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这话说的对,人总是要往前看的。”元明月笑道。
话语才落下,从前面来了一个中官打扮的人,头戴高高的冠帽,开口就是去势男人的尖细嗓子,“杨氏,左昭仪叫你去一趟。”
清漪一愣,旋即很快反应过来,“我这就去。”
她和左昭仪从来没有来往,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这会竟然叫她去一趟?清漪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怪异。
“正好,我也要去内命妇那里,我正好和杨娘子一块去了。”元明月说着,含笑招手叫侍女给她穿鞋。
两女一同往后妃所在的地方走去。她们到的时候,又一阵急促的哨声冲天而起,那些后妃们马上从床上起来,欢呼雀跃,为那边根本就看不着的皇帝加油打气。
女子们的欢呼一片接着一片,甚至还把广袖扬起来,几乎快要连成一片。那个样子看的清漪都替这些女人的脸担忧,秋季天凉,身上穿的多,衣料厚重,袖子也分量不轻。这一下抽在脸上,个乖乖,恐怕脸颊都要被抽红一块。
清漪这么想,突然耳多捕捉到些许压抑的痛叫,眼睛循声望去,就见着个俏丽女子,脸颊红彤彤的,细看还有些肿,就是不知道是被自己还是被别人的袖子给抽到了。
清漪站在那里,一阵秋风吹来,带了些萧瑟的凉爽。她伸手,不留痕迹的拢了拢身上的狐裘。
今日的确算不上暖和,还有些冷。也不知道皇帝为什么偏偏要选今天。
清漪站了好会,那个左昭仪也没有来叫她。清漪一会儿就回过味来了:这位左昭仪难不成还要给她个下马威不成?
她无意交好后宫佳丽,所以平日里也不进宫拜见这些后妃,就是今日她也是在一旁乐得清闲。
清漪心思微动,或许皇帝已经跑远了,鼓声和哨声停歇下来,那些后妃们暂时可以歇口气,不过就是这样,还是没见左昭仪的影子。清漪抬眼看了身旁陪她站着的元明月,两人目光一对上,元明月会意,直接上前去找左昭仪。
元明月本身就是宗室,又是女子,对着这些后妃,少了许多束缚。清漪见着元明月到了后妃堆里,直接去了最前头一个女子的坐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个神情有些倨傲的女子点了点头。
不多时之前前来传唤她的中官就来请她过去。
清漪颔首,跟着中官前去,不多时走到一个年轻妩媚的女子面前。清漪望了一眼,确定左昭仪所在的位置,给她行礼,“妾拜见左昭仪。”
左昭仪姓李,是个汉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元绩被性情泼辣的鲜卑女人给弄怕了,不管是他纳入后宫的,还是宠的厉害的,都是汉人女子。
李昭仪生的柳眉杏眼,是再常见不过的美人面相,只是她这会眼眸微挑,不管怎么看都有些不怀好意。
清漪站在那里,李昭仪上下打量了一趟,并不急着叫她坐下,元明月见李昭仪都这会了还没动静,轻轻扯了扯李昭仪的袖子,“昭仪,杨娘子都来了,何不叫她坐下?”
李昭仪闻言,这才慢慢的看向清漪的脸,那目光叫人很不舒服,似乎是把她放在称上,仔细掂量,看看有几斤几两。
清漪面上不显,心里已经皱了眉头。
“杨娘子,请坐吧。”李昭仪慢吞吞的,似乎一句话都恨不得要在嘴里咀嚼个两三遍,斯条慢理的说出口,听在耳里,说不出的傲慢。
清漪在床上坐下,背脊挺得笔直,她抬眼,面含得体的微笑,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打量。
李昭仪把清漪上下给打量了个遍,脸色有些不好,她斜睨着她,眉头微蹙,“我之前一直都没有见过杨娘子,今日听到娘子大名,想起还未见过杨娘子的面。所以今日将娘子请过来见上一面。”
清漪俯身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心里狂躁的骂了好几声这话她信了才是有鬼!
说是要来见一面,话里话外,都是说她以前不够恭谨,不进宫来拜她。她拜李昭仪,凭什么?说起来左昭仪位比三公之上的丞相,但是内外朝又不是一回事,自个在后宫里头就行了。真拿出来说事,根本没有几个会当真。
“妾身上并无入宫的门籍,所以入宫苦于无门,还请昭仪见谅。”清漪心里把李昭仪给骂成了狗,脸上还是恭谨叫人挑不出错来。
李昭仪似乎存心和她对上了,仔细打量她一下就笑了,“杨娘子没有门籍好说,不过我听说大都督之母韩夫人,已经被封了郡君。可是韩夫人的面,我也没有见到。”
清漪听她提起韩氏,眉头一蹙,知道李昭仪这是真的来找事了。心下恼火,两人第一次见面,之前从未谋面,而且她也没有听说过慕容定和李家有个什么恩怨。这没事找事,简直叫人愤怒。
“阿家到长安,水土不服,身体不适。实在不适合入宫。”清漪脾性一上来,也不管面前这位比三公都还要尊贵的左昭仪了,直接怼道。
李昭仪听清漪如此直截了当,吃了一惊。缓了一息,恼怒起来,柳眉一竖就要发作,元明月见状,拉住李昭仪,“小嫂子,宫中有规矩,宫外之人身体不适者,除非是官署里头的那些大臣,不然不能入宫。否则要以重罪论处。韩夫人之前在北方居住,到了长安,有些水土不服,自然是不能入宫的。”
李昭仪挑不出这话的错,心里的怒火也因为元明月的一句小嫂子平息了些许,可还是不甘心,“但是……”
元明月不给李昭仪犯蠢的机会,她压低了声音对李昭仪附耳道,“小嫂子退一步罢,面前的这个娘子,可不是普通官眷,先不说她的夫婿是手掌重兵的京畿大都督,就是他的那位阿叔,小嫂子也该忌惮一二。那位可真的不是个仁厚人!”
“而且这位又是中书舍人的侄女,出身世家,昭仪这么做,到时候传出去,这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叫人给淹死。中书舍人一张嘴,利如尖刀,到时候正说起来,就算是陛下恐怕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你啊。”
李昭仪打了个冷战,浑身上下哆嗦了一下。从背脊底部生出一股凉意,顺着脊梁往上头窜,这股凉意冲上头颅,如同一盆冰水,直接将之前怒火给扑了个干净。
她这也是替前头的皇帝出气,入宫虽然时间不长,但她很快把皇帝的性情给摸透了。知道皇帝前头被人拂了脸面,必须要从别处找回来。没有什么比自己来更合适的了。
于是她柿子捡软的捏,这会被元明月一番话如同当头棒喝给打清醒。
慕容谐如今就是之前的段秀,手掌大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是这在之下的一人,如今也要唯他马首是瞻。
李昭仪想明白过来,终于知道面前的人不是随意能拿捏的角色,又回想起来慕容定和眼前这女子甚是恩爱,万一真的叫慕容定知道自己开罪了爱妻,回头就叫她不好过。
李昭仪好歹没有蠢到底,她马上顺着清漪之前的话往下说,“原来如此,我深居后宫,也不知道韩夫人身体不适。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李昭仪别过脸去。
清漪坐在那里,背脊依然笔直,李昭仪满脸尴尬,她转过头去。元明月打了个岔子,说起最近从西面的吐谷浑来。
吐谷浑和慕容氏百年前是一家,元明月和清漪说起来,“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那边的人还和现在的年轻人有甚么区别。杨娘子看过么?”
有了元明月的插科打诨,也没几个人记得之前李昭仪和清漪的剑拔弩张了。
清漪摇摇头,“哪里见过,都百年了,恐怕已经和当地人差不多了吧。”
“对,瞧我,真是一个地方待久了,连这个都想不明白。”元明月笑道,“说起来最近长安里头来了好些胡人,带了不少新鲜玩意儿,小嫂子们恐怕也得了不少,不知哪日方便叫妹妹开开眼界?”
“这话说的好像你八辈子没见过似的,你阿兄京兆王最疼你了,难道还没给你这些?”嫔妃们一听就笑了。
过了会有人来报,说是要开宴会了。
皇帝这一回算是满载而归,只是头筹叫慕容定得了去。慕容定骑射了得,虽然坐骑一直都在皇帝后面,但是他一出手,就是射的了一只鹿。自己没有拔得头筹原本就是憾事一件,慕容定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不把获来的猎物上送,反而在人提醒的时候,说是要把鹿茸割下回去给自己妻子补身子。
元绩被慕容定气的都说不出话来。偏偏碍于慕容定的身份,也不好和他计较,幸好后来他也满载而归,才挽回了些许颜面。
回来之后元绩令人用猎来的猎物来开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