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论是刑部尚书或者大理寺卿和左都御史,对洛阶的事情多少事心知肚明的,只是不敢说破,也不敢就这样向圣上复命,只能拖延时间。
江寒云被收押在刑部大牢迟迟不放,终于激起了许多人的不满。
这其中大部分是读书人。
江寒云是国子监祭酒,国子监有监生千余名,可以说都是他的学生。国子监的监生不是家中地位显贵的,就是各地出类拔萃的学子,是光华未来的栋梁之才。江寒云因为博学,再加上有着圣贤的风骨,平日里十分受这些监生的爱戴。
除了这些监生之外,还有一些欣赏他勇气的文人。
他们不但联名上书要求放了江寒云,还整日聚集在刑部门口替他不平,拦在门口的官差也不敢轻易与这些读书人动手,弄得刑部不得不大门紧闭,刑部的官员们出入也不敢走正门。
不仅如此,许多在民间因才情而小有名气的才子们还写文章抨击洛阶,不但用词犀利至极,而且朗朗上口,金句频频,十分适合百姓传播。没多久,京城百姓之中,上到七八十岁的老人,下到黄髫小儿都能数出洛阶的几条罪状出来。
这几日处在风口浪尖之上的洛阶得知后,气得不行,狠狠地拍了下桌子说:“这些酸腐文人真当老夫拿他们没办法了吗?”
下面的官员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
“派去江府的人进展如何了?”洛阶问。
下面的一个官员惶恐地答道:“江夫人把江府的下人都遣散了,我们安排不进去人。而且,自打江寒云进了刑部大牢之后,似乎有人在暗中保护江府。我们派去的人晚上几次潜入江府都失败了,根本、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连进都进不去,更别说是放诬陷江寒云与永安王私下来往的信件了。
洛阶眯了眯眼睛,即便已过花甲之年,岁月在脸上留下了苍老的痕迹,但是他的眼中始终一片清明。他冷哼了一声:“是张安夷mdash;mdash;既然如此,便别怪老夫,将他弄死在牢房之中了。”
江寒云入狱的第四天,阮慕阳收到了一份拜帖。
是洛钰的。
“洛钰来了?快将她带进来。”吩咐完之后,阮慕阳又让点翠上茶。
自从灵帝登基继位一来,阮慕阳与洛钰便开始慢慢疏远,算起来已经有快三年没有在一起好好说过话了。
阮慕阳虽然反感洛阶,但是始终是很喜欢心思单纯娇憨的洛钰的。
还没出正月,天十分冷。
洛钰白着一张脸走了进来。她面色憔悴,唇上没有血色,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一样,眼睛里再也没有了从前的倨傲和娇俏,和从前判若两人。
“你怎么弄成这样了?”阮慕阳吓了一跳,语气里不自觉地就带上了关心。在她眼里,洛钰就是一个需要宠着的妹妹。
她让洛钰坐下,洛钰却没有坐下。
“阮姐姐,我是走投无路才求到你这里的。”洛钰脸上带着难色。
虽然是洛阶的孙女,但是她本性纯良。她选择不了出身,权势之争与她是无关的,嫁给了江寒云,原本以为是门金玉良缘,却不想弄成这样,她夹在中间怕也是十分为难的。
阮慕阳看得不忍心:“你先坐下。”
察觉到她的手冰凉,阮慕阳让珐琅拿来了手炉塞进了她的手中。
“阮姐姐,你能不能跟张大人说说,让我去刑部见见江寒云?”洛钰恳求地说道,“祖父定然不会轻饶他,我就是想看看他在牢中好不好。”
江寒云都死劾洛阶了,洛阶肯定容不下他了,洛钰现在还站在江寒云这边。阮慕阳猜想她大约是与洛阶闹翻了。她对江寒云是真心的,即便被利用了,也没有生出一丝怨怼,到现在还关心着他。
为了江寒云同洛阶、同洛家闹翻,阮慕阳心中佩服洛钰的勇气,同时也替她惋惜。
江寒云对她如何,有几分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阮慕阳不忍心拒绝她,却也不敢满口答应。她拉起洛钰的手说道:“这事我尽量替你争取,你先回去等我消息。照顾好自己。到时候要是能去看他了,你却病倒了怎么办?”
她柔和的声音非常有说服力,让洛钰的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
见她眼中还带着几分犹豫和不放心,阮慕阳诚恳地说道:“相信我,我会替你争取,一有消息了立即派人去江府通知你。”
“阮姐姐,谢谢你。”这时候,父母、兄弟姐妹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她,找了几日人。洛钰几乎要绝望了,却没想到阮慕阳还是在真心实意帮自己。
她感动极了。
亲自将洛钰送了出去,看着她坐上了马车离开,阮慕阳叹了口气。
只盼着这一次江寒云能活下来,不然洛钰恐怕会撑不下去的。
晚上张安夷从宫中回来,阮慕阳吩咐点翠将煲好的汤端了上来,在他旁边坐下,问了他几句今日的情况,然后开口道:“今日洛钰来找我了。”
与张安夷成亲也好几年了。因为性格和经历,遇到事情她喜欢依靠自己去解决,开口求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张安夷拿着勺子来回拨弄着冒着热气的汤,问道:“她是想要见江兄?”
没想到他光靠着自己一句话就猜出来了,阮慕阳点了点头。想起洛钰憔悴的样子,她小心地问道:“那mdash;mdash;能让她去看看江大人吗?”她可以想象到若是不能够,洛钰会有多失望多伤心。
她实在不忍心。
“洛阶虽然罪大恶极,却与她无关。江兄下狱之后,她依旧在江家,可见心性善良,对江兄也是真心的。”
阮慕阳点了点头。
朝堂上的斗争实在不该牵连一个无辜的弱女子。洛钰现在的处境,跟上一世的她何其相像?同样都是无辜被利用,不同的是,江寒云有一颗正直的心,而谢昭却是真的心狠手辣。想到这些,她有些感慨,更加心疼洛钰了。
就在这时,张安夷话锋一转:“只不过mdash;mdash;”
阮慕阳的心提了起来。紧张地问:“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今日,洛阶暗中向刑部施压,示意刑部右侍郎对江兄动刑,江兄被杖责了三十。虽然我提前打点过了刑部,下手没那么重,但是三十杖也不是那么好受的。”说到这里,张安夷的语气有些凝重,“只怕她看到了会受不了。”
阮慕阳倒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