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玄猜是药性终于发作,睁大眼睛盯着他,整个人神经绷的紧紧,屏住呼吸,正等他倒地,意外的一幕发生了。
他确实倒了下来,彻底松开了对阿玄的钳制,却并不是昏睡过去,而是以手掌用力压住两侧太阳穴的位置,面露极度的痛苦之色。
他这样子,看起来分明就是头疾复发。
阿玄吃了一惊,慢慢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
上次王宫之夜,庚敖头疾再次复发。
已是屡次三番,茅公很是焦急,暗中寻访名医,又命阿玄务必寻根探源,找出君上发病根源,彻底加以医治。
以如今的医疗设备和水平,阿玄也也只能凭自己的经验推断各种可能,继而在现有可能的条件之下尽量进行治疗。
但这只是她单方面的考虑,那个当事病人,从那个晚上之后,根本就没见她。后来见面了,人就又是在路上,是以并无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阿玄怎么也没想到,就在此刻,他看起来竟又发病了!双目紧闭,脸色血红,额头和脖颈之侧的青筋迸绽,痛苦地蜷在地上,便如下一刻就要死去。
隗龙亦是一愣,随即回过了神,迅速地来到阿玄身边,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拖着她便疾步而去。
阿玄被隗龙拖着,跑出去十几步路,忽听身后传来一阵痛苦的□□之声。
她在心里告诫自己,断不可回头。
既已下定决心做了这样的选择,也迈出了第一步,那么此刻开始,身后那个男人的一切,便都再也和她无关了。
然而,在被隗龙带着跑到马的近旁之时,她终究还是回了一下头。
便是这一个回头,前功尽弃。
她看到庚敖仰在地上,双目紧闭,能清楚地看到他牙关紧咬,咬的面庞两侧的下颌骨突兀而起,而他的唇角,正在不断地往外溢血。
根据血量判断,阿玄断定他已经咬伤了舌。
人若出于极端痛楚的情况之下,极有可能咬断舌头,或是对舌造成巨大损伤。
这有数种结果。可能因剧痛引发休克,导致呼吸系统紊乱,也可能因断舌和短时间内大量涌出的血液倒流导致窒息,或者,倘若一直任由他这样,等随扈找来这里,他极有可能已经死于失血。
阿玄手心忽然发冷,捏了一捏,方觉沁满冷汗。
“阿玄!快走!”
隗龙已经上了马背,催促阿玄。
阿玄再次看了一眼地上的庚敖,一咬牙,转头跑了回来,蹲在庚敖身边,试图启开他的嘴。
但他牙关咬的太紧了,阿玄很难打开,遂以肘用力击了一下他的胸窝,他一下启齿,阿玄迅速将手指探入,抵住了他的牙关,清理口内积血。
隗龙原本坐于马背之上,见她忽然跑回去,稍一迟疑,翻身下马,快步跑到阿玄的身边。
“快帮我,取布垫他齿间!”
阿玄道。
隗龙一怔,但立刻照她吩咐,嘶啦一声,撕下自己的衣襟下摆,手忙脚乱地折成一叠,垫在了庚敖口中。
庚敖紧紧咬着布,仿佛终于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双目却依旧紧闭,再不复平日的英伟模样,宛如一只受了致命之伤的兽,收起了它平日的利爪和尖牙,蜷在阿玄的脚边,乞求她的怜悯。
已是凉秋了,汗水却不住地从阿玄的额头滚落。
隗龙在旁,怔怔地看着她用微微发抖的手,不断擦拭庚敖嘴角溢出的血,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个男子,忽道:“阿玄,他看起来病的不轻,你手边没有医囊,怕是帮不了他,我且将他那些随扈唤来吧!”
他的语调有些低沉,但说完,也不待阿玄回答,转身便飞奔过去,翻身上了马背,朝阿玄和庚敖起先来的那条路,疾驰而去。
阿玄一颗心跳的几乎跃出喉咙。
她张了张嘴,慢慢地转头,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
……
片刻之后,那一队随扈赶到,见庚敖倒在地上,后脑、前胸全是血迹,大惊失色,纷纷下马,将他抬放入马车里。
就在此时,庚敖那双原本一直闭着的眼睛慢慢地睁开了。
他的眼内依旧充血,目光有些迷乱。阿玄知道,这应是早上他吞下的那颗药的药力所致。
但是他的神志,此刻依然是清晰的,阿玄能强烈地感觉到这一点。
他一口吐掉了塞他嘴里的那块染满了血的布,两道目光笔直地落在阿玄的脸上,用含糊却又能听的清清楚楚的声音,一字一字地道:“不惜代价,扣住他们,等孤亲讯!”
他说完,人直直地往后仰去,真的昏了过去。
……
听到那一句话从他嘴里出来的时候,阿玄彻底地懵了。
但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又顿悟了。
原来他根本就没发作头疾。
方才的一切,都不过是他在欺骗自己。
她先骗倒了他,但这个狡诈无比的男人,就在片刻之前,他同样也骗倒了自己!
阿玄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做到能够在强撑了这么久之后才彻底昏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