠。
王珠嗓音也是不觉充满了体贴:“贺兰小姐,你瞧来神色不太好,也不必虚应酬了。来人,将她扶着下去休息了。贺兰夫人,你前去照料小姐,也是不必留了。”
陈娇那俏丽脸蛋之上,眉宇之间顿时泛起几许隐忍。
她手指狠狠的掐入了肉中,生生透出了一股子疼意。
自己内心之中是锥心之痛,可反而不能透出半点,只能生生隐忍下去了。
只有忍,才能反击,才能回报王珠!
她恨王珠,恨王珠没有顺水推舟,当众饶了自家女儿。
王珠怎么可以不宽容大度一些,就此饶了自己女儿?她反而是斤斤计较,锱铢必较,好生可恨!
就算自己算计又如何?还不是为了女儿的幸福。
王珠已经是高高在上了,怎么还这般的不留余地?连些许慈悲都不肯给。
她已经是将王珠恨到了骨子里去了,那口中却仍然是万分轻柔无比的说道:“多些九公主宽容体贴,这般体恤,我就将小女带下去,让她好生休息。”
王珠轻轻的点点头,打发那贺兰母女一并下去。
陈蕊看着贺兰月苍白的脸颊,心里十分不屑。
贺兰月如此心思,幼稚可笑,难怪被王珠轻描淡写的收拾掉了。
换做是自己,是绝不会如贺兰月那般愚蠢。
贺兰月的事情,只当是一个笑话。
在场贵女看完了热闹,也是纷纷入住,王珠也命人奉上了茶水与糕点。
王珠冷眼旁观,这些兖州女子之中,也要属陈家最为瞩目,不但陈老太君德高望重,嫡孙女陈蕊也是美貌非凡。论起气度,陈蕊比起京中贵女也不遑多让,可见也是颇费了些心思。
陈老太君银发在脑后轻轻挽成了圆盘,斜插了三枚玉钗,容貌慈和,颇有大家风范。
而她的身边,一名中年美妇正自殷切服侍,正是陈蕊之母,陈家家主之妻许氏。
许氏一身湖蓝色长袖衣衫,手腕上一双翡翠珠子镶嵌的金丝镯子,越发衬托得肌肤莹润雪白。
她容色朗朗,未语先笑,看起来也是个活泼爱闹的性儿。
若非如此,许氏也是得不到陈老太君的喜爱。
这老年人,许也更爱活泼热闹的人儿。
如今许氏瞧着王珠,不觉笑着说道:“九公主来到兖州,可谓是落叶归根,陈家也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家里的长辈们知晓九公主来了,可不知道多欢喜,都盼着能见见九公主呢。便算是皇后娘娘,个个也是想也想得不得了。”
许氏说得十分热络,然而王珠却是不置可否。
她可不想论什么长辈,若自己是晚辈,那可不是要对长辈恭恭敬敬的?
她可不想言语泄露了几分,就认了那个长辈,岂不是没趣儿得很。
故而王珠只浅浅含笑,没有应许氏的话儿,红唇轻轻的品了那么一口茶水。
许氏眼见王珠没有应话儿,不觉有些尴尬。
陈老太君顿时含笑:“可不见你这糊涂虫这般说的,九公主是陛下亲女,这礼数辈分上可不能这么论。”
许氏轻轻打了自己脸儿一下,笑嘻嘻说道:“却是我不好,说错了话儿,九公主,你可不要跟我计较。我只是想与你亲近——”
她这般打岔,这气氛顿时也是融洽了许多。
王珠方才抬起头来,笑意融融:“老太君也不必说得如此拘谨,以后必定是要多多走动的。”
她言语带笑,却是绵里藏针,确确实实的是不卑不亢。
王珠心中也是雪亮,这陈家是见自己年纪轻轻,故而试探一番,是想要将自己给压一压,先落个下马威。
若自己当真见识心计浅薄,那么恐真被陈家给看低了。
以后相处,自然也是要处处避让。
这些女眷谈笑之间,自然隐隐含了锋锐。
不知不觉间,自己和陈家人之间,也是悄无声息的过了一招。
许氏很会说话儿,随即就转了话头,一时之间也是谈笑风生。
一番应酬,余下的女眷也是纷纷告退,唯独陈家的人仍然留下来,陪着和王珠说话儿。
陈家与王珠自然不同一般,王珠也另行招待。
行宫之中,那一片池水本来盈盈,荷叶片片,花儿飘香。
这水池之中,自修了亭子,由那小桥相联。
陈蕊也是一路跟上去,内心却也是心思起伏。
这木兰行宫虽然正在兖州,可到底是皇家居所,若非王珠相邀,自己也是没福气进来。
陈家也算是兖州独一份的高门大户,可论起田园气象,比起这行宫还是逊色一筹。
况且纵然陈家有财帛,可那也是不得逾越,更不能超了皇家了去。亭中石桌之上,摆设了些个时鲜水果。
陈蕊瞧到碟子里的绿玉荔枝,更暗暗吃惊。
要知晓这个时节虽已经有荔枝,可送到了兖州已经是不那么新鲜。
然而王珠面前那一碟荔枝却新鲜如初,也不知道怎么送上来的。
想到了这里,陈蕊觉得有些不是滋味,更不觉暗暗的扯住了自己的手帕。
在陈蕊看来,却也是王珠故意炫耀,在自个儿面前招摇。
不然好端端的,送这绿玉荔枝又是什么意思?
身为公主,王珠怎么这样子的小家子气?
今日陈家的人来到这里,却也是别有心思。
王珠原本也是并没有留意到那碟绿玉荔枝,可随口品了口茶水,也是微微一怔。
这茶水碧绿,茶叶上凝结了一颗颗的小珠子,入口生津,入口生甘。
自己喝的这口茶,居然是上等的碧螺春。
这样子的茶,自己也是在宫中品尝过,却也是陈茶。如今这口茶如此新鲜,也不知怎么弄来的这玩意儿。
自己初入木兰行宫,这一切也是不知道是谁安排好的,也是让王珠一阵子的困惑。
饶是如此,王珠也是神色自若,却并不知晓自己方才已经给了陈家一个下马威。
许氏一番嘘寒问暖,却也是说道正经地方:“说来皇后也是兖州出身,咱们陈家自然也是全心全意的支持。如今皇后离宫,可得担心那些不成气候的狐媚子闹什么幺蛾子。咱们这个陛下,原本皇后在时候,也是不算如何的亲近女色。这宫中说来,受宠的宫人也是不多,原本那个楚美人,更是被打入了冷宫,并不如何亲近。如此一来,陛下也算得上内宅空虚,实在也没什么可竞争的。所以陛下后宫,如今显然是被人虎视眈眈。大夏的权贵,必定是会挑选美女,纷纷送过去,任由陛下挑选。皇后不在宫中,又如何能制住那些狐媚子。如今为了皇后,却也是要好生筹谋一番。”
陈老太君却也是满面慈和:“陈家为了皇后,必定也是会全力支持。”
陈蕊也是满面含羞,轻轻垂下了芙蓉花面。
王珠不置可否,浅浅含笑,恐怕这也是陈家目的。
而陈家此语,也并非是危言耸听。
如今后宫空虚,必定会有一个个如花美眷填了过去,用那诸般妖娆引诱夏熙帝动心。
父皇虽然多疑,可到底是个男人。他喜爱美色,更不会拒绝年轻的妖娆。
陈老太君也是看着王珠容色,若有所思。
这些话儿,她原本不想跟王珠说,而是想亲自与陈后言语。
可惜思来想去,陈后染病,而这王珠也是十分沉稳,既然如此,这番言语也不若和王珠提一提。
“月儿之事,我也颇有耳闻。娇儿虽然是我亲女儿,可是她嫁到贺兰家,毕竟是个外姓人,和我们陈家不是一条心。贺兰月说来,也不算是我们陈家嫡出的女儿,有些事情,原本也是轮不着她的。”
说到了此处,陈老太君神色也是暗了暗。
陈娇跑去京城,求陈后抬举贺兰月,这桩事情她并不知晓。
事后得知,她也是颇为恼怒,只觉得这个女儿十分可恨,胳膊肘往外拐,心里已经是没了陈家,只一心为外姓之人谋算。
故而今日陈娇受辱,陈老太君甚至未见多说一句,也是对这个女儿十分生气的缘故。
陈蕊一副羞涩姿态,她是未出阁的女儿家,有些话实在也是不好说出口。
可她纵然不开口,却有别的人替陈蕊说出口的。
王珠似听不懂这言外之意:“老太君说的,句句都是好话。”
王珠言语软绵绵的,而陈老太君也一时琢磨不透王珠的心思,少不得再试探一二。
“如今陛下确实对皇后十分愧疚,可咱们私底下说一句诛心的话,这份愧疚也是有限的。日子久了,自然也是渐渐淡了,转而将心思放在别的女子身上。最好就是有一个知根知底的人儿,总是时时刻刻,在陛下面前,说说皇后好处,替皇后解决那些分宠的幺蛾子。我们陈家素来也是支持太子,如今也是不例外的。”
陈老太君已经将话挑明白,几双眼睛都是瞧向了王珠。
说来说去,还不是跟贺兰月一样,挑鲜嫩的新宠过去,分了陛下的欢心,顺便用来固宠。
王珠也是知晓,若在兖州和陈家相处必定是需要分寸的。
既要借助陈家之力,又不能被陈家左右,这其中微妙,实在也是难以形容。
她朱唇顿时含笑:“父皇并非喜爱女色的性儿,就算少不得添了新宠,也不会过于荒唐的。当初贺兰月也是这样子说,可父皇的喜爱谁会知晓呢?贺兰月能够不知廉耻,放下脸面去求宠,没想到戴错了一朵花儿就被赶出皇宫,甚至圣旨呵斥。若是不相干的人也还好,若是亲近的人,又或者陈家大小姐陈蕊这般美人儿,我如何忍心推去进火坑。”
一番话指桑骂槐,十分尖锐刻薄,听得陈蕊顿时满脸通红,并且心生恼意!
这王珠纵然是九公主,又怎可如此侮辱自己?
自家这些陈家之人,所来句句说的都是好话,却被王珠如此羞辱,而王珠更将自己和那贺兰贱婢相提并论,简直是对自己侮辱到了极点!
莫非王珠不知,若在兖州得罪陈家,实在也是没什么好处。
难道王珠还当这里是大夏皇宫,居然没丝毫会认为,自己是要失宠的?
如今皇后无辜染病,陛下必定是要厚宠一番,彰显深情。
可是日子久一些,又哪里还有长长久久的情分?
许氏笑容不觉僵了,顿时垂下头去。
唯独陈老太君仍然是容貌慈和,并不见半点愠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