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盼看得入神, 她总觉得平日也曾经这样远远地偷看陆辰良, 可他却很少这样回看自己, 尤其是还笑得这么魅惑人心,简直好像是少女纯情漫画当中的某张插图, 又或者是仅仅在她白日梦当中出现的一个yy的桥段。
“能擦擦你花痴的口水吗?”……陆辰良一开口,果然幻想破灭。
舒盼忍不住低低地吐槽了一句,“阿良,有时候,我觉得只要你不说话简直就完美了!站在那里就让人有冲扑过去的欲望。”不说话的陆辰良是禁欲系眼镜美男,可一开口就迷之带着几分衣冠禽/兽的味道。
陆辰良轻笑了几声,声线里透着轻松和愉悦, “随时奉陪。”
舒盼回过神,手上还抓着那份合约,“你什么时候拟的合同?”她其实更想问陆辰良是什么时候肯定了自己,认可她有可以被培养的潜力。
陆辰良故意说得云淡风轻,“有一段时间了。我和易南都觉得即使不是嘉扬,你也会被其他公司挖走。这个行业是看实力的,这点毫无疑问你已经有了,只是运气一直都不太好。”
时运这种东西有的时候是很无奈的,顾千千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能说之前如果花好资源培养她,她就红不起来吗?只是她恰好遇上秦隽,站在了绯闻的中心。此后就跟开挂了一样,一路走到哪里都被当成团宠和幸运物。
舒盼有点小激动,陆辰良这种难开金口表扬她的人,今天居然转性了,她真的后悔刚才没开录音把这句话录下来,“真的吗,真的吗?你真这么觉得?”
陆辰良半玩笑半严肃地道,“你是在质疑我作为监制的眼光,还是在不相信易南?”
看来这就是易南说的惊喜了?!
能留在嘉扬重新出道,对她来说当然是最好安排,可舒盼却从来没有主动对陆辰良提过。实际上,在两人关系亲密之后,她就更有些抗拒主动去提这个话题。陆辰良一向是公私分明的,要他因为两个人的恋情去勉强拿一份合约给自己。
事关乎她作为一个演员的自尊心,这种没底线的事情,舒盼做不出来,也不想做。
可现在陆辰良居然先她一步说出来了,这种激动的心情简直难以言喻,舒盼恨不得现在就扑下去亲他几口,“要不你上来坐坐吧,我昨天和老妈一起包了小馄饨,给你煮了尝尝?”
陆辰良摇摇头,语气里带着点无奈,“那个小鬼头在念书吧?我还是不上去了,免得他还要抽空监视我。”他想起舒凡那双和舒盼十分相似,却又充满着戒备怀疑的眼睛就有点不愉快。
舒盼转过头,扫了一眼半开着的房门,只见舒凡正在那里奋笔疾书,似乎对自己的举动并无警觉之意,她握着手机小声对陆辰良道,“那你在原地等着,我下去找你。”说完即刻就挂断了,生怕被弟弟听出点端倪。
陆辰良只觉得有趣,似乎很久没体验过这种动容的感觉。再过几个小时他们本也是要一起回影城的,可偏偏紧着时间能多待在一起几分钟也是好的。
不消一会儿时间,舒盼穿着一身便服从楼上蹦跶下来,她小跑几步来到陆辰良身边,吐了吐舌头道,“我骗舒凡说去买菜才有办法下来的。”
陆辰良笑着撷去她肩头上一片梧桐叶,“那走吧。”舒盼挽着他胳膊纳闷道,“去哪啊?”
“去买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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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盼在家吃过晚饭,向来对菜色从不挑剔的舒凡今天不知为何对姐姐半路出门买的几样东西都不满意,烧鹅太腻,青菜太老,卤蛋没入味。
舒盼在心底暗暗惊讶,难道陆辰良就真的这么和弟弟气场不和吗?明明除了她没人知道今晚的菜色是经过陆boss的手挑选出来的,舒凡居然能这么本能地就吃不惯,真是神了。
晚些时候,小欢来家里接人了,她旁敲侧击了好几次才确认舒盼发现拿到合约了,她兴奋地在舒盼的小房间帮她收拾东西,“盼盼姐,那你还犹豫什么呢?快签了回来我介绍小姐姐曾黎给你认识啊,我和你说她真的太可爱了,一点脾气也没有。我有时候觉得自己运气真好,遇到的一个两个艺人都是……”
她说了一半忽然有点犹豫起来,“就是不知道你过来之后还不愿意让我带。”
舒盼是陆辰良亲自签的,两人关系本就不一般,而且舒盼的综合实力摆在那里。她演了云芳菲小半年,不仅一点都没被人看出异常,而且外界还对隐隐对云芳菲演技的突破有所赞誉。想必以后嘉扬会集中资源培养舒盼,那经纪人想必用得也会是最好的了……
“这倒是个问题。”舒盼故作严肃地接过小欢手上的熊猫抱枕,单手拍在她的肩膀上,“你都有了小姐姐做新欢,要是偏心不想带我怎么办?”
小欢愣了愣,随即眉眼弯弯,娇俏的小脸蛋上绽开一丛笑意,伸手去搂着舒盼的腰肢道,“朕保证雨露均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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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点,舒盼一行人从飞机上刚下来,直奔影城。由于回来的时候还是要借着云芳菲的身份,所以舒盼换了身比较讲究的打扮,毛衣款的超长外套,毛茸茸的材质加上随性的剪裁和兜帽,里头是纯黑暗色内搭,整个人看起来虚长了几岁。
回程的飞机陆辰良故意没和她一起下飞机,舒盼推测这应该是在为后续杀青宴上放大招在做准备,小欢和舒盼两人心照不宣,接下来这几天就是舒盼告别云芳菲这个身份的倒数计时了。但真正的云芳菲回来以后,事情到底会怎么发展,却还真是个未知数。
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舒盼迎来了乔氏的杀青戏。
丈夫李翀光早妻子去世很多年,林琛杀青那场舒盼就在旁边。他走得很安详,由于本就擅长测卜凶吉命理,李翀光对生死之事早已看淡。梁先的剧本里没着什么笔墨就直接让他便当了,反而是侧面凸显了乔氏在葬礼场上对丈夫的深情和隐忍。
相比之下,乔氏临终前这场戏就更为重要了。
乔氏缠绵病榻,但此时却正逢李丹柔带领宗亲回乡的关键时期。穆峥嵘袭任父亲的职位,远去做官,而整个穆家不得不避走回乡,面临着种种生存难题,李丹柔作为长房长媳无法脱身回家。乔氏自知命数将近,于是只将信件一封转交给归来探亲的丫鬟小铃铛。作为妻子,能够继续追随丈夫李翀光,乔氏是幸福的。但作为一个母亲,她也为不能继续照看女儿而深感惋惜。
化妆师正在给舒盼化特效妆容,乔氏走得时候比出场老态很多,为了塑造脸上的松弛的皮肤,必须在脸上糊一些液态乳胶。
舒盼的内心有点小抗拒,主要倒不是觉得乳胶上脸不安全,而是某次见到许珊卸妆的时候疼哭过。她对此心有余悸,总觉得这东西上了脸就跟有生命力一样,拿下来估计是个大问题。
小欢看得出来舒盼心里已经在天人交战了,于是拿了杯蜂蜜水想给她润润嗓子。化妆师用手心拖着舒盼的下巴,挥手止住小欢的动作,“云小姐,别动,别打喷嚏,脸上表情幅度小一点。还有这个水这会儿估计是不能喝的,胶水还没干透,黏在瓶子上就不好了。”
舒盼哭笑不得,一早晨起来就没喝几口水,这会儿紧张得嗓子眼都冒烟了。她正兀自郁闷着,谁知从小欢背后闪出一双纤纤细手,轻巧地水杯拿了起来,又将一根吸管投放到了杯中。
“这样就可以喝了吧。”
化妆师抬眼看了看,“诶,我刚想说如果非要喝可以找根吸管来。小姑娘你倒挺聪明嘛,”她说完才看清眼前这小配角虽然穿着身丫鬟的打扮,但腰间的黄铜色铃铛和头上的银簪子都显示着她高于一般龙套的身份。
这不是演李丹柔丫鬟的小铃铛吗?
小欢素来是知道许珊、易南和黎剑辉之间复杂的三角关系,此时看着她突然冒出来没回过味来,小幅度地推了推舒盼,试图从她那里读出许珊是敌是友。
舒盼也有点没反应过来,许珊低垂着眉眼,将杯子送到舒盼手边,小声嘀咕道,“喝吧,不过少喝点,你看着总不能比我还精神吧,都不像个快去世的老人家……”
舒盼抬眼看着满脸忐忑的许珊,她还没上好妆,不知是不是没休息好的缘故,小脸灰败,眼底挂着两个黑眼圈,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她接过杯子,不由地有点心疼,为了踏出这跟她和好的第一步,许珊是不是纠结得好几天晚上都没睡好?
第100章 乔氏去世
小欢不知道舒盼的心理活动,她听了许珊这话没憋住, 噗嗤一声笑出来, “不是芳菲姐精神太好, 是许小姐你看起来太累了。”
她说了句大实话, 化妆师刷完舒盼脸上的乳胶, 站起来打量着许珊, “估计今天给你化妆的小王有得忙了,这几天也不见你赶夜戏啊,小姑娘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脸蛋。”
许珊不比云芳菲的咖位,片场的化妆师一直以来都对她比较亲和随意, 又因为本就大她几岁的缘故,偶尔呵斥她也是有的。
许珊显得很不好意思,“小卉姐, 我这不就是前几天没休息好吗……”
化妆师想到前几天貌似黎剑辉还来组里探班, 在附近住了两个晚上, 于是心领神会一般暧昧地笑了几声,“年轻人注意节制啊。”
舒盼正低头叼着吸管喝水, 听着化妆师这句话不禁联想到自己身上,立刻就呛到了,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引得三人一阵侧目,这不是没说她吗,要不要这么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小欢下意识忙拿纸巾给她,许珊想伸手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半张纸巾顺手糊在了舒盼的上半张脸上。
化妆师一声惨叫,“完了完了……”她扑过去收拾残局,把能摘下来的部分从舒盼的脸上小心翼翼清理下来,只剩下一小块纸屑集中在舒盼的额头。舒盼伸手去摸了摸,发现乳胶大部分已经干了,那块纸屑就这么不尴不尬地点在她的眉心,活像是乔氏又长了个胎记。
小欢和许珊纷纷围过来,“这怎么办啊?”
化妆师无可奈何地道,“还能怎么办,试试看再刷一层吧……不然也只有整个卸下来重新做了。”
舒盼吓得花容失色,不由地连连后退,“真的假的?”整副卸下来再上一次?!这可要了她的命了。
许珊和小欢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一人架住舒盼一边胳膊。舒盼暗道不好,只好僵直了身子,脸上的表情如同上刑场一般悲壮,“算了算了……你看看,能救就救回来,不能的话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现在她的脸,还是禁得住一些折腾的。
其实她脸上微调手术的效果一直在不断地消退,到了最近,基本上就已经恢复成当初刚给云芳菲做替身时候的样子了。可人的潜意识总是很奇怪的,当组里所有人都看习惯了她的脸以后,除了顾千千,反而没什么人能看出来她的脸和前期刚进组拍定妆照的时候,已经有一些明显的不同了。
许珊握着舒盼的手,压低声音安慰道,“盼盼别怕,这个卸妆不疼的,最多就是留点红印子,揉一揉就散了,不过肯定都盖不住你的美貌。”
舒盼很想告诉她,上次就是看她卸妆夸张成那样子现在才留了心理阴影的,但她只觉得许珊哄着小孩子的语气可爱得紧,她的手心上的热度一点点传过来,亲切得让人那么怀念。
这才是她的许珊嘛!
之前跟在黎剑辉身边装腔作势的那副小女人定位,真是怎么想怎么不合适。还好易南亲自出马把许珊给牵回正道上,不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舒盼心头一软,侧过头小声问她,“小珊,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你看在你男朋友的面子上就原谅我吧?”
许珊好不容易酝酿出一点点和好友重逢的伤感,这会儿听到易南的名字又不由地破功了,她吐槽了一句,“什么看他面子上原谅你,明明是托你的福我才愿意理他好吗?”
舒盼偷着笑了几声,化妆师无比头痛地请求她道,“云小姐,能稍微再配合我们一下吗?真的别笑了,不然做出来的皱纹都变成波浪线了。”
小欢于是赶紧提醒两人道,“两位小姐姐,冷静,冷静一下。你们等下可是要演生离死别的人啊。这么喜庆等下梁导估计要哭的。”
舒盼和许珊四目相接,像两个做错事情被抓包的孩子。许珊吐了吐舌头,不由地想起了陆辰良时不时在片场发飙的样子,只得赶紧噤声。
舒盼的脸上虽止住了笑意,但心头依然弥漫着那种轻快愉快的情愫,许珊回到她身边了,而很快她自己的事业也能迈上正轨。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最近的幸福来得太快了,似乎一切都朝着最好的那个方向发展着。
她的运气最近是不是好得有点不真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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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氏走得时候是恰逢故乡的初雪,气温骤降,李丹柔在穆家中夜梦惊醒,心中对远方的母亲忧思慎重,但又因乔氏从来报喜不报忧,而无从得知她身体的近况,她派小铃铛回乡。乔氏的书信一封,让她转交女儿。这是一场舒盼和许珊的对戏,小铃铛是这对母女传信的中间人,同时也是亲眼目睹两任主子离世的忠仆。
第一个特写是乔氏颤抖着的手,她提笔写字,而小铃铛则温顺地在她身旁磨墨。相比起云芳菲,舒盼的另一个优势是手足都生得十分精致,原本梁先担忧这个镜头底下还要给云芳菲找个会些书法手替,陆辰良恰好持着相反的意见。
梁先想破头脑也搞不清楚原因,原本单独拍手部和脚部不是云芳菲的大禁忌吗?他还真以为是人家的手长得不好看……
不过手可以保养变得精致,云芳菲却没道理要为一个几秒的镜头费神去练毛笔字吧?
梁先干咳了几声,旁敲侧击道,“她字不错啊,这几天练的?”他以为陆辰良这两天肯定是带着云芳菲回a市逍遥快活了,哪里来的时间练字。
陆辰良紧盯监视器,全无要理会梁先的意思,反倒是一旁的导演搭腔道,“你还不知道吧,这几个月道具组都对云芳菲服气了。看到那些家信上面字没,就她一个人是自己纯手写的。我就说这种专业的素质,真不是现在那些争流量的小花比得上的。”
素质高,冻龄童颜,没脾气,不端着架子,又会演戏……
梁先想起陆辰良居然忍心埋葬这样的人才就一阵肉疼啊,这要是能继续在他和陆辰良合作的电视剧里演几个角色该多好,就算是只像乔氏这样演配角也好啊!
镜头那边的舒盼微微佝偻着背脊在写乔氏的落款,她重重咳了几声,而小铃铛赶紧伸手把窗户关上,一枚雪花不偏不倚地飘落在她的掌心,小铃铛眉头微蹙,她心中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冷,也难怪小姐会对老夫人的身体这么担心。
而夫人看起来也的确情况很不好的样子。
乔氏放下笔架,小铃铛恭敬地扶她起来,“看到老夫人身子康健,小姐想必会安心了。”
乔氏饱经风霜的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丛笑容,“这么久了,你这丫头却也不知道改口叫她做夫人,还跟从前一样小姐,小姐地叫着。我还记得以前啊,柔儿小的时候经常惹祸害你挨打,那次她偷跑出去玩,然后……然后……”
小铃铛捂嘴轻笑,提醒乔氏道,“老夫人罚我不许吃晚饭,小姐吓得主动跪在祠堂请罪,后来她就再也不敢让我帮着撒谎了。”她虽是笑着,但心头却不由地泛酸,老夫人的记忆到底已经不比从前了,就像一根燃烧到尽头的油蜡似的,一点点地在枯竭。
乔氏也意识到了这点,她笑得和蔼,声线喑哑而苍老,“小铃铛,你送信回去只当告诉柔儿,我一切都好,其余的……该知道的时候,她自然会知道。”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先夫都能坦然处之,更何况她一个区区家妇。儿女自有儿女的缘法,她对柔儿的照看,也许就真的只能到这里为止了。
小铃铛欲言又止,她扶着乔氏坐到摇椅上,乔氏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你且出去罢,留我一个人坐坐。”
说完这一句,乔氏阖上双眼,眉间的忧虑尽消,仿佛看见了幼时曾和李翀光抱着李丹柔在怀逗弄的情景,昨日幸福的种种,重浮眼前,她心底只剩下无尽的平和宁静。小铃铛闭门出去,最后再看了这位曾经的当家主母一眼,不禁泪盈于睫。十几年的主仆情分,也许……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果然,小铃铛回到李丹柔身边复命不足一月,远方便传来了乔氏离世的消息。
梁先有意在李丹柔的人生当中,安排这种无法见到母亲最后一面的缺憾,也许是因为乔氏一直以来就是李丹柔最大的精神榜样,乔氏一走,接下来的路便是李丹柔独自的旅程。这位巾帼夫人选择了一条比乔氏这一生更为艰难的道路,走得波澜壮阔,此后更是流芳百世。
不过这些,自然是后话了。
这段剧情走得很顺,小铃铛默默含泪的镜头很凄美,想到她日后还要再经历因此李丹柔走在自己前头的辛酸,倒也为这个忠仆的定位增色不少。
导演喊了cut,舒盼从摇椅上爬起来和许珊一起去看回放。许珊还没出戏,刚才为着小铃铛的性格不敢大哭,这会儿情绪绷不住了,哭得跟个小花猫似的,舒盼拿纸给她擦眼泪。
许珊抓着舒盼的手不肯放,“扎心了好吗,这里写得这么虐,你要是以后敢跟乔氏一样,都不和自己亲近的人说一声就走了。你看我还理不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