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宝用听到这句,又问:“孩子被送去的地方真的安全吗?你也不是什么都考虑周详的,昨天太后就差点成功了。还有当初你也曾被我算计到,差点被划到脖子,”
薄且不爱听她提这些,他赶紧道:“安全,朕保证。”
得了这句,沈宝用再坚持不住,在失去意识之前,她想的是,薄且给她喂的根本不是什么养身体的药,而是安眠的汤药。
沈宝用睡下的第一时,薄且就了然了,此时他的手按在她的脖子上,感知着她颈上动脉的变化,就知她是睡过去了。
她这一觉睡得很沉,任你怎么摆楞,怎么触碰,她都没有反应,完全地睡死了过去。
薄且在心满意足后,倦意也涌了上来,紧紧地搂着人也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是黑的,他也不知现在几时,看了眼沈宝用,她还在睡着。为了不惊动她,薄且没有叫人,披上外衣下榻出屋。
春然守在外间,此时已至半夜,她也在睡觉。薄且用脚踹了下春然睡的榻边,春然马上醒了。她看清面前的是皇上后,一下子从榻上跪到了地上:“圣上恕罪,奴婢没听到您召唤。”
薄且:“朕没唤你们,小声一些不要吵到你主子。”
春然本就声音不大,这下更小声地道:“是。”
薄且又问:“冯大么呢?”
春然:“冯总管在侧房外屋。”
薄且看眼屋内道:“换个人来守着,你随朕来。”
春然小心地跟在皇上身后,随他朝着冯总管休息的侧房走去。春然这时倒是有些机灵劲,走到皇上前面提前把冯大么叫醒,冯大么这才得以在皇上进屋时清醒地迎驾。
热水在侧房的小炉里是一直备着的,冯大么给皇上行完礼后,马上忙活起来,把不烫不冷的茶水摆在了皇上的手边。
薄且喝着茶,观察起春然来。这婢子与夏清秋静冬安是一齐被薄且选中放在沈宝用身边的,他本心是找些没什么心路,质朴的来。
但后来发现,没心路的放在沈宝用身边,坏处也不少。
秋静与冬安就不说了,至于那个夏清更是连那两个都不如,今日他洗漱完毕从勤安殿重回东宫,刚进屋就听到了那番对话,让他对夏清这个婢子不甚满意。
只有春然,他注意过,她稳重,心里的明路暗路都不少,所以看来看去试来试去,最先拨给沈宝用的四个婢女,只这个婢子可以留下。不光可以留下,他还有新的旨意交给她。
毕竟玺儿也是要休息的,并不能保证每分每秒都在看护着沈宝用,如夜间或他在的时候,她虽依然身不离院,但并不会再近身沈宝用。
他需要培养新的好用的人,这人要能合理地呆在沈宝用身边,还要踏实稳重,有心路却不乱使小聪明。还要不能像以前沈宝用身边的云甄那样,虽也惧强权,但总是对原来的主子保留着一份忠心。
春然就不会这样,沈宝用自己把这条路堵死了,她无论在行动上还是嘴上,从来都不把春然当自己人,明面上防着她,一丝善意都不愿表达,冰冷地把人推得远远的。
真是再没有比春然更合适的人选了。
薄且也是被昨日太后的举动吓坏了,玺儿的不知变通是一个弱点,若是她能与春然打配合,不离开院子择机放走春然去报信,那沈宝用也许不会早产,不用经此一劫。
薄且都等不及到天亮,看到是春然守夜,直接就决定收为己用,下达了旨意。当然薄且驭下无数,知道还有重要的一步要走,他对春然道:“待你主子养好身子,就会从这里出去正名封赏,你好好侍候,按旨办事,自有你的前景。”
春然的心开始“砰砰砰“地跳动起来,她不过是宫里的一名小婢女,一开始被选中去到太子别院她是不愿的,谁还没有个做宫中大奴的梦想,看北三宫就知道了,这宫里大奴与底层奴婢的区别简直是一天一地。
可惜她还没在宫里找到机会,就被杨嬷嬷选中去了太子别院,刚去的时候,活计可轻松了,但谁图轻松啊,她天天望着四方院上的一片天出神,暗藏的野心被强压了下来。
后来随程娘子回到宫中,她的野心复活了。人人都说程娘子好侍候,是个没什么要求好脾气的主子。但春然不这样认为,她感到没有比程娘子再难侍候的主子了。
她完全不把你当自己人,你在她面前与这屋中的摆设没什么区别,讨不好,走不近,任你如何施展她也是油盐不进。
如今好了,她得到了皇上的赏识,她的隐忍、她的坚持,她在每一个夜晚给自己鼓的劲,终于得到了回报。
程娘子不拿她当体己的下人不要紧,她只要知道,跟着她能水涨船高,站在高处就可以了。
春然克制着激动的心,恭恭敬敬地给皇上磕了头,宣誓忠心。
天一亮,皇上终于上朝了。
有关边境新的消息又传了过来,豁柏木杨并没有继续前进,只是把边境城抢了过去,杀了几百人,夺了二十几间屋舍,使者的头颅依然挂着。
豁柏木杨好为恶心人,他总是在大弘的底线横跳,你若不理他有损大国颜面,无法与百姓交待,你若是理他了,调遣驻军可不是小事,为了他这么个宵小还真不值得。
但国威不是以纯利益来衡量的,此事不能不管。
薄且下发了旨意,调遣临近的驻军过去,知道狡猾加上不要脸的挑蒙人见势一定会弃城逃回到他们的部落去,伤不了他们什么,但这兵还是要出的。
薄且在心里暗自发誓,早晚有一天,他会灭了挑蒙。
薄且忽然看向九王,他点他名:“九皇叔,对此事你有什么看法,挑蒙忽然挑衅来犯,这是为何呢?”
薄光站出来道:“皇上不用为此烦心,豁柏木杨小人一个,他不过是抢些物资而已,驻军未到,他们就会夹着尾巴逃走的。”
薄光微微一笑:“皇叔没明白朕的意思,朕问的是他为什么挑这么一个不适抢劫的日子,从尽头部落跋涉至此?难道是派出去的使臣没有把话讲清楚,让他误会了什么?”
薄光心里一颤,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这满朝文武都知道,唯一没有消息的是陈松陈大人,皇上问谁也不该问他,皇上就像是知道他写过密信给陈松一般,但陈松从来没给他回过信,他与陈松其实并没有商议过什么。
薄光确实在刚听到消息时一夜未眠,也曾想过,莫非他的通风报信有意结盟,让陈松有机会跑到边境,煽风点火企图判国。
若真是这样,他会懊悔,他的底线是大弘,这是他父族打下的江山,虽他在夺嫡中受到了伤害,沦为了牺牲品,但他永远不可能做出损害大弘的事情。
薄光正要回皇上,不想皇上并不想听他说什么,皇上话锋一转道:“咦?今日怎么不见裴大人叔侄?”
皇上这一说,一些人才发现,确实是,裴时与裴睿果竟然都不在。
薄光在朝殿上站的是武将的位置,他并没注意裴时叔侄,这时听皇上这样说,他朝文臣那边看去,果然空出了两个位置。
也就在这时,忽听外面有人来报,步子急声音乱:“报!禀圣上,都城府上旨,裴府出事了。”
皇上不紧不慢地问:“出了什么事?”
报兵打开如实念了起来:“启,贩马司小卒刘钱儿与裴府下人按约时赴府,见府门微闭,唤之无应,只身入一道院,血气冲天,遂报官。都城府兵入裴府相察,探府内家主与奴婢百余人尽数而亡。事关重大,不敢独断,上达圣意,跪恳请旨。”
满朝哗然,哗然过后大殿上安静异常,薄光震惊之余跨步而出,不可思议地问报兵道:“你说什么?!”
皇上道:“九皇叔与裴家为亲,自然是急了些,不如这样,朕派你带兵去查,如何?”
薄光猛地回头看向皇上,他有疑惑,他有不解,他还有过于疯狂的猜测,但都得他去探查了才能解惑下定论。
他一拱手:“是,臣即刻领命前往。”
薄光刚迈出朝殿大场,抬头一望,天阴了,大风起,雨水打在他的身上,随行都来不及给他打伞披蓑。
他心里有事,抓起蓑衣随意披上,带人于雨中奔向裴府。
这场雨下了三天还未停,老历老话,春雨贵如油,如今是冬末春初,有历以来没碰过这种情况,风雨监更是每日记载,忙碌异常,生怕错过一息一时的变数,这可是前人所未知未见的气象,有幸见之,如实记录方不辜负。
保宜宫,乔嬷嬷悲戚地道:“太后,”
裴太后站在书架前,背对着她,她听太后道:“好生收敛了,抬出宫去,把她与亲眷们安放在一起。”
乔嬷嬷哽咽道:“是,奴婢知道了。”
“怪我啊,她不明白皇上是个什么东西,难道我不知道吗,明明就是一生的求而不得,我为什么还要把她放进宫来。不,没有用的,就算她在宫外又如何,不过是早去几日。她那性子,自是反抗到底,与闯宫身中数刀倒在门口也没什么不同,殊途同归罢了。我该早把裴雯这孩子嫁出去,她有夫家护身,可免一死,与你我一样,成了个苦主。”
“扑通”一声,皇后闻言跪了下来,她以头点地:“娘娘,这不是您的错。”
太后闻言,转过身来看着她:“如今你该明白家族于你意味着什么了吧,我知你对裴家并没有多少感情,有也好无也罢,如今都不重要了。”
裴鸢:“重要,如今更重要。您与我还活着,您是大弘的太皇太后娘娘,我是大弘的皇后,裴家是被歹人所害的位列班臣,皇上这样说咱们就这样认。总要认下的,认下了才能提条件,才能搏机会。”
这些话太后焉能不知,她没有说出口的都被皇后说了出来。可皇后不知,与疯子能提什么条件,焉有机会可搏。
对待疯子得有对待疯子的办法,太后道:“起来吧皇后,回你的中宫殿去,从此吃斋拜佛。裴家血脉所剩不多,你要给我活下去。”
皇后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这一局若是太后赢了,会对她有别的安排,如今苟活下去才是她最该做的。
太后与皇后两个人红着眼相别,待裴鸢走后,太后捋了捋头发,她把身为太皇太后所有的官制都穿在了身上,看了眼时辰对乔嬷嬷道:“总要去一趟的。”
太后迈入勤安殿的时候,带进来外面的水汽。她没有向皇上行礼,薄且也没向她行晚辈之礼。太后自顾自地坐下,理好衣服,望着外面的绵绵细雨问:“皇上,这雨还能停吗?”
“自然会在老天爷想停的时候就停了。”薄且也看向外面然后道。
太后:“这奇异气象是从裴家出事那日开始的,可见老天爷是有所感的。”
薄且:“太后想说什么,您都不怕报应,朕是您的孙儿又怎么会在乎这个。”
“我现在怕了,这不就是我的报应吗。”
薄且点点头:“太后说得是,那朕就等着朕也有这一日的时候吧。”
太后笑,然后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薄且在她身后道:“太后,朕说这雨,不等您走回保宜宫就会停,您信吗?”
太后没有回头,只是眼睛更红了,滴血一般,她闭了会儿目,睁开后重新迈步离开了勤安殿。
他们都知道,你死我活的争斗重新在皇宫,这一权力巅峰处重现。
太后的轿子停在保宜宫外,乔嬷嬷扶着她下轿,两个人同时楞住,就在此刻,下了三日的雨豪无预兆地,忽然就停了。
太后甩开乔嬷嬷,无头无尾地厉声道:“我没错。”
乔嬷嬷只有心疼,赶紧道:“您当然没错,您永远不会错。”
太后从得知裴家一百二十一口死在刀剑下的时候,都没有哭,却在此时眼泪留了下来。
东宫,沈宝用已经三天没见到孩子了,也没见到薄且。
今日她难得问起皇上的行踪,春然借机把外面所发生的事全部说与了她听。听后,沈宝用觉得寒冷异常,她缩在被子里问:“死了?咏贵妃也死了?”
春然点头,沈宝用觉得更冷了,冷到上牙打下牙的程度,春然差点以为她要发热,但试了温度没有事。
沈宝用知道她没得病,她只是被吓的,被薄且的疯劲与狠劲吓的。若是在她有孩子前,薄且再疯再狠她也是不怕的,但现在她终于明白软肋在身的真实感触了。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不过,咏贵妃的死与裴府的祸事没有关系,她是因为听到家里出了事,硬要抗旨闯出废宫,与护卫动了刀才被砍杀的。”春然解释道。
这不正说明裴家之事不简单吗,就算咏贵妃被贬为了庶人,她之前也是贵妃啊,她还是裴家女,是太后的亲侄女,在裴家被灭门后,她不应该得到怜惜与厚待的吗,怎么就因为悲伤过度关心则乱到冲动了一些,就得到被当场砍杀的下场。说不是皇上的授意或默许,沈宝用是不信的。
是以听到这个沈宝用更确信,裴家出事与薄且脱不了干系。她以为那日,薄且逼着太后离开就已经算是不孝不顺,大逆不道了,不想他还有后手,可能在他平静与太后说话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起了杀心。
裴家人以及咏贵妃,她见都没见过,自然不会为对方的遭遇感到难过,但会共情。联想到自己与孩子,一样是要在薄且手下讨生活,看他的脸色过日子,哪天惹到他,他会不会再次发疯杀人。
想到只来得及见上一面的孩子,沈宝用心里难受,这加重了她身体的不适,她皱眉弓起身子,春然见了赶紧询问:“主子,您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请大夫?”
沈宝用看她一眼,也不知是因为什么,春然在她生下孩子后就改了称呼,一口一个主子地叫她。
沈宝用:“是有些疼得厉害,看来还是堵了,你去叫吧。”
郭医女跟她说过,不亲自喂孩子怕会匈堵,会疼还可能会起热,所以她有听话地吃了疏通的药,产婆通过按压也来助了一臂之力,但现在看来还是无用,从昨天就隐隐有些疼,后面越来越疼,到了此刻,竟是有些疼到难耐。
春然听她这样说,马上应下亲自去请太医。走出内院才想起来忘了带主子用过的垫帕,她想着一并拿去给郭医女看一下,是不是不需要再垫了,她转身往回走。
屋中沈宝用继续弓着身子,感觉得到这会儿开始起热,原来她上牙打下牙真的是发热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