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妹不要误会,杨舍人遭到匪盗洗劫的时候,一不小心摔断了条腿。已经叫医官去看了,现在恐怕不太适合见弟妹。”
“那……”
慕容延道,“不过他的家眷安好,不如弟妹去见见女眷?这样更方便,也更好说话些。”
清漪点头,冲慕容延挤出一丝笑,“多谢大伯了。”
韩氏拍拍她的手,看着慕容延,“怎么好好的,把腿给摔断了?”
“这个侄子也不知道,听人回禀说,那会盗贼抢的红了眼,把他们随从都给杀了。或许为了逃命慌不择路吧。”
慕容延说着对韩氏一抱拳,“侄子还有事在身,如果婶母没事的话,可否先回去?营中来往的人太多,要是叫人冲撞着就不好了。”
“好,知道杨舍人没事,我也就放心了。对了,我应该可以让杨舍人女眷来六娘帐子里去吧?”
慕容延点头,“婶母随意。”
韩氏这才松开紧蹙的眉头,露出满意的笑容,“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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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帐子里头,两个女子蜷缩着抱在一块,年长的女子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女儿,从她们身上襦裙那低调奢华的团草纹,表示她们出身的不俗。
“十五娘,别害怕,别怕。”王氏紧紧把女儿抱在怀里,两条胳膊将女儿保护的严严实实。
长安已经入春,最近外头下了几场小雨。潮湿的厉害,她们居住的帐子并不是什么好地方,外头下雨了,里头也跟着冒水珠。明明是暖和的时候,帐子里却阴冷的让人难受。
“阿娘,阿爷呢?”清涴哭着嗓子问。
王氏咬牙,“没事,你阿爷只是被他们带走了,待会应该就放出来了。”王氏说着,心里不由得埋怨杨芜,原本说好只是回乡下躲一躲。谁知道到了路上,他突然说在长安还有旧友,那位老朋友邀请他到长安去。半路改道到了长安,结果长安城都还没到,半路就遇上了强人。
清涴在王氏怀里抽噎着,她想起那些强盗凶神恶煞的脸,忍不住就一阵发抖。那些伺候自己的侍女不是被杀了,就是被当做猪牛羊一样,被那些满脸横肉的强盗扛在肩上。那会阿娘死死护住她,她在车里都还能听到阿爷严厉呵斥那些强盗。
可是呵斥又有什么用呢。那些强盗不停,反而伸手把人从车上给拉到了地上。这些人的嚣张还是在从天而降的那些士兵们的弓箭还有马槊里头才消散的干干净净。
清涴抽泣着,过了好会,外头传来一阵声响,旋即帐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你们出去,有人要见你们!”
王氏抬起头来,见到一个士兵满脸不耐烦的站在门口。见着她们没动,士兵出口赶人,“快点快点,别耽误!”
在士兵的恶声恶气里头,王氏抱着女儿离开,临走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杨育之,几岁的小孩子抱着膝盖坐在那里,不哭也不闹。沉默的令人心疼。
王氏咬咬牙,抱住女儿先跟着士兵出去了。
王氏和清涴两个这会已经没有了士族女子该有的模样,这两天饮食一日只有一顿,更别说供洗漱的水了。王氏顺了脸颊旁垂落的乱发,心里越发不安。
士兵把她们带到一个军帐面前,“进去吧。”
王氏一进去,见到上首坐着一个她不认识的中年妇人,妇人衣着整洁讲究,高髻上带着一支金步摇,身材苗条,面容秀美。王氏看到那个中年妇人的身旁还坐着一个年岁小的年轻女子,看清楚她的面容之后,王氏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六娘?!”
“姐姐?”
韩氏见面前这对母女看着清漪都快要哭出来的模样,笑道,“这一路亲家受苦了,快点坐下来吧。”
王氏目光犹疑着,转到了韩氏面上。
“婶母,这位是阿家。”清漪提醒道。
当初清漪和慕容定成婚的时候,杨芜厌恶慕容定这个侄女婿,连带着王氏都没有去韩氏那里走动,两人最多只是书信往来,从来没有见过面。
王氏听闻,知道这个中年美妇人是慕容定的亲母,马上带着女儿给这位第一次见面的亲家行礼,“妾见过韩夫人。”
韩氏还礼,让她们坐下,“我以前还在洛阳的时候,就想和王娘子多说说话,只是一直有事缠身,未能成行。今日听说杨舍人和我们有些误会,才请王娘子过来。不是有意冒犯。”
“不、不……韩夫人言重了。”王氏对着韩氏的笑脸尴尬万分,作为太原王氏之女,王氏颇为看不上寒门出身的韩氏。不过眼下身家性命都在人手上,架子也端不起来。
清漪看着,叫人上了水。清涴是真的渴的厉害,瞧见水端上来,立刻伸手接过递给母亲,然后自己才抱着水杯一口口的抿着。
“我侄儿那边暂时还不能放人,说是从杨舍人那里搜出了和长安守将的书信。”韩氏说着看了清漪一眼,“如今形势紧急,陛下已经被讨逆将军所救,讨逆将军奉命征讨不听皇命的逆贼。这会长安着打着呢。杨舍人这……也是来的不太凑巧。”
王氏手指握紧了水杯,她喝了口水勉强润了润干渴的几乎要冒烟的喉咙。她听到皇帝竟然被救出来,心里咯噔一下,有很多事她们都不知道,恐怕就连杨芜自己也不知道外头形势变化的这么快。
“此事真是误会,外子在路上收到了长安的来信,说是弘农离洛阳太近,不适合做为避乱之地,请外子到长安去。所以外子才会改变行程前往长安,并不是为了和讨逆将军作对。”
韩氏听了,拊掌笑道,“那就好,不过还是要麻烦杨舍人在这里多停留几日。”
韩氏看向清漪,“好了,我这儿都说完了,你和你的娘家人已经许久没有见面了你们好好说说话吧。”
清漪颔首。
王氏和清涴到了清漪居住的地方,紧绷的神经才松下来。王氏才在褥子上坐下,就迫不及待的问清漪,“这外面到底怎么回事?我和你阿叔这一路上消息不畅,都不知道外头发生了甚么事。”
清漪点点头,将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王氏听后面如灰土,喃喃道,“原来如此,你阿叔那个老不休的,想要避乱直接回老宅不就好了?偏偏不知道被甚么迷了心智,要到长安来!现在天底下乱成这样,长安哪里会是个安乐之地!”
王氏气的哭起来,清涴也垂泪。
清漪听到王氏这么说,心里大概猜到杨芜应该也是想要在这乱世里头有一番作为,但是没料到还没到有作为的时候,自己就被几个土匪强盗给掀翻了。
“没事就好。”清漪心里松了口气,“幸好阿叔这会还没到长安城里头去,要是真进去了,要是长安攻破,那才是浑身上下都是嘴都说不清。”
王氏面色古怪,“攻破?”
“嗯,现在讨逆将军集合几万兵马攻城,长安城内粮草早已经耗尽,攻破城池只是迟早的问题。”清漪道。
她看着王氏微微躲闪着转过头去,“是吗?那、那太原王那里……”
“陛下说他从来没有颁过封段兰为太原王的诏书,是段兰矫诏。”清漪说着,双眼看着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