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美人人到中年,脂粉半褪,不过靠着给太后做洗脚婢苟延残喘,却朝着自己大呼小叫做什么?
薛采凝这样子想着,面颊之上却流转无辜之色。
未等别人说话,夏熙帝已经是不觉呵斥:“楚美人,这大殿之上,却不是你胡言乱语的地方。”
楚美人顿时起身跪下来,流露出柔弱可怜之色:“陛下,陛下,非是我不知道礼数,实则是因为这个薛采凝太过于大胆,竟然是如此冒犯皇后。”
这么些年来,楚美人也知晓,夏熙帝是喜欢她柔柔弱弱的样子。
她越是身份卑贱,越是柔弱可欺,就是越发能引起男子的保护欲,能让夏熙帝得到满足。
然而楚美人却忘记了一点,这世事无常,谁都是会变的。
就如眼前的夏熙帝,已经是不那么吃楚美人一套。
更何况楚美人因为岁数到了,这一年多又是备受打击,眼角眉梢已经是隐隐有了皱纹。
同样的姿态,让着年轻的美人做来,自然是十分惹人怜爱。
可若是让半老徐娘装可怜,却也是未免是有些无趣。
楚美人瞧着面前的夏熙帝冷漠的面容,一颗心却也是渐渐凉了。
她对薛采凝的怨恨却也是不断加深,指着薛采凝说道:“这个贱婢,什么出身,她,她这衣裙之上,居然是凤凰刺绣。”
此话一出,夏熙帝已经到了唇瓣的呵斥却也是生生咽下去,众人的目光都是不觉落在了薛采凝的身上。
薛采凝听得一阵子恼怒:“当真是胡言乱语,我身上刺绣乃是鸾鸟,怎么会是什么凤凰。”
一边这样子说着,薛采凝手指轻轻的拂过了裙摆,目光也随着轻扫过去。
可知瞧了一眼,薛采凝顿时身子一僵,心中顿时浮起了一阵子的凉意。
这套衣衫,分明是和方才的一般模样,就是那裙摆上刺绣的位置,也是与之前相差无几。
只不过这裙摆上金色的刺绣,之前绣的是鸾鸟,如今却是变成了凤凰。
薛采凝脑子顿时乱糟糟的,心知自己必定是被人算计了。
之前那套衣衫之上,刺绣确实是金色的鸾鸟,可等自己衣衫被酒汁弄脏了,却被人换了一件。
这一件衣衫和之前的差不了多少,只是裙上的刺绣却是从鸾鸟变成了凤凰。
自己一时不慎,居然因此而中计,想到了这儿,薛采凝顿时也是不觉冷汗津津了。
同样的事情,之前也是发生过一遭。
彼时贺兰月随着陈娇到了皇宫之中,想要搭上陈后的关系,并且因此而固宠。陈后没答应也就罢了,还算计了贺兰月,让贺兰月因为一朵绿玉牡丹被逐出皇宫,陈娇更是没了诰命之身。
据说皇后娘娘到了兖州之后,也是没曾饶了这对母女。
贺兰月莫名其妙死了,陈娇也是疯疯癫癫。
薛采凝原本觉得自己已经是了然了后宫险恶,如今却觉得方才真正明白了一些。
这些日子,她确实有些招摇了,如今被人算计,薛采凝内心却也是涌起了一阵子的惧意。
此事可大可小,想到了这儿,薛采凝却也是咚的跪下来:“陛下,是有人算计臣女,方才让这臣女穿上了这忤逆之物。之前那件衣衫被酒水所污,有人便是拿出了一件差不多的衣衫哄着我换上,让我,让我犯下这等错处。”
她一颗心砰砰乱跳,实在也是不知所措。
薛采凝想到了贺兰家母女的下场,想到了九公主王珠对自己的羞辱。
她无可遏制的朝着一个方向想去,那就是这一切都是这位方才回宫的皇后娘娘做的手脚。
这位六宫之主,也许恼恨自己和夏熙帝那样子的小情趣,也许不喜欢因病被逐走之后夏熙帝的风流,故而给自己一些颜色看看。
自己真傻,还想着去投靠陈后,坐山观虎斗。
人家可是要对自己下手了。
薛采凝心中一阵子的恐惧,泪水盈盈,一时却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抬起头来,正好对着夏熙帝的面容。
夏熙帝容色复杂,却无什么十分恼恨之色,眼底深处甚至有些怜惜之意。
薛采凝蓦然有了一丝希望,只要夏熙帝向着自己,还是有机会的!一定还有机会的!
楚美人却在一边饱含嫉恨的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薛小姐你是志向远大,以为别的人不会留意,所以偷偷换了穿,自己心里面不觉得意。皇后娘娘的尊贵,岂容你玷污的。”
无论是陈后还是薛采凝,楚美人都是十分厌恶。
如今她言语挑拨,只盼望陈后和薛采凝就这样子斗起来。
容太后却缓缓说道:“楚美人,你也不必如此大呼小叫,此事陛下自有公论,却也是休得失了礼数了。”
楚美人对容太后本来就颇有惧意,听到了容太后这样子说,却也是只得住口了。
王珠冷眼旁观,眼神却是晦暗莫名。
其实这一场闹剧,似乎不会损及陈后。
薛采凝本来张扬,就是有人想要教训薛采凝,也是和王珠没什么关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王珠就是不觉隐隐有些不安了。
有人要教训薛采凝,却为什么要拿陈后当筏子?此事之后,似乎隐隐有些不对。
只不过事发突然,王珠一时之间,却也是不知晓做什么才好。
王珠略想一想,就招来了身边的紫枝,轻轻的耳语了几句。
陈后轻轻叹了口气:“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误会,我瞧薛小姐也是不小心而已。不过无论如何,这只是一桩小事,也是没什么要紧的。”
容太后却反而不依不饶了:“皇后虽然纯善,可此事却绝不能如此轻轻巧巧的揭过了。若当真是有人成心无礼,皇后的尊贵,又岂能轻易被冒犯?”
陈后显然也是觉得有些不对,并且瞧出薛采凝在夏熙帝心中地位颇重,故而并不将这桩事情闹大。
当初贺兰月惹恼夏熙帝,一则因为当年陈家嫌弃之事,再来就是因为楚美人而迁怒贺兰月。此事说来复杂,王珠设计巧妙,也绝不仅仅因为贺兰月戴了一朵绿玉牡丹。
既然是如此,夏熙帝也不见得会因为这条裙子而厌恶了薛采凝。
更何况,夏熙帝内心之中,必定认为薛采凝不会如此愚蠢,居然是堂而皇之,将那犯禁的裙子穿在了身上。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别人都觉得薛采凝不会遭受什么重责,可薛采凝却不这么看。
她虽然有几分聪明,却从来没有受过什么挫折。
如今莫名被人算计,薛采凝内心已经是乱了三分。
薛采凝甚至不觉在想,自己说不定会被逐出了皇宫,甚至于成为笑柄。
一想到家中那些姨娘的嘴脸,薛采凝就一阵子的难受。
若是颜面有损,并且沦为笑柄,这可是比杀了薛采凝还要难受。
故而薛采凝不觉凄然哭诉:“臣女幼承庭训,又怎么会做出这等无状的事情。又怎么会如此愚蠢,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错事。这样子的衣衫,原本是尚衣局制造,我又如何能有?陛下,陛下,你知晓的品行,知晓我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看着薛采凝苦苦哀求的样子,许妃内心之中也是不觉流转了一缕快意。
这小蹄子算什么东西,撩起来充作红颜知己的模样。不过是年轻美貌,挑起夏熙帝的兴趣而已。
偏偏平时薛采凝又是一副极为倨傲的模样,实在是让人万分的厌恶。
如今看着薛采凝惶恐无措,担心万分的样子,许妃也是当真觉得解气。
许妃却也是轻轻的叹了口气:“以薛小姐平时那高傲的性儿,似乎也是不屑说谎,更不会做这样子的小动作。陛下,我瞧还是要查一查。否则若是不清不楚,别人议论起来,只说薛小姐平时高贵无暇的性情,那也不过是假的,刻意做作罢了。”
许妃的话分明也是落井下石,可她的话句句插刀,实在是让薛采凝不寒而栗。
薛采凝自忖,自己也不过是靠与宫中其他女子不同的印象,博得了夏熙帝的喜爱。
可若自己在夏熙帝的眼里,成为了个贪图权柄,争风吃醋的位置,这清贵的形象,又如何还能端得起来?
陈后方才说此乃小事,也是不必计较。在薛采凝瞧来,这并不是陈后大度,而是陈后的心计手腕。
她必定是想要将自己形象有损,故而刻意含糊,却装出贤惠大度的样子。
哼,什么贤良皇后,其实也是不过如此了。
瞧来这皇后娘娘,心计其实比别的人还要深些。
一想到了这儿,薛采凝对陈后更是升起了浓浓的厌憎之意!
“陛下,我当真是被人冤枉了,这宫中有人冤枉我。方才,是那个叫采秀的宫女送了衣衫和我,她,她必定是受人指使了。”
说到了采秀,薛采凝脑子里顿时想起了一桩事情,让薛采凝顿时神色一震!
那采秀腰间的令牌叫天秀青,是绝好的玉料,区区宫婢怎么还会有这等上等的东西。
如今这个时候了,只要能洗清自己的不是,薛采凝必定是要抓住全部的机会。
她想到了这儿,顿时清声说道:“那个叫采秀的宫婢,身上佩戴玉佩十分珍贵,应当是天秀青。这样子的玉石料子,不是一个宫婢用得起的,必定是被谁所赏赐了。必定,必定是宫中哪个主子?”
事到如今,薛采凝为了摘清自己,也不得不将话儿挑明了说。
她被人污蔑,自然也是绝不乐意忍气吞声。
王嫣顿时一脸惊讶之色:“天秀青?那可是贡物。此等玉石数量稀少,我原本还想要块绿玉,也都拿不到呢。这样子的好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宫婢的身上?这样子的绿玉,就是宫中,那也是少有。母妃,我依稀记得,记得去年进贡了几块,都是让父皇送到了皇后那里了。”
许妃眼中一丝讽刺之意一闪而没,眼底却也是不觉流转了几许冷意。她面容温和,却也是不觉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这是去年的事情,我也是不如何记得了。”
王嫣却趁机快言快语:“母妃虽然不记得了,可此事宫中必定是有所记载。这样子的玉,哪儿有,哪儿没有,查一查岂不就是清楚了?”
薛采凝却已经了然于心,许妃嘴里虽然这样子,可谁不知道这样子的玉料唯独皇后宫中才有。
此事已经是十分清楚,就是陈后污蔑自己,栽赃陷害,让自己因为犯了忌讳不能入宫。
薛采凝恨恨的想,若非自己小心,留意到了那块玉佩,只恐怕吃了哑巴亏也是不知道为什么。
还是什么贤良皇后,居然是这样子有心计,好生让自己厌恶。
容太后却叹了口气:“只不过这一切均是薛小姐自己所言,那宫女究竟有没有这块玉牌,那也是谁都不知晓。”
薛采凝无暇细思为何容太后居然帮衬陈后,原本在她记忆之中,容太后是很不喜欢皇后娘娘的。
可容太后说了,薛采凝方才也是回过神来了。
不错,那个宫婢采秀,只有自己瞧见了。
既然是如此,采秀腰间有玉还是无玉,怎么也说不清楚。
陈后若是不认,自己也是不知道怎么才好。
想到了这儿,薛采凝内心之中惶恐之意却也是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