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宝珍常常想,若是简宝华不如她, 她也可以风轻云淡对她笑得温柔,可以不用嫉妒她。
如今她当真可以这样做到了。
周若苒见着了简宝珍的表现,玉笔杆戳了戳简宝华的臂膀,“你那个妹妹最近吃了什么?怎的笑得这般古怪。”
“这就不知道了。”简宝华一时也想不通简宝珍为何如此作态,既然想不通,她又不把简宝珍放在心中,也就一切如旧。
一个不在意,一个只是顺口一问。女院的课业总是很重,放下简宝珍这一节,日子便一日日流淌过去。
只是简宝华看着这天,心中有淡淡的阴霾。
如果没有记错,那热病就发生在明年,原本以为初雪那样大,今年还要再来几场雪,谁知道一直到过年都不曾有雪。
冬日里降了瑞雪,才好冻死蚊虫,不至于发生瘟疫与病灾。
如今一日日的天晴,让她的心中有些不安,
在跨年的时候,在炮竹声声,她闭眼许下了愿,无论明年发生了什么,她总要护住她所在意的人,平安顺遂。
这是她的愿,也是她要做到的。
同样是跨年,简宝华只是心中隐隐不安,周纯盛可以说是热锅上的蚂蚁,那股子焦躁从内到外散发了出来。
原因是他亲眼见到了眉心一点红痣,笑容带着一丝丝妩媚与勾人的杨蓉。
自从见到了杨蓉,他当时的心中就是一突,虽说早就知道了江宁世子在边城被一户姓杨的人家救了,姓杨的人让世子爷娶了他们家的大姑娘,他怎的都没有想到,这杨家的二姑娘就是杨蓉!
杨蓉是什么身份?去过边城的都知道,春和城倚红楼最为绝色的小观音!杨蓉的花名自然不是这个,但因为她生的妩媚,眉心一点红痣,寻芳客都唤她小观音。
杨家的一对姐妹,那世子爷赫然要娶的就是杨华……
意识到这个,周纯盛的指尖都是发颤,杨华是她们周家的童养媳,他们家原本是想要让他们成就好事,可是周纯盛读了书,见到了外面的世界,怎会甘心娶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童养媳,与母亲长谈之后,母亲定了主意,他们是把杨华当做长工来对待的。
发现了倚红楼的小观音是杨华的姐妹,他们想的不是让姐妹两人断清楚干系,而是想法子让杨华从她的妹妹那里扣点钱。小观音可是倚红楼的头牌,这般穿金戴银的姑娘只需要手脚露出一点银子,就足够许多人一年的嚼用了。
杨华自幼被周家养着,没什么见识,她的一小方天地都是周家。
自从周纯盛中了举,就开始筹划卖房子,等到与杨华说得时候,说从来都把杨华当做妹妹看待,杨华当即愣住的模样让他有些不忍心,最后又哭成那般,周纯盛不知道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娘亲帮他下了决心,“童养媳本就是老头子在世的时候替你定下的,别人读书人讲究的是红袖添香,你好不容易有了功名,到京都里是有一番大前程的。你以前同我说得那般道理,我一个老婆子不识字,却一个字都不会忘,你书读了那么多,却忘了当初的说法?让杨华生了病,把她丢下就是。每个人自有每个人的前程,你与她说得清清楚楚,她总要想通才好过完后半生。”
“你和她分开不光是为了她,也是为了你自己,她就是地上的泥,你就是天上的凤凰,这泥土与凤凰,我一个不识字的老太婆都知道是不相配的。”
“你想想,读书的时候,她一个字都不认识,只怕给你收拾书房都收拾不妥当。我们周家养她养了那么多年,她虽说替我们做了一点活,我们也是庇佑她。她一个女儿家,没有父母,要不是我们周家只怕早就没了。你现在不用觉得对她亏心。”
“再说了,你忘了她还有一个倚红楼的姐妹?她平日里不就私下里和那个姐妹往来,等到我们走了,自然也会照顾好她。”
周纯盛从那一日真正改名叫做了周纯盛,不再是周春生。为了不让杨华寻来,他们花钱销了她的身份户牒,把她记做了一个死人。
若是在春和城,身份户牒没了也没什么打紧,若是要去京都里寻他,没有身份户牒就万万不可。
周纯盛想到了这里,只觉得屋子里头的炭火烧的太旺,烧得他的背上汗涔涔。杨蓉姑娘的一双眼似笑非笑凝在他的身上。杨蓉为什么会来,为什么杨华成了世子爷的未婚妻,杨蓉上京是为了做什么?杨华为什么不来?若是杨华来了……
偏生这时候江宁世子含笑问道:“对了,我记得你也是春和城出来不是吗?杨姑娘算是与你的同乡了。”
杨蓉轻笑道:“我……还听过周大人大名。”她的单手抚唇,眼睛微微眯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周纯盛只觉得热的他都要昏倒了,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杨姑娘说笑了,在下是不认得杨姑娘的。”
“可不是?周大人是读书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周大人不知道,我是知道周大人的。”杨蓉听到周纯盛说不认识她,轻笑道,“周大人以前可不叫做这个名,是叫做周春生,听人说是春日里生的意思,后来还是请我们村的私塾先生改的名儿。”
程秋兰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杨蓉见到了自家的丈夫,目光总是若有若无地睨过来,此时又主动说起丈夫名字的渊源。她的心中不大痛快,“原来是这般的状况,杨姑娘也算是替我解惑了。”
“我和周大人原先村子隔得并不远,等到了春和城少有交道。”杨蓉笑道,“我在京都里也不认识什么人,好不容易遇到周大人这样一个同乡,还有这样一番渊源。”
程秋兰没有想到,自己说了旁的事,杨蓉一拐,就又拐到了自家丈夫的身上。面色有些难看。
因为杨蓉住在江宁王府,她嫡亲的妹妹嫁给的是江宁王府的庶长子,是常常与杨蓉打交道的。杨蓉这一次来到京都是来找夫婿的,按照妹妹的意思,见着了荣华富贵,她不想要什么小门小户的上进书生,想要的是做人家的妾室。
莫不是杨蓉瞧上了自家夫婿?因为这个,所以程秋兰的面色极其难看。
此时赵淮之开口说道:“既然是同乡,也算是难得,若是没事,常走动也好。”
杨蓉欢喜的应道,周纯盛在世子爷的目光压迫下还能说什么?只能够应了下来。
吃年夜饭前,周纯盛见着面前的一封拜帖面色难看,上面赫然写的是江宁世子。
他是替杨蓉下的帖子,周纯盛的心中清楚。
程秋兰吃团圆饭的时候不想同周纯盛发火,吃完了饭,婆婆同她絮絮叨叨,说是听人说普贺山的香火灵验,要去求佛。
普贺山上那一次,自家嫡妹的丫鬟爆出了有身子,闹得京都里是沸沸扬扬。
原本程秋兰见着周纯盛就有气,听着婆婆提到了这一茬,当即就生了火。
“要生儿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生的了儿子。”程秋兰想到自从那一日丈夫见到了杨蓉之后,便与她没有床事,原本那气愤只是小小火苗,此时如同遇上了热油,一下子就成了滔天大火,“你也不问问你的好儿子!这几日晚上添了水没有!”
丫鬟们听到程秋兰的发作,没有历经人事的难免面上带了些羞涩。
周纯盛是读书人,听到了这话,就有些挂不住脸,“你当着这么多人,在浑说些什么。”
“我说些什么,你心里头清楚,是不是琢磨着世子爷的那封信!?是想着世子爷要带杨家姑娘来?!”程秋兰气着说道。
周纯盛面色一变。
程秋兰见着他的面色变了,以为自己说中了他的心事,身子轻颤,眼底也横着泪,嘴唇蠕动,“我就知道。”
“什么世子爷,什么杨姑娘。”周家老太太见着程秋兰哭了起来,就有些着急,老太太本来就云里雾里,忙不迭就开口问道。
“你问他!”程秋兰指着周纯盛,“还不是寄住在江宁王府的杨家二姑娘!世子爷去了一趟边城,杨家人救了他,就定了杨家的大姑娘为未婚妻,杨二姑娘随着世子爷进京,是想要找一门人家。这杨二姑娘的胃口不小,不想要小门小户的上进书生,就想要做个官姨娘呢。”顿了顿,接着说道,“自从见到了杨家二姑娘,就跟失了魂似的!今个儿收到了世子爷的帖子,是不是觉得很快就可以见到了杨二姑娘了?所以吃个团年饭都魂不守舍的。”
“这……”周家老太太听到这话,心中就有些怀疑当真是自家儿子是看中了杨二姑娘了,连忙哄着程秋兰说道:“春生的一颗心都在你身上,这杨二姑娘是什么人,怎么会看中我们春生!既然是个想要攀高枝的,那更应当选个好门第当姨太太,我们春生,也不是什么大官。”只是周老太太的心中,自家儿子总是好的,周纯盛生的是玉面,长眉入鬓,总疑心是不是那个杨二姑娘看中自家的儿子。
“是啊!”程秋兰听着老太太喊周纯盛喊做春生,心中就有气,一双眼因为愤怒被灼得通亮,“一口一个春生,我原先以为是念不准,把纯盛念做春生,现在才知道,是因为春天生的,所以叫做周春生。感情还是临近村子的,有感情了是不是?!”
周家老太太听言一愣,杨家……临近村子……
周纯盛对着母亲说道,“杨二姑娘叫做杨蓉,眉心有一点红痣。”
周家老太太的眼睛都瞪大了,一时都说不出话,口中发出荷荷的声响。
程秋兰怒道:“你当日里还说你不认识……”
“够了!”周纯盛猛地呵道。
程秋兰被周纯盛这般一吼,当即呆住了,刚想要说什么,就听到周纯盛说道:“我认识那杨家姑娘而不说,是因为这姑娘是来寻仇,不是来与我结好的。”
周家老太太在听到了杨二姑娘叫做杨蓉,眉心有一点红痣的时候,就隐隐猜到了杨华和世子订了婚,心中被巨大的恐惧笼着,此时听到了是来寻仇两字,再也绷不住,眼皮子一翻就昏厥了过去。
“老夫人……”“老夫人。”
惊呼声响起。
第119章 杨蓉的心思
对于周纯盛而言, 老夫人昏厥过去了之后,暂且便可以堵了娘亲的嘴,先和程秋兰说这件事。
程秋兰安顿好了周老夫人, 就被周纯盛拉住了臂膀。她想要甩开丈夫的手, 周纯盛强硬地把她拉入到房间里。
程秋兰的两条眉毛都搅成了一团,右手揉着手臂, 就听着周纯盛叹息一声说道:“秋兰, 我原先不想说是因为……杨家姑娘的出身不堪, 我不想让她的出身脏了你的耳。”
“杨家姑娘什么出身?”程秋兰听到了这话,心中一跳。
周纯盛深吸一口气, 自从见了杨蓉一面之后,就在盘算着计划着如何去面对杨家的姐妹,心中还有一个隐隐的念头,许是杨蓉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杨华又没有进京, 许是杨家姐妹确实一个攀上了高枝, 另一个也准备在京都里寻个人家的。而今日里收到的帖子,打破了他最后一丝的念想。
周纯盛看了一眼程秋兰, 因为杨蓉的事, 她醋的不行, 若是不给她一个好的解释, 只怕她就要收拾东西回了娘家。
“春和城的倚红楼小观音,这是人送她的花名。”周纯盛深吸一口气。
程秋兰被骇了一跳,一双眼都瞪大了, “你莫浑说。”居然说跟着世子爷的姑娘是青楼出身,程秋兰怎会相信?
“我再怎么样也是知道轻重的,怎会拿女子的名誉来说笑?”周纯盛说道,“你莫要醋了,这样的女人,倒给我钱我都不要,我怎会见着她就魂不守舍?”看了程秋兰一眼,“不是因为钟情她,而是因为担心她是过来寻事的。”
程秋兰怎的都没有想到杨蓉是这般的出身,被这个消息一震,此时脑子里是一片空白,丈夫说什么,只能够被动地问一句,“她过来是寻什么事?”
“我们周家和杨家确实是隔壁村的,我爹爹与杨家的爹爹也是相熟。杨家的爹爹出了事之前,是有过结亲的准备。我爹爹的意思是让我娶杨家的长女,也就是如今世子爷未过门的妻子,杨家的长女闺名唤作杨华。”
“我娘是一心想让我读书,觉得我不会长久地待在边城。杨家的一双女儿虽说生的还算是不错,但是不通文墨,怎么会让我娶这样的女子?”
“偏生在葬礼上的时候,不知道是哪家的瞧着杨蓉生得好,就生了歹毒的心思,趁葬礼上的一团糟,把人悄悄打晕带走了,卖到了那种地方去了。”
“因为我不肯娶杨家的长女,小女儿又落入到了风尘之所,所以杨家人与我们周家就断了联系。现在看来心中应当是恨着我们周家,那一日我见着杨蓉,她的眼神不善。”
周纯盛并没有说实话,按照赵淮之的说法,杨家姐妹的父亲早逝,但是母亲还在去年的时候人才没了,所以杨家的一对姐妹还要守孝两年的时间。
周纯盛是亲手见着春和城的掌事把杨华的名字勾去,注明了一个亡字。
他不知道杨家姐妹的事情,世子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心中总是有些发虚的,只好半是糅合了杨家姐妹的身世,半是按照江宁世子的说法,编出了这些谎言来。
听到了这里,程秋兰的表情有些愣愣的,显然是没有想到这背后竟是还有这般的故事。
周纯盛最后说道:“杨蓉的身份,我也不知道世子爷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轻轻一叹,“她当日里是倚红楼的头牌,不少寻芳客都是冲着她的名声去的,只怕私下里攒了不少的银子,世子爷据我的猜想,怕是被她蒙蔽了,还不知道她的出身。”
程秋兰想到了江宁世子的模样,生的是玉树临风,性子风流不羁,常流连于秦楼楚馆,少年读书的时候读得是七零八落,不如长兄聪慧也不如他刻苦。但是若是说他无能也不大对,他毕竟一手建了雅苑,更是在圣上那里得了青眼,入了最近最热的理藩部。
“你怎么就知道她是出身青楼,还知道什么小观音?”程秋兰低头想了想,又问道,“是不是也做过寻芳客,所以知道人家的花名?”
周纯盛确实耳闻过小观音的花名,就算是读书人,也私下里同至交说过些隐蔽的心思,但是倚红楼确实是没有去过的。对着夫人的质问,苦笑,“夫人,就算是春和城不过是小小的边城,那花费我怎的负担的起?更遑论是头牌?在前两年的时候,我遇到过杨二姑娘,所以一眼就认出了她,从旁人的口中知道了她的花名。”
程秋兰是知道这个理的,便说道:“要不要想个法子,去把杨家二姑娘的身份,悄悄知会了世子爷。”
周纯盛略一沉吟,便说道:“我拿捏不准,他知道这桩事的反应。毕竟也有可能他知道杨家二姑娘的身份,这次把她带到京都里,是有旁的用途的。”他最怕的是杨蓉与世子爷在边城那里,杨蓉用身子勾住了赵淮之,让世子爷带她来到京都,替她姐姐复仇。这个念头一起,就让他有些心惊肉跳。
程秋兰就有些埋怨起周纯盛,“平白得罪了人,弄得现在左右为难,也担心受怕的。”
“夫人。”周纯盛揽住了程秋兰的纤细腰肢,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若是我娶了杨氏,如今又怎的能娶你?我们周家说到底只是拒了去娶杨家大姑娘,并没有犯什么旁的错。”
周纯盛的声音温柔,加上觉得丈夫和盘托出,程秋兰的眼睛眯起,心中对他的话十分受用。
她在程家处处奉承嫡妹,奉承主母,不也就是为了嫁个好人家。嫡母的眼光果然是不错的,周家虽说清贫,但周纯盛本人才学是好的,她一个人嫁了过来,事事是她做主,日子也算是惬意。
虽说定然是比不过嫡妹,但是程秋兰从未想过要去和嫡妹攀比,毕竟她又不是从嫡母的肚子里头出来的,如何去与程芜菁去比?
“我瞧着杨家二姑娘生得貌美,婀娜妩媚,杨家大姑娘想来也是不差的。”染着丹寇的食指戳在丈夫的脑门正中,“你后悔不后悔?”
她的指甲留的有些长,戳的地方有些生疼。
周纯盛拉住了妻子的手,“她气质怯懦,说话都不敢抬眼看人,生得也不好,处处都无法与你相比的。”
程秋兰狐疑道,“你怎的知道这么清楚?”
周纯盛自知自己说漏了嘴,他是有些急智的,眼睛一转就说道:“都在一个城中,与她打过照面,自然是知道。更何况如果要是杨华生得貌美,当初拐子就想法子拐了两个,而不是只拐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