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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嵩大惊,这才知道自己身边的侍女竟是个身怀异术的女侠,因此便把这个任务交托给她,由红线自去了。
  红线离开后,薛嵩仍然心有不安,独自一人在院中独饮。而恰在此时,一阵晨风吹过,刚走没多久的红线居然又出现在了面前!薛嵩惊讶地跳起来,忙问红线事情办的如何、有没有伤人,却只见红线微微一笑,道一声无需伤杀后,反手拿出了一个分外华贵的金盒,打开一看,里头正写着田承嗣的生辰八字。
  原来,红线踏夜而行,一去七百里,来到了田承嗣的院落中。那里有后者的三千士兵正在值守,可红线却如入无人之境,顺利地来到熟睡的田承嗣床前。虽然敌人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毫不设防,轻轻抬手便能取之性命,但红线却并未杀他,只将田承嗣床头的金盒盗走,返回了潞州薛嵩的家中。
  于是,薛嵩派人将不翼而飞金盒送还,差点吓晕了田承嗣。他由此便知前者身边暗藏能人,再不敢轻易造次,赶忙给薛嵩送书一封,在信中连连悔过于自己最初的恶念,还将身边的三千士兵都放还回家种地,从而解决了薛嵩的危机。
  这则传奇故事写得十分精彩,内容也跌宕起伏,于是就被有才之人改为了剧目,被不少戏班子广为传唱,奉为贵和的佳话。
  至此,便使得《甘泽谣》在天承再度兴起,红线也成了世人心中果敢英勇的巾帼形象。
  所以说,通读整本下来,我还是最爱《红线》这一节。
  明暶盯着诗笺,微微一笑,机智英武,侠女气节,最重要的是还能让两地保其城池,万人全其性命,使乱臣知惧,烈士安谋*,实与木兰、良玉一般,乃天下女子之表率!
  她素爱读书,从诸子百家到各类话本都有涉猎,几乎能把整间藏书阁都翻过一遍;可明昙却一心咸鱼,看见正经书就打脑壳,因此也只在话本这方面与明暶多有共鸣,当下便笑道:既然如此喜欢,那咱们不妨便一起叫个戏班子进宫,专门给你排演一出红线盗盒,阿暶觉得怎么样?
  咦?看戏么?
  明暶愣了愣,眼睛一亮,目光中不由流露出一丝向往。
  但这点光芒却在转瞬便消失无踪,她重新垂下头,有些落寞道:不瞒昙儿,瑞兰轩近日阖宫上下皆在省吃细用,我也拿不出多余的月钱,所以还是算了罢
  啊?明昙惊讶地眨了眨眼,竟这么俭省?
  只是在自己宫里唱几出的话,戏班子不用布置舞台,最多只需二两银子便够。
  虽说天承皇室一贯简朴,但按照公主的月例,绝不可能出不起这点小钱。何况静贵人与瑛妃也是出了名的交好,内务府断然不敢克扣到瑞兰轩头上那明暶的钱都去哪了?
  唔,我的月钱都在母妃那里。
  面对明昙的疑问,明暶绞了绞袖子,老老实实道:不过,我也并不知道她最近在忙些什么,只是总往懿德宫去,一待便是大半日,直到晚膳时才会回宫
  静贵人急需用钱?还经常去找瑛妃?
  明昙皱了皱眉,很有些茫然。宫妃能有什么需要花用的地方?
  但明暶都说自己不知原因,她也自然不好追问,只得遗憾作罢。
  而就在明昙思索的这段时间中,那边的明暶已然调整好了心情。她一边将诗笺妥帖收好,一边重新拿起方才那本书,随口道:孤鹜居士的新诗一出,还难得引了传奇话本里的典故,只怕民间又会像先前那次《菜根谭》般,要再次掀起争相购买《甘泽谣》的浪潮了
  她说的本是一句无心之言,可话音未落,明昙便倏然睁大双眼,紧紧盯住了明暶,闹得后者不由一愣:昙儿怎么?
  阿暶!
  明昙语气激动,一把握住她的双手牵到胸前,眼中就像是闪烁着点点星辰一般,满盈着希望的光芒。
  你真是我的救星!
  啊?
  明暶不懂不要紧,明昙自个儿知道原因就行。
  她情绪如此兴奋,自然是因为顺安书斋眼下的困局,就因为这么一句话,而瞬间得到了解法。
  对于商业竞争而言,在前期起到决定性作用的东西,其实往往并非是产品的质量,而是宣传的力度与方法。
  在如今金丰书铺占据优势、顺安书斋口碑一落千丈的情况下,最好的应对之策既不是浪费口舌去向众人解释原委,也不是同样弄出一批新书与前者叫板而是另辟蹊径,找到一款合适的产品,最大程度地抓住世人的目光,吸引新客登门,从而借他们的力量为己身正名。
  而这条蹊径,正是孤鹜居士的新诗,与红线盗盒所出自的《甘泽谣》一书。
  所谓结合时事蹭热度,正是市场营销的惯用手段。
  孤鹜居士名满天承,他的诗作向来最受人追捧而且,比起枯燥乏味的经史,还是各类话本小说的受众面更广,更容易打响声名。
  如若顺安书斋能够推出一套足够新颖、超越同行、可以激发人们购买欲。望的《甘泽谣》
  那么,现在这番门庭冷落的困境,不也就可以得到解决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夹带了一点点私货,《甘泽谣》真的好看!!!
  还想给宝贝们倾情安利b站中v的甘泽谣系列曲,《红线盗盒》指路bv1kw411z7vv,超级好听!!!
  《甘泽谣》、红线盗盒,有参考自网络。
  第71章
  京城林府。
  考得怎么样呀?是不是累坏了?
  后院落了大半边叶子的梧桐树下, 明昙斟了两杯茶,转头望向面色略显憔悴的林漱容,有些忧愁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反正现在天色尚早呢,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无碍。林漱容摆了摆手, 扶住额角, 轻轻揉按了一会儿, 精神不济地叹了口气, 秋闱果然熬人得很, 应考时间实在太长这还只是我按着贡院的规矩, 粗略估计了一番里头的情状,那号房的脏乱、简陋、狭窄等等均未完全照仿, 便已经累成了这样, 可见万万不能小看那些考生啊。
  号房就是秋闱的实地考场兼宿舍,每人一个单间, 占地面积很小且十分狭窄, 里头仅仅只有两块木板:上面那块用来当成桌子做卷答题,下面那块则是座椅;待夜里休憩时,就将两块板子一拼,权作成床榻,直接睡到第二天,完全与外界隔绝开来。
  在号房里,就连吃的都必须是自己带进来的干粮, 或是用其中自带的火盆做饭总之是要多苦有多苦,据某些考生所言,甚至还不比坐牢痛快。
  至少蹲大狱的话,可比这号房宽敞多了。
  明昙知道林漱容是个惯在正事上较真的性子, 她说要模拟考,就一定会尽力做到完全复刻,想来这几天也是吃了大苦头。
  她扁了扁嘴,不禁心疼地挽上对方的手臂,凑到人面前,细细打量着林漱容眼下明显的青黑。
  昨日我听杨掌院说,第一阶段的阅卷工作已经基本完成,他们有几天空闲,可以先试着编一编刊。明昙叹口气,推了推林漱容的肩侧,催促道,左右你也把这卷子做完了,上面有范例文章和题解,那接下来,就由我去把它送到翰林院,让杨掌院他们修改整合你且不要操心这事了,快回屋里歇息一会儿吧!
  连考了九天,即使心志坚定如林漱容,此时也不禁觉得十分疲累不堪。
  虽然她对明昙的一切事情都很上心,也很期待与其余大人们共商折桂题抄第一刊的编撰但此刻,由于多日不曾安眠过的缘故,她满脑子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去细想其他。
  好罢我现在这个样子,只怕是去了翰林院,也只能给他们帮倒忙。林漱容苦笑了一下,摸摸明昙的发顶,便要劳烦殿下替我跑一趟,把考卷交予杨大学士,其余就自由他们定夺了。
  跟我客气干嘛?莫不是考试考傻啦?明昙轻哼一声,弓指敲了敲她的脑袋,熟门熟路地牵着她向卧房的方向走去。
  诶对,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
  走到门边时,明昙一拍脑袋,突然想起了杨觉知在信中的叮嘱,赶忙问道:杨掌院说了,你们这几个编者日后定然不会只专某题,而是会混杂着出题答卷所以,为了方便读者辨认,你们须得每人给自己想一个雅号来署名,届时标注于刊上。她顿了顿,又笑着提醒,可万万记得要隐秘一些,别被旁人一下子就认出来哦。
  唔,雅号啊
  林漱容蹙着眉,思量片刻后,忽然抬眼看了看明昙,眸光微凝,展颜而笑。
  优昙不是人间种,色相应归忉利天。*
  她歪了歪头,慢悠悠道:不如就叫做优昙客,您以为如何?
  当明昙拿着林漱容的卷子,快步走入翰林院时,杨觉知早就带人在这里等着她了。
  郭函之和齐昀先前见过九公主,倒也还好些;而那性格本就爽朗的董松则一直翘首以盼,都快要把房门盯穿了一样,甫见明昙的身影,登时兴奋地拽住了身边的柳至泽,急急道:柳兄快看!那就是永徽公主吗?
  柳至泽一愣,抬头看去,眼神中不由浮上几分钦佩之色,点头道:应当是了。
  没想到,能想出折桂题抄这般创举的有识之士,竟然只是个年方及笄的姑娘
  董松放开对方的袖子,原本激动的神情渐渐消退,转而成了万千感慨,果真是天家贵女,才能有如此眼界啊!
  几人闻言,也不由纷纷点头,发自内心地附和道:不愧是陛下最看重的九殿下!
  折桂题抄的出现,对于整个天承朝的科举事业而言,足以称为一座值得载入史册的里程碑。
  他们这些翰林院学士,大多都是曾在科考一途中摸爬滚打过来的人,最知道这其中的艰难苦楚而如今,能有《折桂题抄》这般的科考辅导书册横空出世,为天下学子谋福,他们身为前辈,也自然会积极万分,故而一早便来到了杨觉知的屋舍,和掌院大人一同等待九公主到来。
  臣等参见九殿下!
  明昙刚刚跨进门槛,几人便纷纷恭敬地下拜行礼,直到起身也没敢多说一句话,生怕招致公主的不喜。
  唯有领头的杨觉知与秦先生跟明昙相熟一些,见后者竟是孤身一人前来,不禁有些好奇地往她身后看了看,试探道:公主,林大小姐今日
  她前几日拿到您给的乡试题卷后,就立即开始在家中效仿贡院的规章,好生考了几日,今早方休。
  明昙摇了摇头,无奈笑道,您也是知道规矩的她已连续九日不曾好好休息,所以便只托我将答完的考卷带了过来,听凭诸位大人修改即可。
  话音落地,面前六人不禁面面相觑,皆目瞪口呆,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掩不住的震惊之色。
  按着乡试的规矩,连续考了九日?!
  林大小姐居然对自己这么狠吗?
  就连杨觉知都差点失手揪断自己的胡子,哑口无言了半晌,叹服道:林大小姐坚毅果决,实令老夫钦佩万分!
  明昙与有荣焉地微微一笑,扬了扬手里的卷稿,弯眸说:那咱们也不用再多耽搁,这便开始罢。
  九公主发了话,众人当然不再寒暄,立刻准备开工。董松、齐昀二人自知才学不如其他几位,便手脚麻利地备上了几份原卷和纸笔,还特意将明昙请到了主座,让她得以将学士们研题作文的情况尽收眼底。
  今年乡试,依余之见,应当尤以第二场最难
  不错,第二场的五经题颇为偏门,即使是让老夫来以此作文,一时都有些不好入手。
  秦先生既然论及五经,那我便要说说最后一场的策问!其中有三道涉及农耕、水利、粮税,其余则一为沅州大旱,二为年初时天承律的大修订五道题目都如此偏门,纵观各场,能有几人答得出来?
  从阅卷的结果来看难呐,难呐。
  唉,礼部今回的命题如此刁钻,恐怕还真是得了陛下的授意
  几人讨论得热火朝天,倒一时忘了去看桌上的原卷。唯有那位年纪最小的大三元柳至泽不曾参与讨论,只默默听了半晌,方才伸手从桌上随意取了张宣纸,翻开一看,登时怔住。
  这张卷子怎么有字儿?
  他眨眨眼,定睛瞧了瞧,发现卷首处就正正写着一个名字。笔迹飘逸超然,锋尖隐带几分潇洒散朗,细看之下,竟颇有几分书圣王右军的风骨,简直堪称妙在笔画之外。
  林漱容
  丞相千金名满京城,柳至泽自然听过无数对她的赞美之语。先前与王秩的那场文试,也让其在翰林院声名大噪,笔下佳作更是被不少学士当作范文,日日揣摩背诵,实在让他想不好奇都难。
  一位女子,究竟会有何等大才?比之自己这个状元又如何?
  于是,怀着些许不甘示弱的心思,柳至泽垂下眼,开始认认真真地阅读起了林漱容的试卷。
  水利之兴,攸关国之命脉也尧舜二帝命鲧禹治水、夫差伐齐而筑邗沟,皆是富国强民之策,足见水利之重
  京杭运河互通南北,沿途方盛,各省都会客货聚集,无物不有*
  我朝不重于此,则当多以先者为鉴,开水路、广修渠,方能令生民早享福惠
  宣纸上的字迹仿佛是有什么魔力,让柳至泽的目光牢牢盯在手中的考卷之上,半点都不敢错开。
  他的神情也凝重万分,读着这篇论据贴切、献策详实的策问,一边暗自心惊于林漱容的文采斐然,一边又对其所提出的种种兴修水利之法十分认同,打心眼里钦佩起她的涉猎之广。
  《水经》、《河防通议》、《吴中水利书》这些与科考相去甚远的书籍,她竟全部都曾通读过,并对其中的句段手到擒来,可以轻易引用原文,从而增强自己策问的取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