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伤兵看上去不过是十五六的年纪,看着清漪痴痴傻傻的笑,听着她问,“还没打完呢,蠕蠕人来的太多了。”
“太多了?”清漪眉头皱的死紧。
她不由自主向城墙的方向看去,到了黄昏时候,才鸣鼓收兵。清漪回到府邸中,就见到韩氏衣服换都不换,直接走上堂屋。堂上还有慕容弘和慕容烈。
慕容弘和慕容烈两个来之前稍作了一番梳洗,可是浑身上下的血腥味浓烈,昭示着他们才从沙场上下来。
韩氏见到清漪站在那里,示意她坐下,“六娘坐着吧。”
清漪点点头,她做到韩氏身边,看向下头两个小叔子。慕容弘和慕容烈脸上都是遮掩不住的疲惫,清漪还见着慕容弘的手背上一道被箭划伤的伤痕。
“眼下情况如何?”韩氏问。
“婶母,阿嫂。”慕容弘开口了,“眼下的情形实在是算不上好,敌我悬殊还是有,尤其蠕蠕人攻势甚猛。”
“……”韩氏抿紧了嘴唇,她看向慕容弘,“也就是说肆州能不能守住,不好说?”
“这事我实在是不敢打包票,只能说拼死不放一个蠕蠕人进城。不过最坏的打算也要想好。”慕容弘说着和慕容烈对视一眼,慕容烈咬紧牙关,看向韩氏,“到时候我们会派人送婶母还有两位阿嫂出城。”
“那你们呢?”韩氏问。
“败军之将不足言勇,我们……”慕容烈一时语塞,他转过头去不言语了。
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哪怕慕容弘和慕容烈不说,清漪每日看着伤兵源源不断的送来,也能猜出不好。她看了看上头面色不好的韩氏,“或许还有转机呢?两位小郎不要太过悲观了。这攻打城池,向来就是攻城的一方吃力,如今天寒地冻的,蠕蠕人又从漠北而来,攻势猛烈,恐怕是他们给养不足,想着攻下肆州,好抢掠城中粮草座位补给。”
韩氏点头,颇为赞许的看向清漪,“六娘这话说的不错,肆州这地方并不是什么要冲地带,而且还容易迎来段兰的回击。我听说蠕蠕人并没有多少辎重,用的还是他们自己以战养战的那套。现在恐怕是狗急跳墙,只想着攻下肆州,好填饱他们的肚子。”
韩氏和清漪的两番话,让慕容弘和慕容烈脸色好了些。这些日子他们在城墙上半点都不敢放松,生怕自己一个疏忽,就出纰漏。神经绷紧,到了这会才有点点放松。
“好了,你们这年岁能做到这个地步很不容易了。”韩氏叹气,说着叫人给慕容弘和慕容烈送来饭食。
两人今日督战,一整天里头别说吃东西了,就连口水都没有碰。唇干的都皲裂开了,饭食摆在面前,狼吞虎咽的吃起来,恨不得把这些一股脑全部塞到口里去。
“都吃慢点,吃太快了的话,会噎着的。”韩氏见状劝说道。
两人吃饭的速度这才慢了一些,却也没慢上多少。才吃完一碗,马上有人站在堂下,“两位将军,蠕蠕人又来了!”
慕容弘和慕容烈听到,手里的碗箸一丢,冲韩氏一拜,立刻跟着来人跑出去了。
“他们也不容易。”韩氏叹口气,她看向清漪“走吧,这会天都黑了,蠕蠕人都跟了过来,我们就更没有享福的理由了。”
清漪点头,她想起什么,“媳妇可不可以带点东西在身边防身?”
“这会是非常之时,去带点吧。有个东西在身边也好。”韩氏点头。清漪看向兰芝,兰芝会意,轻手轻脚退下。清漪随便吃了点东西,换了身衣服,跟着韩氏又回到了伤兵营里头。
里头的伤兵见着韩氏和清漪来了,原本浮躁不安的情绪平复了下去。这两个女子出现在这里,至少说明情况没有那么糟糕。
清漪和白日里头一样继续做事,伤兵太多,帐篷里头气体浑浊,血腥还有汗味还有其他体味混在一块,简直叫人无法忍受,也不利于伤者的伤势。清漪叫人过一段时间把帐篷开那么一两条缝隙,好透透气,她自己也会出去一下。
夜里清漪给个伤兵包扎完毕,伤兵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夫人,你说镇南将军甚么时候会来?”
什么时候会来?她也很想知道慕容定什么时候会来。
“快了,只是这一路上风雪连天的,恐怕是耽搁了。不过应该也没有多少大事,你看我还不是在这里么?”
那小兵听了,觉得说的对,连连点头。清漪呆了好会,她站起来,身体摇摇欲晃,强撑着走到帐篷门口,把垂下来的幕布拉开。外面寒冽的风顿时吹了进来,将里头的浓郁的味道吹散了点。
里头除了看护的人还有医官之外,其他的都是伤员,清漪被熏的有些受不了,也不敢让冷风吹进太多,心里从零数到三十,就松开幕布。
帐子里头气味浓厚,清漪忍不住出去松口气。
一出去外头的风迎面兜来,往衣襟缝隙里头钻。清漪被吹得眯了眯眼,而后走了出来,外头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就争先恐后的往鼻孔里头钻,冻的肺管都麻了,她马上掉头回去,然后被里头的味道给逼了出来。
清漪咬紧牙关,出来了,顺便也去解决一下三急。
茅厕离伤兵营挺远,清漪叫上兰芝几个侍女,一同往茅厕去。
兰芝几个已经憋得脸都快绿了,知道在这里干活儿不能喝太多水,可是人哪里能整的不喝水。喝那么一点点,几个时辰下来,也憋的脸色发青。开始的时候忙,帐篷里头都是男人,不好表露出来,这会儿有清漪带着,连忙结伴去解决。
茅厕在一个偏远的角落,偏到附近都没有几个巡逻的士兵愿意来。靠近了一股臭气,女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你,看了一圈确定里头没有人了才赶紧解决。
清漪最先进去,然后过了会马上出来。半刻都不多呆,旱厕什么鬼样子,简直叫人不敢看脚下。她站在外头等着,向那边的营地看去,可以看到点点的火光,那些火光让她安心。
她无意间回眸看了一眼四周,四周没有什么茂密的林子,倒是有几棵树,这些老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枝丫上光秃秃的,连片枯叶也没有,只覆盖着一层白雪,在火把橘黄的光下反射出浅浅的光。
夜色中那些光秃着枝桠的老树如同张牙舞爪的魑魅魍魉,趁人不备的时候就扑上来。
清漪听到浅浅的脚步踩在积雪上的声响,她警觉的转过头去。这块地方来的人多,人来人往的地上的雪早就被踩的硬邦邦的,里头的话就更加不会有这个声响传出来。这声音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呀,有人!”有侍女尖叫起来。
清漪见着眼角一道残影扑来,还没来得及躲开,喉间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一个生的高大的男人一把把面前的娇小女人给抓了过过来挡在身前,清漪闻到一股浓厚的没有处理好的皮草的腥臊味儿。
她马上明白了挟持她的这个男人是谁。
“啊啊啊——”女人们的高声尖叫穿破重重夜色引来了那边巡逻的士兵。只见火光丛丛,很快如同潮水向这边涌来。
清漪听身后的男人嘴里骂了声什么,抬起手里的匕首就要冲她的喉咙而来。
“我是镇南将军之妻,如今守城主将的阿嫂,你若是挟持我的话,说不定还能有一条出路,如果你这么杀了我,必死无疑!”清漪大声道。
“你、你说、说甚、么?”身后男人的汉话说的磕磕碰碰,但是很明显他似乎听明白了她话语里的意思。
清漪立刻用并不熟练的鲜卑话重复了一遍。
话语说完,士兵们的脚步声已经逼近,男人一把收紧了手臂,手臂紧紧的钳住她的咽喉,几乎叫她喘不过气来。
冰冷的刀尖就对着她的喉咙,她垂下眼就能看到刀刃上反射出来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