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笑,温煦地对楚贤妃笑着说道,“你的宫中也宽敞,只要住得下,就随你心意。”她拍了拍脸色一冷就要呵斥楚贤妃的昭贵妃,摆手温和地说道,“既然陛下晚上要去你那儿,你就快些回去吧。免得陛下失望。”
楚贤妃是真的有点儿失望了。
赵皇后这明显是没生气啊。
她轻轻咬了咬自己的贝齿,福了福,转身走了。
“什么东西!”昭贵妃见楚贤妃竟然全须全尾地离开,急忙去拉扯赵皇后的衣摆叫道,“表姐!”
“好了好了。”赵皇后伸手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她一肚子的心眼子,表姐可防着她些。”昭贵妃见赵皇后并不在意的样子,顿时恨恨,觉得赵皇后这真是太没有防人之心了,连这点小事都要自己为她操心,忍不住抱怨地说道,“如果没有我为表姐筹谋打算,表姐,你这性子,早就被贤妃给吃了!”她哼了一声摸着自己美艳的脸低声说道,“亏了有我,表姐,当初你要我入宫,是不是就因为知道我会保护你啊?”
她目光潋滟。
赵皇后迎着这双美丽清亮的眼睛,抽了抽嘴角。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叫人拿一面镜子进来给昭贵妃好好儿看看。
她表妹还挺自信的啊?
“是人是鬼,总得叫她露出来。”赵皇后温和地对昭贵妃说道,“楚家女孩儿风头日盛,我倒是多少猜出些楚家的心思,只是……”
只是楚贤妃只怕要无功而返了。
“她也太猖狂了。”
“她这么猖狂,我倒是觉得有趣儿,不然宫里也十分苦闷了一些。”赵皇后见昭贵妃不以为然,也不会在昭贵妃的面前多说什么,一边喂了长乐几枚桃花糕,又见昭贵妃哼了一声,便温声安慰道,“你放心,我防着她呢,她想些什么,我心里有数儿。”
见一只雪白的小爪子又去摸桌上的桃花糕,她装作没看见这小爪子被昭贵妃毫不犹豫地捏住,和声说道,“倒是襄阳侯府……”
“怎么了?”昭贵妃抢了闺女的桃花糕塞进自己的红唇之中,闻言下意识地问道。
然而想到是襄阳侯府,她一下子就黑了脸。
“最近几天襄阳侯府热闹得很。”赵皇后见长乐十分在意,不由笑着说道,“仿佛是闹着分家。”
“分家?”
“你大表哥大表嫂想要从侯府分出来单过。”赵皇后脸色有些不虞了。
换了谁,知道自己的母族明明有爵位却不袭爵,都得抑郁。
林家老太太仗着辈分高,仗着孝道逼着长孙不许袭爵,想一想简直叫赵皇后恶心得连话都不想说了。
她以为自己是谁?
倚老卖老,就叫全家都不安宁。
明明爵位就得归嫡长子,可林家老太太就由着自己的心意任性自私,不仅令长孙林大老爷与她离心,甚至林大老爷和林二老爷之间也因这个爵位心生芥蒂,家族内部不能和睦。
一个内宅的妇人,因自己的自私几乎毁了一个家族的和睦,还在沾沾自喜自己在家里一言九鼎,这在赵皇后的眼里简直是个蠢货。她更不高兴的,还是林家老太太那种对嫡长子继承爵位的不认同。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皇后的外祖母,却公然地认为就算嫡长子不继承爵位也是理所当然。
这叫膝下生养了太子的赵皇后情何以堪?
如果说从前只不过是觉得襄阳侯老太太有些恶心,那么如今,当这老太太越发不知道分寸之后,赵皇后已经不耐烦了。
说破了天去,那也只不过是她的一个外祖母,并不是真正的母族定国公府,就连定国公夫人一家都要谦逊做人,可林家老太太却如此专横。再想到这几年那老太太在外常对长乐公主如何如何的点评,赵皇后就有些不悦,低声说道,“简直就是胡闹!”
“分家?”昭贵妃正吃着桃花糕,还没等她表示一下就是从前的那个味道,怀念一下当初和林大太太的情分,听到这里,就微微一楞。
长乐的小耳朵也扑棱棱地支棱了起来。
她见昭贵妃感兴趣地去看赵皇后,急忙对红月使眼色,叫她给自己多抢几枚桃花糕。
然而此刻,那美丽沉稳,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宫女姐姐,目光却一直落在楚贤妃方才坐过的位置上,目光有些发证。
那迷茫而带着几分怨恨的目光,令长乐忍不住觉得红月陌生极了。
她在她身边很多年,一向沉稳不动声色,哪怕被自己气得七窍生烟,至多也就在心底骂骂自己,脸上却一向平静。
可是这个时候,红月脸上却露出似乎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异样。
“殿下?”红月感到自己被小爪子拉扯了一下,许久方才回过神儿来,眼里还带着几分未散的波澜,却在小姑娘撅着嘴巴依恋地指着桃花糕控诉看着自己,似乎觉得自己没有把她放在心上而好伤心的时候,眼里带了几分笑意。
她的一切的负面的黑暗,都在看到撅着嘴巴嘀嘀咕咕的小姑娘的时候在眼底消失不见,之后任命地在昭贵妃的眼皮子底下摸走了大半碟子桃花糕。
公主殿下拿自己的小脑袋蹭了蹭红月的手臂。
温暖又亲昵,红月的眼眶微微一红,可是脸色却温暖了起来。
赵皇后和昭贵妃同时看了红月一眼,之后无声地转过头去,昭贵妃对赵皇后挑了挑眉,似乎在炫耀什么胜利一样,赵皇后只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姐妹两个无声的眉眼儿官司之后,昭贵妃的关注点顿时就转移到了林家上去。她气闷地看着被倒霉闺女偷剩下的那几枚点心,皱眉说道,“表姐,这做的是不是太过分了?大表哥可是正经的长房,怎么却被挤兑得站不住脚儿,偏要被从侯府赶出去?”
就算是分家,分出去的也应该是林二老爷啊。
名正言顺的长子嫡孙的,却分家出府,叫外人看着,岂不是叫人……
“到底是因为什么,我也不大知道,”赵皇后见昭贵妃为林大老爷一家出言,忍不住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
昭贵妃一向如此。
不要看林家老太太对她曾经几乎置于死地,可是哪怕曾经一点点的善意,昭贵妃都会记住心底,然后倾力回报。
当初林大老爷夫妻对昭贵妃很不错,所以哪怕他们姓林,可昭贵妃依旧没有迁怒。
这是很难得的事情,毕竟,因一人迁怒人全家难道还少么?
昭贵妃已经是后宫的宠妃,说句实在话,如果说初入宫的时候昭贵妃还在依附赵皇后,其实这么多年过去,昭阳帝宠着捧着骄纵着,昭贵妃盛宠之下,赵皇后就算是皇后,其实对她也早就没有什么能辖制她的办法了。
如果有皇后的身份就可以压制宠妃,那当初赵皇后怎会几乎被楚贤妃逼得撼动了根基?说起来,如果这个时候昭贵妃说一句怨恨林家要和赵皇后拆伙儿,那赵皇后也是没有一点的办法。
可是昭贵妃却从未对赵皇后,或是林家的其他人,有一点的辜负。
这样的性情,这样的性情……
赵皇后忍不住无奈地抬手摸了摸昭贵妃的发顶。
除此之外,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应该对昭贵妃做什么了。
“表姐不知道,那也不能叫大表哥大表嫂吃亏。”昭贵妃哼了一声,却由着赵皇后多摸了摸自己的头,明明眼睛都弯起来了,却还是对赵皇后殷殷地叮嘱道,“表姐这一次可不能再由着林家的性子!爵位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也不是一个老太太能左右的,别偷鸡不成蚀把米,陛下改日恼了,这爵位收回,林家百年世家,难道还要因家中人行事狂悖,因此被夺爵么?”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襄阳侯府被夺爵。
因为她永远都记得,当年过世的襄阳侯夫妻,曾经那么慈爱地将她庇护在羽翼之下,叫她不必一介孤女颠沛流离,给了她一个家。
昭贵妃直到现在都想不清楚,当初对林二老爷的倾心,到底有多少,自己当初少女怀春,想要和那俊秀的少年厮守一生的愿望是来自自己对那少年的喜欢和爱慕,又有多少,是因她真的将襄阳侯夫妻当做自己的父亲母亲,想要留在他们身边,想要和他们真正地成为一家人。
她没法忘记如同大树一样撑开了一片庇护自己的天地的襄阳侯,还有会在她病倒在此的时候日夜不休亲手照顾自己,抱着病痛哭泣的自己一遍一遍地轻声安慰的襄阳侯夫人。
她只知道,如果没有那两位,或许自己也不会有那么多年的自在和快乐。
昭贵妃的目光微微暗淡。
好人总是不长命,如果襄阳侯尚在,怎会眼睁睁看着老太太把侯府弄得这么乌烟瘴气的。
“所以,若陛下提及爵位,你不妨说说你表哥的委屈。”
赵皇后是真的对林家老太太不耐烦了,爵位之事,她也不想再拖着。
如果老太太真的想死,那就去死好了,和林家的爵位比起来,这老太太真是太微不足道了。
“我知道。”昭贵妃一口就应了。
赵皇后见她答应得爽快,又见长乐在一旁很担心地看着自己,想了想就知道了长乐在担心什么,却没有如同从前一般宽慰长乐,只是看着这小姑娘皱眉说道,“太子说如初那孩子几日没有上朝,告病在家,真是怪了。”
林如初告病在家,襄阳侯府在这个时候闹着分家,这就已经一团乱麻了。然而比这更叫赵皇后无语的,是林如初这病怏怏的自己都顾不上自己,竟然还有心往宫里送点心。
这叫赵皇后怎么说呢?
色胆包天?
“表哥病了?”长乐的一双桃花眼一下子就瞪圆了。
“你太子哥哥命人去探病,虽没见着人,不过确实是病了。”赵皇后见长乐不由自主露出对林如初的关心,心里轻轻一叹。
长乐对林如初的关心发自天然,不过看起来,确实少了点儿什么。
莫非真的把那么美丽秀致,人间罕见的美少年当表哥?
长乐十五岁了。
换了昭贵妃,这个时候已经少女情怀总是诗了好么?
怎么长乐仿佛没开窍儿的样子?
“要不我去看望表哥吧?”长乐犹豫了一下,她虽然对襄阳侯府很不喜欢,一向不登门,可是想到林如初,却觉得自己的退避三舍,或许对用一颗真心来在意自己的林如初真的太不公平了。
自己对林如初有种种的顾忌,还振振有词的,难道还要因为这些,在林如初病了的时候就要装作视而不见?那和自己不喜欢的白眼狼有什么区别呢?她不安地看了看红月拢在手中的桃花糕。
“真的想去?”见长乐一脸要闯龙潭虎穴的样子,赵皇后就笑了。
长乐虽然有些犹豫,却还是点了点头。
这份真心难能可贵,哪怕知道长乐对林如初没有男女之情,然而长乐的磊落和真挚还是令赵皇后很欣慰。
她也摸了摸长乐的发顶。
昭贵妃憋着气看着这摸自家闺女的动作和自己是一样儿一样儿的。
“你纯王兄今日休沐,叫他带着宫里的禁卫和你一起去。”赵皇后笑眯眯地对长乐说道。
长乐本来提心吊胆的,听到这里,就放下了一颗沧桑的小心。
有二皇子纯王和皇后宫中禁卫在,襄阳侯府若还敢对她怠慢了,那简直就是要上天啊。
不过上天也不怕。
“去了林家,不必去见那老太太,直接去看如初就是。”昭贵妃觉得自己这么做目中无人极了,彰显霸道,因此洋洋得意。
长乐一楞。
“不必给她面子!”以为长乐犹豫,昭贵妃在赵皇后好笑的目光里气势汹汹地说道。
公主殿下的样子就十分纠结了。
“不是啊……那个什么……本公主去了,难道不该是她们给本公主请安么?”
昭贵妃被噎得瞠目结舌,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闺女,动了动美艳红润的嘴角。
“你还真是很霸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