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屏风隔开,男女也是分屏而坐。
陈蕊衣衫上染了血污,故而下去换了衣衫。
想到了姚蛟的轻薄,陈蕊却也是颇为不是滋味。等她回去陈家,指不定还被传出什么话儿。
只要想一想,陈蕊顿时不觉心烦意乱。
“那个姚蛟,那般可恨,阿荷,你瞧会如何?”
阿荷面上浮起了淡淡的鄙夷:“九公主不是喜欢他,说不定也是没有事儿的。只是九公主当真是不知道惜福,杨公子待她那样子的好,她却偏偏喜欢那等轻浮无耻的人。”
陈蕊轻轻拔下了发钗,略略迟疑:“她说姚蛟是冤枉的,也不知道真还是不真。”
王珠虽然那样子说,可就连陈蕊身边的婢女也是一点儿不信。
阿荷不觉说道:“若当真冤枉,更应当送去官府处置。贺兰知府不是挺奉承九公主的,难道还怕不能秉公处置?只恐怕,是没什么证据吧。不过小姐,真也好,假也罢,是是非非,总跟咱们没什么关系。”
陈蕊轻轻的嗯了一声,却不觉心尖儿涌起了一阵阵的烦躁,究竟是烦躁什么,她一时也是说不出来。
不过自己素来是小心谨慎不招惹事情的人,就算王珠闹得天翻地覆,说来说去,总是与自己无关的。
陈蕊匆匆换好衣衫,等她出去时候,外头还是争执不休。
“九公主当真是欺人太甚。姚蛟若当真无辜,也应当去官府自首,躲在那木兰行宫,只恐怕对公主名声有损。”
韩飞流目光灼灼,当真是咄咄逼人。
若非知晓王珠是个难缠的女人,说不定就已经去捉姚蛟。只是若冲撞了公主,回头王珠不知晓说什么,陛下多疑,必定不容。
想到了这里,韩飞流内心之中的烦躁之意不觉更浓了些,心里也是不是滋味。就因为王珠出身尊贵,就可肆意妄为?
不但韩飞流这样子,在场的人都是这样子想。
杨炼面容却有些会晦暗。
王珠不顾名声,包庇一个男子,虽是为了立威,可也是闹得沸沸扬扬。
而如今王珠的名声,更是与他杨炼不无关系。
今日不知道怎么了,他对王珠已经是没了往日耐心,越发是烦躁不安。
耳边,却听到王珠清脆说道:“韩大人何必如此着急,你瞧如今,江老板不是来了?”
一名中年男子顿时前来,赫然正是江家家主江余!
江余虽是中年,却也是容颜俊美,并且多了一份成熟男子才有的韵味,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魅力。
王珠眸子轻轻扫过,却也是漫不经心。
谁不知晓,江余和陈后那是关系匪浅。
当初陈后父母膝下无子,故而收养了江余为义子。未等改姓,陈后父母就双双去了。
只不过这些年来,江余素来也是安分,从未攀附过陈后谋利,兖州风评更是不错。
故而看到江余,众人顿时也不由得觉得,江余必定是来帮衬王珠的。
王珠身边,一名容色冷漠的少女忽而抬起头来,死死的看着眼前这道身影。
就是这个江余,这个畜生,逼死了她的有刀,养父养母,逼死了她相依为命的姐姐安如意。这一刻,墨柔也不觉眼眶微微发红,若是她手中有刀,必定也是会将江余刺个对穿。
王珠如众人所言,柔声说道:“这一次方才来到兖州,江老板就殷切有加,并且还送上母后喜爱的香料,当真是有心了。”
王珠是大夏皇族,身份尊贵,并且江余也并未改姓,所以也不必称呼江余一声舅舅。饶是如此,王珠语调也是十分亲呢了。
更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则是,王珠居然柔柔的说道:“从母后那里论,我也该称你一声舅舅,以后更应该多多走动,关系更为亲近一些。”
江余似怔了怔,微微有些局促,旋即苦笑:“草民愧不敢当。”
上次码头之上,江余并没有细细去瞧王珠。
如今他仔仔细细的瞧了去,屏风上描画仕女婀娜,屏风后少女身影也是隐约绰约,并不能瞧得多清楚。
江云海忽而怒道:“九公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韩飞流不觉皱眉,江云海这般反应,莫非此事是另有别情?
“不错,当初我是家里贫困,母亲染病也是无药可医。是江老板赠了银钱,不但给我家里瞧病,还赏钱买了棺材。也是江老板一片好心,请人教导我习武,让我混入军中有口饭吃。他不过名字沾个江字,就认了我当同宗,如此仗义,实在是兖州一等一的大善人,对我更是有再造之德。”
江云海双目通红,说得也是十分激动。
那兖州贵女们听见了,也是颇为动容。
早听说江余是兖州有名的大善人,不但资助穷苦人家,而且还不求回报。
如今听来,竟然是真的。
如此心善,想来必定有善报。
墨柔也是恨得心口滴血。
是了,别的人都不会相信自己,不相信江余看着仁善,却是心如蛇蝎。
不知此人明明有人的脸皮,却是禽兽不如。
为什么,明明自己满心仇恨,处心积虑,仍然是不能动江余一丝一毫?
莫非这世上,当真只庇护这等恶徒?
江云海抬起头,嗓音也是有些颤抖:“可是九公主,好端端的,你将江老板这个大善人叫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王珠仿若漫不经心一般说道:“又有什么为什么,此事岂不简单。我瞧你与姚蛟必定有什么误会,专门挑个你信得过的人,与你说一说。江老板,我给你的书信,想来你必定是瞧过了,这书信之中,也是说得清清楚楚的。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也没什么可隐瞒。我无非告诉江老板,此事是个误会,姚蛟没有杀人。这个军汉不知礼数,对我这个公主无礼,纠缠不休,原本可恼,可我见着江老板的面子,也不与你计较,免得江老板为难。”
杨炼却不觉皱眉。
王珠不是蠢人,他是有所察觉,却并不知晓王珠居然打算这般处置这桩事情。
这倒是另辟蹊径了。
可如此解决法子,到底也是受人诟病。
杨炼不快,觉得王珠虽然聪明,也没自己想的那般聪明。
他不觉轻轻的侧过头,向着那边的叶灵犀望了过去。
方才叶灵犀的容貌又再次浮起在杨炼眼前,叶灵犀容貌姣好,竟是极美。平素这些兖州贵女都是纷纷戴着面纱,可叶灵犀仍然是落落大方。
就算是被王珠讽刺了几句,叶灵犀却也仍然是这般肆意,丝毫不改自己的作风。
杨炼一颗心儿,顿时也不觉怦然心动。
这容色美丽,倒是十分可人。
这般姿容秀丽,端是出挑得很。
原本有些偏颇之心,更有些倾斜了。
他知道以叶家的家世,倘若自己要攀附,也是需要费尽心思,叶灵犀必定也是眼高于顶。可是就因为有许多人必定会与自己争,杨炼方才会觉得更有意思。
叶灵犀抬起头,朝着杨炼淡淡一笑。
稍过片刻,王珠必定也是会声名扫地,这些都是计算好之事。
可就算这般当众打脸,她还是会觉得不够痛快,不够给力,不够狠狠出自己心里那一口恶气。
总要将王珠踩到了泥地里,方才能让叶灵犀内心之中平添几许快意的。
此时此刻,王珠为何约了江余来此,用心自然也是昭然而揭。
不必说这些兖州兵士十分动怒,就是这屏风后面的兖州贵女,一个个都觉得王珠似有不当。这豪门大户,私底下的污秽之事也是并不在少数。可是无论这些事情有多么的污秽,总是不应当弄在台面上来的。
“只是公主,这般好端端的,我却被人污蔑,一番受辱,岂不委屈?”姚蛟这时候反而十分轻佻的说道。
陈蕊听到险些骂他蠢物,却生生咽下去这句话儿。
这个蠢物,却分明色迷心窍,又没脑子,简直是九公主的猪队友,生生要将王珠给气死。
陈蕊不觉暗中搅紧了自己手帕,十分关注起来。
岂料王珠非但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轻柔叹了口气:“人生在世,未尝不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便算你受了些委屈,那又要什么打紧。江老板与我母后素有交情,瞧在母后面子上,我总是要容情几分。”
王珠感慨无限,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儿。
姚蛟更是赶紧说道:“既然九公主如此说了,我便也是不与他计较,总是要给九公主些许面子。”
这一番一唱一和宽容大度的话儿生生将周围的人给恶心了一圈,细细想来,这世上哪里有这般厚颜无耻的人?
原本只道王珠做出这等事情,还收着藏着,如今见王珠如此言语,方才也是让人开了开眼界!
正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屏风以内,那些兖州贵女瞧着王珠如雪面颊,更不觉心忖,这九公主果真是不要脸的。
王珠非但不知局促,反而落落大方的说道:“江老板,你与我母后素来有情分在,以后也要长长久久的交情。”
这分明是利诱江余!
杨炼是最爱惜自己名声,不容一丝一毫瑕疵的人,此刻也是有些受不了王珠了。
能如此突破自己底线,做出这样子的事情,也许因为王珠许许多多的东西都唾手可得,所以不知珍惜。
江余一时之间,倒也没有说话。
看他容色迟疑,必定是犹豫不决,倒是让人不由得同情这位江大善人起来了。
谁能想得到,王珠居然将心思动在江余的身上。
如今瞧来,王珠这个公主,那就活脱脱是个流氓公主。
若拒了王珠,不但伤了情分,也添了要挟。
江云海的面色也是十分的难看,忽而就咚的一下,不觉就跪倒了江余跟前。
他咚咚磕了两个头,顿时也是鲜血淋漓。
“大哥,若没有你的帮衬,我江云海怎么会有今天,恐怕早就死了。你的恩情,也不是一个夫人能比的。既然如此,就算是我死了,又怎么忍心让你为难,受那丝毫的委屈?今日你若劝我一句,我必定什么都不追究,什么都没看见,那姚蛟也与我夫人之死并无关联。”
他说得满脸狰狞,面颊上的血污那是触目惊心!
众人瞧着江云海额头上的鲜血,内心之中却也是不觉浮起了一丝丝的凉意。
这是逼人太甚啊,到底是皇亲贵族,有权有势,碾压死一个无权无势的军汉,那也是轻轻松松的。
这王珠,手段也是未免太狠了些了。
可那些异样的目光扫在了王珠的身上,王珠却似是恍然未觉,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