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夫人,是奴婢对不起你。奴婢那时候喜欢丞相,可是奈何出身卑微,容貌又不美,丞相心里只有夫人一人。奴婢那会实在是蒙了心,才会做出这等事。”
卫氏大哭着又叫,“夫人现在也应该为郎君的前途着想啊。他是丞相的儿子,为何不能有丞相其他公子有的东西,您于心何忍啊!”
慕容定怀里的韩氏身上颤抖起来,慕容定察觉到,越发恼怒,“割了她的舌头!”
清漪一把推他往下走,“好了好了!阿家脸色很不好,不能拖延,人我会叫人关起来,现在阿家最要紧!”
清漪这话提醒了慕容定,慕容定抱起韩氏飞快下楼。
医官很快就被拖了来,他给韩氏号脉,过了好会给她施针。开了方子下去,汤药熬好了,送了上来。
清漪亲自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药坐在韩氏身边,清漪手持汤匙把漆黑的药汤搅了搅,“阿家,喝药了。”
韩氏直挺挺躺在那里,置若罔闻。她双目毫无神采,双目盯住床上承尘。
“阿家?”
清漪见韩氏没有反应,又轻轻唤了一声。
“怎么会这样呢。”韩氏突然道,“事情怎么会这样呢?”她这话像是问清漪,又像是问自己。她的目光幽幽,转过来,“我辛苦生的儿子,他生身的阿爷,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清漪一时哑然,不知道要如何回应。刚才她听卫氏说的时候,整个人都和傻了似得。这会当着韩氏的面,也不知要该如何开口。
“阿家,先别想这些了。身体要紧。”清漪说着,把汤药又送到了韩氏嘴边,“喝吧。若是身体熬坏了,就甚么都不能知道了。”
韩氏捂脸大哭起来,“我现在哪里还管的了身子,我、我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我信任的人,自问从来没有亏待过她半点,没想到竟然会掉过头来暗算我。这么多年了,她还真的装的挺好,我竟然半丝都没有察觉。还有他,他是个混账!他做的这些事,对得起他兄长吗?”
韩氏哭骂着,整个人蜷缩在床上。
“这世上的人,忠心难得,多得是奸诈狡猾的。”清漪柔声劝慰,“阿家不要拿别人的过错,来对付自己啊。”
韩氏双手掩面大哭,清漪不再做声。这时候可能安静才更好些。
韩氏痛哭一场,哭到脸颊发红,双目红肿。她才抬起头来。
清漪叫侍女打水给她洁面整理,而后又服侍她躺下,令侍女重新煎了药汤,送到她面前。
韩氏这回没有拒绝,伸手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她喝完药之后,神情寂寥,“你下去吧,我这里不用人陪。”
清漪颔首,退了出来。
此刻天已经黑了,夜幕之下,长廊上挂着的灯散发着昏暗的光亮。
清漪站在那里看,莫名有些感叹,“都说人生如戏,以前我还不信。现在都摆在我面前,不由得我不信。”
兰芝在后面听得满头雾水,“六娘子在说甚么,奴婢半点都听不明白。”
清漪闻言转身,轻轻在她头上一敲,“听不懂才好呢,要是听懂了,那可真愁。”
兰芝摸摸方才被清漪敲过的地方,满脸莫名。
“对了,六藏这会在哪里?”清漪问。
兰芝听她问起,整个人都活跃起来,这个她早就让人打听好了,“这个奴婢知道,这会郎主和丞相呆在一块。”
说完,她又忧心忡忡,“这夫人才和丞相闹翻,六娘子你说,这会郎主会不会和丞相打起来?”
阿叔和侄子打起来,这听起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但是兰芝都看了慕容家这么多荒唐事了,觉得这两个打起来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清漪一下愣住,想到之前慕容定看向慕容谐那噬人的目光。犹豫了一下。
这两个不会真的打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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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定和慕容谐此刻坐在厢房内,慕容定不耐烦将屋子里头点的亮堂堂的,总觉得那些烛火一个不好就会把东西点着。
所以屋子内只有一排烛火。
烛火台之下,一对木头雕成的胡人双臂向上,托举着沉重的烛台。这对胡人雕的惟妙惟肖,甚至手臂上鼓胀出来的肌肉线条都那么的生动。
慕容定坐在灯火下,双目盯着灯台下的胡人,他双腿盘起,面无表情。
慕容谐就坐在他的对面,他的目光看了不看面前的慕容谐一眼。好似面前坐着的只是一个和他毫不相关的人。
慕容谐坐在那里好会,终于忍不住,“你阿娘现在怎么样了?”
“我阿娘如何,和你没有半点关系。”慕容定脖颈上血脉凸张,他怒目而视,“阿娘是好是坏,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慕容谐蹙眉,“你该这样对我说话么?”
慕容定一怒,却说不出半个字来,过了许久,他才恨恨道,“那个贱婢,竟然敢胡说八道,我一定要割了她的舌头,把她的那身皮给扒了。以儆效尤!”
“她不是胡说八道,说的都是真的。”慕容谐淡淡道。他这话立刻引来慕容定的怒视。
慕容谐面对他的怒目而视,坐在那里,长长的舒出一口气,“这事压在我心头上也有许多年了,也该说给你听。”
“说给我听甚么?”慕容定冷笑。
“我遇见你阿娘,是在兄长之前。”他说着眯起眼睛,目光悠远,似乎回到了许久之前,“那时候我还是个毛头小子,十几岁大,一门心思想到外头玩闹。终于有一日,我跟着亲戚到西汾州拜访故旧,我那时候在那户人家里住了几日,觉得没意思透了。那家人学的一身的洛阳习性,喜欢谈文,不爱习武。我呆的无聊,加上不知天高地厚,在那户人家里一顿乱走。误入人家的园林,那会我见到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她穿着淡碧色的衣裙,和几个姐妹打秋千。”
“其他女子看到我,纷纷躲避开,她不躲也不走,自己依然坐在那里,安然自得,仰脸问我:你是谁?”慕容谐说着,自嘲摇摇头,“这有些人,哪怕日日对着,也不过是形同路人。但是另外一两个人,明明只是一面,却一辈子都忘不掉。我原先想要求娶你阿娘,但是她从未告知我家中排行。和我说的话,不过那一句‘你是谁’罢了。”慕容谐隐隐激动起来,“等到再见,她已经是我阿嫂,是我兄长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不甘心,不甘心啊!明明是我先遇见她,到头来,却还要叫她一声阿嫂。”
“所以你就做了那样的事?”慕容定咬牙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