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宫人轻轻推门而入,赫然是紫枝。
瞧来自己当真在木兰行宫,王珠不觉过去,抓住了紫枝的手臂:“昨天究竟是谁送我回来的?”
紫枝眼底不减惊讶之色,似乎也是不明白公主怎这么问。
她想了想,方才说道:“昨天,昨天公主不是说与人有约,也就出去了。也没多时,公主也是回来,并且郁郁不乐的样子。再然后就是回到行宫之中,公主似乎很不高兴,不要我们服侍,就自己休息了。”
显然王珠的话,也是让紫枝一头雾水,甚至还不觉补充了几句:“公主怎么衣衫儿都没有褪去?”
王珠垂头,发现自己仍然是穿在之前赴宴的衣衫。
这一切,似乎当真不过是一个梦?
似乎自己被什么东西给迷住了,有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印象。
王珠内心困惑仍是不减,伸手一拢耳边的发丝,甚至不觉对镜一照。
可她顿时一怔!
镜中女子面颊犹自有一丝睡时候的海棠春红,可鬓发间别了那一枝琼花,却也是雪白如洗,莹莹若玉。
粉面娇花相互辉映,居然是说不出的动人。
王珠有些吃惊,慢慢的摘下了这枚琼花枝儿。
她记得梦中那个男子随意摘了一枚花枝,然后在月下把玩。而如今这枚琼花,居然就这样子别再了自己头发之上。
王珠甚至疑惑,好奇自己可是疯掉了,居然是梦到了这样子的一个男人。
他到底是谁?
他意欲何为?
无论如何,那男子神通广大,像一个妖怪多过像个活人。
清河茶社,件件细点也是纷纷送上来。
小二哥却也是禁不住有些留意这位女客。
那姐儿衣衫甚是华贵,却不知是什么身份。
只不过,每天总爱来这里用点心。
每一次,都用屏风隔了,慢慢的用些点心。
清河茶社的点心也是很是不错,故而这些兖州权贵也爱命下人买些点心回去细细品尝。
来这儿吃的也是不少,可却总是会上雅间。
像这个女子这般只隔屏风,不去雅室的,倒也少见。
只是这位姐儿给的赏钱也是不好,这小二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来的女子自是王珠。
她每日来这里,一则是喜爱这里的茶点,再来也爱听听这些兖州百姓私底下的议论说话。
忽而王珠眸光凝动,落在了一道极出尘的身影之上。
那人素色衣衫,穿戴简单,虽然是男子,却忽而让人想到那句荆钗布衣难言国色天香这句话儿。
林墨初来到兖州,似乎褪去了京中的意气风发,变得柔和而宁定。
而王珠慢慢的举起了一杯茶,轻轻品了一口。
听说林墨初来到了兖州,就前去书院教书,他才华横溢也是颇受敬重。
原本王珠觉得他随林家一道前来,未必能脱干系。可叶灵犀如今兖州搞风搞雨,这一切似乎跟林墨初没什么干系。
此时此刻,她原本应该不再怀疑,可内心的疑惑却不觉不断加深,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让自己忽略了去。
王珠秀眉轻拢时候,却忽而听到了一阵子喧哗之声。
她顺着这吵闹的声音不觉望过去。只见一名颇有姿色的妇人被个家丁给死死压住了,另外一边一个锦衣公子额头流血,用块帕儿将额头捂住了面颊,面容不觉很是阴冷。
而那锦衣公子身旁,可巧有个娇艳的女子,也是一脸愤愤不平之色。
事情已然是十分明显,就是被那制服住的妇人,一个茶壶扔了过去,可巧就磕破了这男子的头。
这茶水还是滚热的,男子不单单是额头上有伤,面上手臂也有些烫伤的红痕。
王珠不觉笑了笑,还当真是相熟的人。
那行凶的妇人她虽不认得,可另外两个是认识相熟的。
不就是韩轩和那叶家的婢女牡丹?
这两个人方才在陈家出乖露丑,如今两人却是大大方方的站出来,恨不得整个兖州都知晓这件事情。想来待嫁的贺兰月,必定也是心中不悦。
“阿轩,阿轩,你没事儿吧。你这女子,可当真可恶,居然做出这档子粗鲁事情,果真是出身下贱。”
牡丹恨恨说道,一边掏出药膏,轻轻的给韩轩脸颊上敷了一层。
“你们韩家,那都是不要脸,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过河拆桥!我夫君能忍,可我月娘却一点儿也是不能忍。”
“在座的老少爷们,你们一个个都在这里,你们吃点心的吃点心,喝茶的喝茶,无妨听我讲讲韩家不要脸的事情,就当听个乐子。这几十年前,我家公公寒水枝和许家的老爷许成风一块儿合作做生意,一块儿凑银子做的本钱,咱们寒假家底本要丰厚一些,本钱出得多一些,还卖了乡下的老屋子。我公公手艺好,做的东西手艺也精巧,所以买的人也多。这可不是我月娘说谎,兖州的老人都应该知晓这件事情。”
“可我公公人老实,不计较,外面应酬不会。要说韩家老爷,外面招呼生意,那也不能说没有功劳。可生意做大了,那铺子有了,钱多了,我公公成为他手下伙计,韩老爷成了老板。当初三十两银子本钱也就三十两银子还回来,连一点儿利息都没有加。如今韩家这些手艺人,哪个不是公公一手教导出来的?”
“等我公公死了,夫君继承了他的手艺,那手艺更是青出于蓝。诸位也知道韩家首饰的价格,但凡一件,也贵得死人。可你们知晓我夫君每年工钱多少?每月也不过十两银子。可他人老实,不挪窝,就算是钱少,仍然是继续做。前些日子,他手臂断了,做不出首饰了。韩家脸也变了,供给工匠住的屋子也要收了,停了工钱,打发我夫君与我走了,如今只能住在客栈里,连个去处都没有!这天理昭昭,青天白日的,有人披着人皮吸血,当真没天理。我夫君为了你们家做牛做马,连陈家贺寿的那枚发钗都是我夫君打造出来的,最后连个去处都没有,这就是你们韩家的烂黑心肝!”
墨柔在一边听着月娘哭诉,不觉添了几分同情之色。
唯独王珠静静听着,无动于衷。
这人傻,又怪得了谁呢?韩家早就无情无义,却因为老实二字不肯走。
王珠就不信,若当真手艺好,不会有人来挖角。
既然不肯抓住机会,改变命运,那所遭受的一切都是自找而已,又怪得着谁呢?
有时候老实,只是一种懦弱,习惯了一成不变的生活方式,害怕改变生活的风险。这样子的人就算让人同情,可那同情又能帮他几分?还不如靠自己钻营,将自己想要的一切都是紧紧的捏在手中。
不过让王珠感兴趣的却是月娘口中两点,一则是这韩家工匠大半是她公公教出来的手艺人,二则是那韩家贺寿的发钗居然是这月娘夫君做出来的。那手艺,还当真不错。
陈家贺寿,兖州权贵可都是已经来了,就算是如此,韩家送的那枚玉钗却也仍然是十分出挑。
却非那莹润玉色,而是这韩家的一番手艺。
若她是韩家,就干不出韩家这样子事儿。这并非王珠有多好心,而是多少知晓千金市骨,收买人心的道理。
如今这老实巴交的寒工匠,却有个十分泼辣的妻子,闹起来也是颇为不好看。
韩轩又气又恼,一时想让家丁将月娘给打一顿。
只不过这众目睽睽之下,月娘又是个女子,传出去却也是有损韩家声誉。
韩轩自小骄纵,从来就是草包,如今面色却不觉难看,一时倒是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只是他虽傻,身边的牡丹却是不迂。叶灵犀身边的人,又能有几个是省油的灯。
牡丹走向前:“十两银子,那已经是极优厚的价格,若不挥霍,足以在兖州城中呼风唤雨。为何如今你们家没处居住?这其中缘由,可要我说一说?”
月娘脸色顿时不觉变了变。
“诸位可知晓,这个月娘,原本是青楼里的娘们,还不是顶尖那种。只不过偏生有个傻子,买了家里宅子,还舍了家里积蓄,将这妓院里的粉头迎回家里当老婆。如今无家可归,这贱妇又舍不得过清苦的日子,又跑来这里讹人。不过,是不要脸不要皮的,想要咱们韩家舍了银子,买个好名声。果然是青楼出身,能有什么好的?这手段一桩桩的,可是一套又一套,下作得很。”
韩轩倒是有些奇异的看着牡丹,这些事儿,自己居然是半点不知。
月娘也暗暗捏紧了手掌,她是没想到牡丹居然会知道的。
牡丹却不屑一笑,那寒三郎看着虽然老实然而到底有些根底,自己唆使韩轩辞退也是早有后招。
以后叶家慢慢控制韩家,让韩家更依赖叶家的手艺与材料,不但小姐满意,自己在韩家身份也是会水涨船高!
“还有一桩,各位不知道吧。那打伤寒三郎手臂的人,是这贱人一个老相好。指不定是两人合谋,借着打伤寒三郎,趁机讹诈银子!月娘,你敢说李三那个泼皮,没有跟你好过?”
牡丹伶牙俐齿的,干脆将月娘的底给揭出来了。
月娘面白若纸,方才的伶牙俐齿却也是不知道哪里去了。
实则自己和李三不过是露水的姻缘,却怎么都没想到,李三居然会下这样子的狠手!
她一个弱女子,丈夫又受伤了,哪里能拿这个无赖怎么样?就算告到官府,关了几个月放出来,这泼皮还是会变本加厉!所以,月娘才想得些银子,远走高飞。
众人此时此刻,对月娘也是再没什么同情了。
什么货色?不过是青楼里做皮肉生意的,那也是没什么好的。
墨柔却不觉皱眉,就算这月娘出身有问题,韩家待人凉薄总不是假的。只是人心就是如此,知晓月娘出身,又疑月娘讹诈,什么同情心都是没有了。
牡丹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却也是十分满意。
若刚才韩家打了人,那是仗势欺人,也会招惹一些不好听的话儿。
可是现在,欺辱了又如何?
牡丹冷笑:“将这女人衣衫都扒了了吧,让大家也是瞧一瞧。”
月娘怒道:“你们韩家,都是这等下流?”
牡丹含笑:“咱们韩家,可是清清白白的。不似有的人,做的是那等皮肉生意。你这身子出来卖,不就是给人看的?我给了钱,给大家瞧一瞧,也是逗个趣儿。”
说罢,牡丹顿时扔出了一枚银锭子。
她还一伸手,将月娘衣衫往下一拉,露出那雪白的肌肤,惹得月娘一声尖叫!
围观的人虽有不妥,可也没人会出头。
不过是个粉头,能算什么?被人羞辱了也羞辱了。
若是个良家妇女,纵然是韩家,出出头也能得一声赞。可若救一个青楼女子,非但是没人称赞,反而是会惹来一身骚。别人传出去,可是不会说见义勇为,而是会说有人脑子不清楚,居然为青楼女子出头。
更何况有些没心没肺的好色之徒,已经是眼珠子溜溜,向着月娘给扫过去!
韩轩顿时也是心中大快!他非但没觉得牡丹做得狠毒,反而觉得牡丹做得极好,让自己狠狠出了一口气。
就该这般待这贱女人,让她如此伤了自己,还当众辱骂。
不过是个韩家下人,却还这般计较,当真是可笑得紧。
韩家的家丁本来也是有些迟疑,他们是下人,倒不是流氓。
这当众扒衣服的时候,确确实实也是没做过的。
可万万没想到,轩少爷的小妾居然比他们要狠,居然亲自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