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了这儿,玉秀师太心中一恨。
她最爱惜自己雪白无暇的名声,如今被王珠玷污,就好像是雪白的宣纸之上点上了墨色的污点。
如此一来,却也是顿时显得是有些难看了。
更可恨的却是那景夫人,竟不觉四处宣扬,将这些话儿传了一次又一次。
景家虽然是没落了,可光脚的却不怕穿鞋的。
更何况如今,景家还有摄政王妃撑腰。
如今是越发死皮赖脸不怕人了。
玉秀师太轻垂眼皮,宝相庄严,为抵王珠暴政,区区流血牺牲,那也是不算什么了。
然而就在此刻,一名奴仆匆匆而来,却也是在朱若白耳边低语几句。
她的心腹黄家媳妇儿,却也是不觉苦着脸跟朱若白说话。
“那丫头,家里是做绸缎生意的,虽是小门小户,家境倒也是有几分殷实。又因为父母娇宠,故而竟有些不知晓天高地厚起来了。二爷瞧上她,纳为妾室,那可是她的福气。岂料她瞧中了别的平头小户的男丁,居然不肯依从。”
“奶奶也是知晓二爷的脾气,那叫一个骄纵。平时便是没人能忤逆他心思的,如今纡尊降贵,弄一个宠。这女子不肯干,他哪里能甘心?说句不好听的,若这个女郎稍稍有些身份,二爷可能也就罢休了。可她不过是商户之女,连铺子都是朱家的。她这样子拿乔,在二爷这里瞧来,算个什么东西。”
“谁想那乔家,居然狡诈,匆匆将女儿给嫁了,这二爷,却也是越发起了性子。”
这黄家媳妇儿口中的二爷,便是朱若白的同母胞弟朱若明。
说到这个朱家二爷,自幼便是个纨绔。因为不是嫡长子,不用继承家业。故而,打小便是放浪形骸,格外胡闹。
鲜衣怒马,美酒美食也还罢了,朱若明最爱的,就是女色。
他家中不但广蓄美妾,还不知满足,不但逛青楼楚馆,甚至还勾搭别人的人妻。
朱若白如今听到自己弟弟那档子烂事,那额头的青筋不觉突突,恨得不得了。
她是不知晓这乔家的姑娘是何等的美法,可自家弟弟,至多不过随意玩玩。有些兴头就纳为小妾,然而一旦不喜,也就当做丫鬟让人家自生自灭。
人姑娘也不是傻的,难道当真为了些个金银财帛之物,就赔了自己一辈子。
如今黄家媳妇儿没口子帮朱若明说话,还不是因为她是朱家的家生子,而且自己的母亲可是一门心思的爱惜二弟弟。
尤其是黄家媳妇儿时不时的瞧玉秀师太,朱若白这面色就更加不好看了。
必定是家丑啊,不想外扬,所以方才如此姿态。
玉秀师太也是聪慧剔透,顿时了然:“既然是蒙夫人家事,贫尼便是告辞了。”
临走时候,玉秀师太却也是充满了感慨。
朱若白是个聪慧、能干、慈悲的女子,可是家里面却偏生有许多污秽的事情,将她生生的缠住了。
足见自己当初选择出家,斩断了尘缘,是一件十分明智的事情。
她的离去虽然是让朱若白松了口气,可也是让朱若白觉得有些不屑。
这位朱家嫡女,蒙家长媳伸出了手指头,轻轻的揉揉太阳穴,冷冷嘲讽在想,玉秀师太还当真是将自个儿摘得十分干净。她独善其身,难怪能自命不凡,自认纯善。
不错,玉秀师太是没有亲手做过什么恶毒的事情。可是她何尝不是对这些事情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朱若白说话口气却也是顿时有几分不善:“已然是没什么外人在了,有什么话儿,却也是可以但说无妨。我那个弟弟,到底是闹腾出什么事情。”
黄家媳妇儿闻言,面颊顿时不觉红了红:“二爷,二爷也是一时糊涂啊。正因为他心中恼怒,觉得没面子。故而,故而去抢亲。不但,不但打死了新郎官,还,还掳走了新娘子。那新娘子,也,也被他占了清白。”
朱若白气极了,眼前阵阵晕眩,她恼恨说道:“这样子的狠毒事情,他居然也是做得出来。难道不知晓摄政王如今来者不善,虎视眈眈。此事,若是被摄政王拿捏住把柄,还不知晓怎么样呢。他以为,如今的清云郡,还是朱家的天下?”
然而朱若白内心之中,却有个声音冷冷的告诉自己,是了,发生了这种事情是迟早的。
正因为朱家在此处的权势,这些世族子弟约束自己,却也是只能凭借良心,而能将法律视若无物。
可一个人行事,怎么能凭借良心呢?
她方才虽然才喝了水,可是如今却也是不觉又口干舌燥了。
朱若白生生的给嘴里灌了茶水,有些沙哑的说道:“他既然是做出了这件事情,还要我做什么?左右我是有个哥哥,这样子的弟弟,死一万个我都不理会。”
黄家媳妇不觉相劝:“二小姐,何至于说出这样子的气话呢。大家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这一次,夫人还让我邀约,请二小姐一块儿回去。”
朱若白苦笑:“娘叫我回去,还不是为了我这个二弟。我这个二弟弟,才是她的宝贝疙瘩。”
黄家媳妇也觉得朱家二少当真是个祸害,不过她身份地位在那儿,逾越的话儿可是真不能说了。
她也只能如此相劝:“二小姐何苦如此之想,原本你做闺女时候,家里面也是将你视若珍宝一般。”
朱若白微微一默,自己亲娘白氏确实是个护短的,若说打小对自己不好,那也是没良心的话儿。
可是女儿再好,总是不如儿子吧。
可黄家媳妇儿另外一句话更说得没有错,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自己也是多有依仗朱家的地方,唇齿相依,更是唇亡齿寒,故而朱家的事情,她也是不能不理会。
想到了这儿,朱若白却也是不得不强自打着精神,上了马车,准备回去朱家。
清云郡富庶无比,街道之上,更以青石板铺成,格外的宽阔顺畅。
朱若白所坐的马车,里面铺了柔软的垫子,丝毫也不觉得颠簸。
她喜爱享受,这些年来,却也是绝不会让自己有那一丝一毫的委屈。
可是如今,朱若白却心中不尽焦躁,难以忍耐。
她听到外头动静,却也是不觉轻轻的撩开了马车帘子。
“这紫云阁,好生热闹。如此富贵之地,能让人随意包下来,想来如今清云郡除了摄政王端木紫麟,也是没有人有这个胆子,如此招摇了吧。”
朱若白若有所思。
黄家媳妇儿顿时赔笑:“是了,正是摄政王携带王妃,在此设宴,招来清云青年才俊,畅谈天下大事,名曰麒麟会。”
朱若白苦笑:“虽然摄政王来到了清云郡,让中辰五姓都脑子疼,可若得到邀约,纵然是世族子弟,那也受宠若惊吧。”
她言语不觉微微惆怅。
黄家媳妇儿接话说道:“是啊,自然是如此。这天下虽然是陛下的天下,可谁不知晓,实则是摄政王的天下。”
朱若白放下了车帘子,垂下头,低低的叹息:“至于摄政王妃,当初在东海,也算是名扬大陆了。据说成为摄政王妃之后,不但受尽宠爱,更是一名贤内助。许多事情,摄政王也是要听取她的意见了。哎,这与别的宠妃,又是不同。”
越说,朱若白却也是嗓音越低了。
有些女人,为什么能如此的幸福。
王珠如此风光的时候,自己却要被一屋子的糟心事情糟蹋。
从小到大,她也是好不容易拥有名声,步步惊心。可是有的女人,明明已经是如此幸福,却仍然是插手,想要争夺属于自己的财帛。
朱若白不按甘心,她所拥有的东西,是绝不会让给别人的。纵然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妃,却也是决计不能跟自己争东西。
此时此刻,紫云阁上,一道窈窕的身影却也是不觉轻盈的到了翠玉的栏杆之上。
那衣衫是上等蜀锦,以金银丝线和美玉为饰,繁复无比,格外华贵。
一双莹润若玉的手掌,却也是轻盈的按在了栏杆之上。
王珠唇角轻轻噙着一缕笑容,那张艳冶的面容娇艳无比,生生的压下去了这一身的华贵,而那双眸子却也是灼灼生辉,凌厉之中有着一股子宛如冷翡一般的威仪。
而一旁的白萱,更不觉提点王珠:“王妃,王爷正等着你了。”
王珠轻轻的嗯了一声,伸手一拢米粒般大小碎玉的耳垂,却也是顿时盈盈而去了。
街上,朱若白的马车却也是已然缓缓离去。
回到了朱家,朱若白方才踏入了房中,就看到了眼眶微红的白氏。
一见到亲娘那个样儿,朱若白顿时为之头疼。
她不觉福了福:“女儿见过母亲。”
“唉,你可算是回来了。若姐儿,你还是快救救你二弟弟啊。不过是个卑贱商户之女,若不是这个女子狐媚,勾勾搭搭的。你二弟弟也是绝不会做出这样子的糊涂事情。”
朱若白眼皮轻轻的跳了跳,她就知晓,亲娘眼眶红了,绝不会是因为那个死去的姑娘,而是朱若明所受的委屈。
她不觉跺足:“怎么二弟弟在这要紧的时候,居然还闹腾出这样子的事情呢?难道不知晓,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这也不是我们朱家能一手遮天的时候,总需要小心翼翼。更何况,难道母亲准备一辈子都纵容于她?这二弟弟,一辈子也是不能如此糊涂吧。”
朱若白才提了提这个话头,白氏顿时都是恼了:“若姐儿,你说这样子的话儿,可还有什么人性?都是你手足兄弟,你便是不准备保了。怎么了,难道你要大公无私,大义灭亲,弄死你亲弟弟不成。我倒是生了个好女儿啊,公正无私,可惜却也是没有人性,无情无义。从小到大,我将你看做眼珠子一般,教导你琴棋书画,爱护你的名声,更想方设法为你扬名。甚至,你嫁去蒙家,母亲也是为你诸多筹谋。可是你呢,如今却不管娘家,却也是不管你二弟弟了?”
这些话儿,句句诛心,朱若白却也是不觉升起了缕缕的委屈。
她不觉凄声说道:“母亲,你说我不顾那姐弟之情,你可曾亏心?当初我为了你的外甥,也就是白家那个大表哥,也是费心费力。有些事情,他倒是做得出来,去了军营,明明是下属的功劳却被他占了。不但占了,下属不依不饶时候,他还一杯毒酒毒死人。我公公蒙老将军要将此人处置,以正军法。是你过来,百般哭诉,说是你亲哥哥的爱子。你还说,若我不帮衬,你就宁可死了。母亲,你知道吗,我虽然为你保住了表哥,可我从今以后却也是在蒙家抬不起头来。蒙慧那小妮子,如今也是一副瞧不上我的样儿。我受的般般委屈,又是为了谁?没想到如今,还要被你这样子说,受这样子的冤枉。我的心里面,何尝好受呢?”
她那些哭诉,却也是让白氏有些讪讪然了。
白氏不觉嘀咕:“蒙慧那野丫头,不肯敬重你,是她性子野。你是蒙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是她正经嫂子,她凭什么不敬重你。”
朱若白冷冷说道:“做出这档子的事情,又怎么还配让人敬重。母亲,我早就告诉你了,这世上最厉害的东西,就是一个好名声。就算是摄政王,也不能一点不在乎。”
白氏感慨:“只可惜,你夫君死得早,生下来的孩子也没存住。若有个种,在蒙家地位也是不一样。女儿啊,你到底还是命苦。”
朱若白冷笑:“母亲虽然怜惜,女儿却一点不觉得苦,我便算没有孩子,自己也要得到我想要的。”
白氏哄她:“若姐儿一向有本事,还是帮帮你弟弟。”
朱若白无奈得紧,纵然她不想帮,也不得不帮。不仅仅是因为亲情,朱家的利益也是与她纠葛在一起的。
“那乔家,还有她那个未婚夫婿,到底是不是良家出身。”
朱若白无奈询问。
听到了女儿语气放缓了,白氏顿时眼睛一亮,也是来了精神了:“她算是什么良家子,铺子都是咱们家的,亲爹也不过是铺子的掌柜。不过是给咱们家办事的下人,论礼数,你二弟弟要他家女儿,也是他们家的福气。”
朱若白却听出破绽:“铺子是咱们家的,可是人呢。”
白氏只得说道:“那铺子嘛,确实是挂在了咱们朱家名下。不过,倒并没有签下卖身契。可若不是咱们朱家赏赐一口饭吃,给予庇护,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简直是狼心狗肺,没有良心。”
朱若白简直无语,亲娘如此,她的心里可能没有一丝一毫廉耻。
此事,却也是难办啊。
白氏却也是话锋一转:“不过阿明打死的那个,倒确实是我们朱家奴婢。咱们朱家一个小庄头。给他好吃好喝,却跟阿明来抢女人,难怪阿明如此生气。这有些女人,就是天生骨头轻。明儿金尊玉贵的一个人,她却瞧不中,却偏生瞧中朱家一个奴婢。”
朱若白冷笑:“母亲,你也知道二弟弟的性子,他对女人就是一时新鲜。被他坏了清白,以后又能如何呢?不过,良贱不婚,我们朱家阻止这门婚事,却也是十分合情合理。期间便是有人命,那也是无心之失。便算责罚,主人杀奴,至多也不过是罚银两千,杖责二十。至少,二弟弟是性命无碍。相信这男方一家,母亲也是已经安抚妥当。”
白氏啐了一口,却也是几乎要跳起来:“明儿打小就娇生惯养,身娇肉贵,哪里能让他被人杖责,受此委屈?你瞧得下去,我却也是瞧不下去。他们家能有胆子娶良家女,还不是因为是我们朱家的庄头,虽然是奴才,却比别人富贵。这家虽然死了一个儿子,亲爹却也是跪在我跟前了。生怕我收回庄子,那是一大家子没活路。我也是性子慈和,向来都是不爱计较。故而非但没有见怪,还赏赐了些银钱。”
朱若白沉吟:“如此一来,那就剩下那乔家的姑娘了。好在人没有死,只是玷污了清白。不过若照奸污的罪状来定,就算按照八议减刑来断,却也是要徒刑两年。母亲,你纵然不说,我也是知晓你舍不得弟弟吃这个苦。如今女儿只是好奇,那乔家姑娘何在?”
被女儿说破了心思,白氏面颊也是红了红,她不觉叹息说道:“若那乔小妹还在朱家,这桩事情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可那乔小妹,却是个十分狡诈的狐媚子。她表面上,假意对明儿顺从,哄得明儿放松警惕。可是得了机会,却逃出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