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连忙拦他,“霍老板说的哪里话?怎么连货都没验过就要走?”
霍寒回过身,眼神很冷,气势压人,“掌柜,第一回 您谨慎我可以理解,可这第二回,你又故技重施,拿了些赝品来糊弄人……”
掌柜急得打断他的话,“霍老板请消气,赚大钱的买卖谁不想去做?可做我们这行有这行的难处……眼下是更不好混了,您消消气,我出去打个电话请示下老板,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答复。”
他飞快跑出去,却不是打电话,而是跑进了百米外的一间屋子,三重一轻敲了门,里面传来个浑厚男声,“进来。”
“老板。”掌柜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被他叫做老板的中年男人,轻抚着半边的八字胡,“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有趣,很久没遇过这么有意思的对手了。”
掌柜:“老板您看是不是就……”
“不急,”男人说,“你再把我那个明永乐梅花瓶给他看一看。”
“是。”掌柜又关上门出去了。
男人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大大的“德哥”两个字。
第二十八章
掌柜走后,叶老板接起电话,“德哥。”
那边传来的是个稍微尖细的男人的声音, “老叶, 我放你那儿的那批货先压着不要出手。”
“这是咋了?”
德哥说:“我从上头听到点消息, 最近中央在文物盗卖走私上查得很严,估计没多久就会有一场大行动, 你通知一下各大古玩店的掌柜,这段时间都给我夹紧点尾巴。”
“哎哟,他们还真是闲得慌,”叶老板满不在乎, “这国内那么多的毒贩、杀人犯怎么不去抓,偏偏盯着我们。“他话锋一转, “不过我们这个偏远地方,山高皇帝远,估计这阵风没这么快吹过来。”
就算要杀鸡儆猴也得看手够不够长啊,何况白礼镇可不是那么容易说动就动的。
德哥:“不怕一万, 就怕万一。”
叶老板:“德哥你放一万个心, 我老叶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河边都来回走了一万遍,就从没湿过一次鞋的。”
德哥:“盯紧你的手下,别他妈眼里只看得到钱,什么人都往里带,上次那个乔装的条子, 如果当时不是我在,一眼识破他的伪装,估计你底下那老巢被人抄了都不知道。”
叶老板:“那是手下人出的意外,再说,那条子最后不也是处理干净了?一点风声都没透出去。”
德哥又说,“你是个聪明人,什么事提点一下也就行了,这上面有政策下面有对策,兄弟们脑袋悬裤腰带上得来的宝贝,该赚的钱还是要赚,不能因噎废食嘛,就是眼睛要放大放亮了。”
叶老板连连称是,“要没个眼力见儿咋在这行混,不是我自夸,那些条子一开始装得像,估摸着连勾命的牛头马面都认不出,可一谈到交易就露馅了,人没钱啊!这一件宝贝就几百上千万,人哪里找这么多钱去?就他们那点破经费……”
自从那次意外后,交易规则就改了,买方看过货后,先交百分之三十的定金,等正式交易,再一手交剩款一手交货。
“行了!”德哥打断他,“瞧你能的。”
叶老板嘿嘿谄笑,“哪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啊?对了德哥,您老人家打算在白礼镇待多久呢?”
德哥停了几秒:“没意外的话,后天晚上就走。”
“还是走的老路线?”
“换了。”
“哦。你们这票干得可漂亮,白爷那边肯定少不了重赏,到时德哥您吃肉,也别忘了给小弟留口汤啊。”
这马屁算是拍对地方了,德哥大笑,“就你小子精,哪次能短少了你的好处。”
“德哥,走之前兄弟给您弄个饯行宴,再找几个美女……您看怎么样?”
“再说吧。”
“好嘞,不打扰您了。”
***
那边,和老板通过气的掌柜拿着手机回到民房,气喘吁吁,“霍老板,是这样的,我家老板让我郑重向您道个歉,这不干这行的都有些疑心病,耽误您的时间真是对不住了。”
霍寒很是大度,“无妨。”
温千树接道,“掌柜,既然都说开了,那接下来总得带我们看些‘对’的货了吧?”
“这个……”掌柜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这不天色都有些晚了,我们再另外约个时间吧?”
盛千粥也横着语气,“掌柜您刚刚都说了,我们霍老板的时间可宝贵得很,什么时候能看货给个定数。要实在安排不了……”
“安排得了安排得了,”掌柜琢磨了下,“这样吧,最迟明天中午,怎么样?”
温千树轻笑,“那就有劳掌柜了。”
半个小时后,三人坐在回白礼镇的车上。
盛千粥扭过头,“寒哥,那孙子耍了咱们两回,明天肯定就没问题了吧?”
霍寒从窗外收回视线,“难说。”
“啊——不是吧?”盛千粥一个急刹车。
霍寒把温千树的头重新扶回自己肩上,轻皱眉头,“小心点开车。”
此时天色已经全暗,山路又不好走,颠颠簸簸的,像睡在摇篮里一样。
温千树略微睁开眼,温热的气息拂过来,“没事,继续睡吧。”
她继续心安理得地搂着他胳膊闭上双眼。
可似乎哪里不对劲?
她的手在他腿上摸了摸,摸到裤兜上一块硬硬的东西,感受了下形状,“你把枪也带过来了?”
怪不得烙得她有些难受。
霍寒低低地“嗯”了一声:“以防万一。”
温千树瞬间没什么睡意了,“你用枪杀过人吗?”
“嗯。”
那是一个穷凶极恶的走私犯,逃跑过程中劫持了一个人质,他还清楚地记得,四五岁的小女孩,扎着两条辫子,前一秒还一派天真活泼地窝在妈妈怀里吃棒棒糖,下一秒就面临死亡的威胁。
他更清楚记得的是,当那人中弹身亡,鲜血将小女孩身上的裙子一点点地染红,她木讷得仿佛被抽走灵魂的小脸,还有她母亲撕心裂肺的喊声……
她轻轻抚上他英俊的眉眼,指尖从眉心到挺直的鼻梁,“谢谢你。”
谢谢你这双干净的手,为了护佑一方安宁,不得不染上血腥。
这个世上少了一位出色的化学博士、化学教授,但它并没有损失,反而增添荣光——因为那男人顶天立地,以忠诚和信仰,不折不挠地替它捍卫文明的尊严。
霍寒无声笑笑,握了握她的手,十指相扣。
温千树在他手背上亲了一下,又开始闭目养神。
盛千粥从车内后视镜抛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不得了了,小小的车厢内,满满都是腻死人的甜味。
朗朗明月悬在半空,风在林间轻吟,车子沿着山路缓慢前进,灯光艰难地将夜色一寸寸推开。
一个小时左右,他们终于到达酒店。
霍寒轻摇了摇怀里人的肩膀,“到了。”
温千树没动静,像是睡熟了。
他直接把她抱了下去,一路抱回房间。
盛夏晚上的风吹得人浑身都燥,何况还有怀中这柔软的身子,乖乖地贴着他胸口,呼吸徐徐,格外扰人神思。
霍寒把人轻放到床上,拉着薄被搭在她腰间,然后在床边坐下来,眸色极深,细细地看她睡颜。
黑长的睫毛安静垂着,像两把小扇子,微颤的清影印在白皙的肌肤上,嫣红的双唇弯着好看的弧度,他好笑地曲起食指在她鼻尖轻刮了一下,“繁繁。”
再叫:“繁繁。”
声音更低,带着蛊惑,“繁繁。”
温千树终于装不下去,打了他的手背一下,“哎呀你好烦。”
翻过身去,笑,笑个不停。
霍寒低下头,在她耳朵后面落下一吻,“待会要和唐海他们开个会,大概一个小时后回来。”
他亲的是很敏感的位置,那处泛起红色,他笑笑,揉了一把她头发,留下一盏柔和的床头灯,轻手轻脚出去了。
客厅,灯火通明。
唐海、盛千粥和杨小阳三个人都在。
唐海把烟头丢进烟灰缸,“皖南省厅那边的同事来了消息,那辆被丢弃的救护车找到了,精密改装过,容量很大,对方十分警觉,除了那个被挟持护士的指纹,现场没有找到其他指纹。”
“这是在车里找到的。”
霍寒拿起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一小撮泥土,唐海解释,“已经鉴定过了,确实是千佛塔底的泥土。”他又指着另一个塑料袋里面的几块小碎片,“这应该是在运输途中不小心弄碎的文物碎片,由于没有比对物,暂时不清楚……”
“还有别的发现吗?”
唐海说,“下午我和小阳到现场看过了,他们清理得很干净,除了角落的土和碎片外,几乎没留下什么有用线索。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说到这个盛千粥有一肚子苦水要倒,“海子哥你是不知道,那掌柜贼精贼精的,将我们耍得团团转……”
他一咕咚倒完苦水,口干舌燥,捞起杯子喝了一大杯凉茶,这才觉得解气不少。
杨小阳叹气,“我现在就担心那些文物已经不在白礼镇了。”
要是追不回来,他还真没脸回兰溪镇,没法跟人交待,更没办法对自己交待。
他这一句说中所有人的心思。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担心并不多余,就算现在还没运出去,离转移之日应该也不远了。
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
盛千粥拍拍他肩膀,“放心,追到天涯海角都一定追回来,我这人吧没有那么高尚的道德品质,纯粹就是看不惯那帮混蛋把咱老祖宗的东西拿去捧外国人的臭脚,让他们对着我们的宝贝评头论足、指指点点,凭什么啊!”
杨小阳被他说得又振奋起几分士气,“对啊,凭什么!?”
气氛一下轻松起来。
几人又讨论了半个小时左右,便各自回房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虹云斋的掌柜亲自过来酒店请人。
这次没有弯弯绕绕拐到别的地方掩人耳目,而是直接把看货地点定在了虹云斋的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