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后,萧战庭忽然拉着萧杏花过去看,说有个东西给她。
他神秘兮兮地打开来后,她一看,竟然是个拿树根子雕成的簪子。
也是这样材质的树根子,色泽样式都差不多。
她看了后,没说话,接过来了。
那都是十八年前的事了。
十八年后的萧杏花,想起这些往事,慢慢地收敛了笑,望着身旁的男人。
当年他送给自己那根雕簪子时,脸上微微泛起的红,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是不是一样啊?”她声音中没有了刚才的笑意,忍不住再一次追问他。
“嗯,差不多。”他闷声蹦出几个字。
“没想到,原来这玩意儿还挺值钱的。”她真是感慨极了。
当时在山里,树根子自然不值钱,即使是什么金丝楠木的树根子,在他们眼里也看不出好。
反正树根子就是树根子,比不得金,比不得银,连隔壁阿婶家的老铜簪子都是比不得的。
“早知道当初留着了,说不得也能卖个百八十两银子呢!”萧杏花确实是心存遗憾的,当初逃难,离开得匆忙,又是背着这个娃,又是拎着那个孩的,根本不记得这一茬。后来跑出去几天,想起来了,才后悔,可是也根本不可能回去取了。
“你又不喜欢,留着也没什么意思。”萧战庭望着天边的一缕红云,语气有几分生硬。
“谁说我不喜欢!”那是很长一段时间里,萧杏花最心爱的簪子呢。
第28章
她说完这话后,萧战庭慢慢抬眼看她。
他的双眸深沉难懂,却又泛着温柔。
“杏花,你喜欢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不喜欢什么,也直接告诉我。”他这么对她说道。
“我也没瞒着你什么啊!”萧杏花忽然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萧战庭看着瞪了自己一眼的萧杏花,便不说话了。
她既然这么说,那就当是吧。
其实他心里当然明白,当年他送给她的那根簪子,她并不喜欢。
她看着城里银楼那耀眼的头面,金灿灿银晃晃的,几乎移不开眼。
可是他买不起,他没有银子给她买。
在山里找了几天,才找了一块上等的老树根,又半夜偷偷跑出去就着月光拿小刀一下一下地刻,刻了整整四个晚上,才刻出一根簪子。
他递过去簪子的时候,对她说,这个你先用着,等我以后有了银子,给你买金的,买银的。
她低着头,没说话,直接接过去了。
他心里明白,其实她是失望的。
她向往着戏文里所讲的富贵日子,打心眼里并不喜欢这钗子,不过她的丈夫穷,没银子,买不起好的,她也只能用那个了。
她有时候就是喜欢闷着,假装自己喜欢,假装自己不喜欢。
譬如小时候固执地要留给他吃的鸟蛋,譬如被儿子媳妇们一抢而空的红烧猪手,她会一脸诚恳地告诉你,她不喜欢。
他是分别后,慢慢懂事起来,才开始明白,她其实很喜欢。
她只是假装罢了,在自己面前装。
“你,你干嘛这么看我?”萧杏花只觉得男人的双眸仿佛要看穿自己,她脸上一红,竟然泛起些许不自在,忍不住别过脸去,小声嘟囔说。
“你还要买什么,走,过去看看。”萧战庭看着她绯红的脸颊,轻声这么说道。
“也,也没要买什么,就随便看看吧!”
也是两个人都有心事,随意走着,竟然来到了一处绸缎庄子。
“看看这个吧,我正说要买点料子,给梦巧她们都做几身新衣裳,之前的都是在白湾子县做的,如今来了燕京城一看,到底是没燕京城里的好看。”
“你和梦巧倒是很亲呢。”萧战庭随口这么问道。
“梦巧性子直爽,平日里有什么说什么,自然亲近一些。不过秀梅也好,读书人家的女孩儿呢,平时话少,可是也孝顺得很呢。”
“两个儿媳妇都不错。”萧战庭不得不承认,她养出的孩子,都很好,就是两个儿媳妇,也是把她当亲娘一样孝顺的。
“哼,现在知道不错了,当初是谁说,两个儿媳妇其实他是不满意的!”萧杏花是个记仇的性子。
“这是我的错。”萧战庭倒是直接承认了。当时他并不知晓两个儿媳妇性子如何,只是觉得自己儿子本可以迎娶高门女子,如今早早地在市井间成了亲,未免可惜。但是如今一路观察过来,这两个女孩儿心性人品都是极好的,不说别的,只说能够和萧杏花婆媳亲如母女,这就足够了。
若是真得为两个儿子迎娶高门贵家女子,和萧杏花婆媳不睦,更不懂得孝敬婆婆,惹她不喜,那他也不会喜欢。
“你知道就好!我养的儿子,那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我挑的儿媳妇,那自然也都是能拿得出手的好女子!可不许嫌弃了他们!”
“是,我知道。”萧战庭看她眉眼间泛着得意,唇边不由得泛起一点笑。
两个人这么说着话,已经进到了摆放了绸缎的柜台前。
这柜台极长,上面摆满了各样料子,柜台前站了许多妇人女子,正在那里挑选料子。因这边掌柜正忙着,也是来往达官贵人见多了的缘故吧,那掌柜并没有看到萧战庭二人进来。
这样倒好,萧杏花便随意看看布料的花色。
谁知道正看着,就听到一个声音道:“侯爷,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听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罢了,却有着不同于宝仪公主的温柔和甜美。
萧杏花何等人也,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一边假装继续看布,一边瞧瞧地看过去。
却见说这话的,衣着华丽却不失清雅,容貌秀美,身边还跟着几个丫鬟,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此时这姑娘正一脸惊喜地看着萧战庭。
“侯爷,怎么是你?”
其实也难怪她惊讶,萧战庭这么一个威风凛凛的汉子,冷不丁地出现在花团锦簇的绸缎庄子上,确实有些突兀。
萧杏花不动声色,继续假装低头看布。
心里却暗暗咬牙,好啊你个萧战庭,没想到看你整天板着脸,假模假样的正经,谁曾想暗地里不知道勾搭了多少年轻小姑娘,左一个右一个的,还有完没完?
“恰巧路过这里,陪着拙荆过来看看。郡主,你几时到的燕京城?”
“夫,夫人也过来了?”说着这话,那姑娘便看向萧战庭身侧。
萧杏花这个时候想装模作样观察敌情都不行了,只好抬头走过来,来到了萧战庭身边,故意软软地道:“战庭,这是哪位呢?”
萧战庭道:“这是宁祥郡主,博野王之女。”
博野王要说起来,也是有些来历了。当年博野王,肃宁王,巨鹿王本都是储君人选,后来巨鹿王登基为帝,博野王和肃宁王颇受打压。巨鹿王登基为帝后,是为望都帝,望都帝刚愎自用,好战,性子暴烈,引起了和北狄数年交锋,连年战败,国势日趋微弱。后望都帝被逼跳下悬崖,肃宁王登基数日后暴毙,大昭国群龙无首。
在这种情况下,当时已经掌握兵权的萧战庭,会同博野王,扶持当今天子上位,之后又平定四方,这才天下初定。
当今天子感念皇叔之恩,对这位博野王叔叔颇为敬重。博野王膝下无子,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为宁祥郡主。
昔年萧战庭和博野王为至交,也曾秉烛夜谈,都是这位宁祥郡主从旁端茶递水,添香研墨,所以萧战庭和宁祥郡主可以说极为熟稔的。
这些往事,萧杏花自然是不知道,她只是笑吟吟地揽着萧战庭的胳膊,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视线在对上她的时候,明显黯淡了一下。
哟……看来还真的呢,又是一个萧战庭招来的蝴蝶,只是这次不是公主,是郡主了。
“郡主,这是拙荆。”
萧战庭说话,一向言简意赅。
“宁祥见过嫂夫人。”宁祥郡主轻轻瞥了萧战庭一眼,这才微微屈身,轻轻抿唇,便是一拜。
“你叫宁祥是吧,长得可真好看?今年几岁了呢?”萧杏花一伸手,直接握住了宁祥郡主的手,亲热地拉着她,自来熟地话家常。
“宁祥二九之年。”宁祥郡主轻轻笑了下,显然因为被萧杏花拉住手有些不自在,不过她没说什么,依然是矜持地笑。
“十八岁了啊?这个年纪,在我们乡下那都是好几个孩子的娘了,可曾婚配了?”
“没。”宁祥郡主一脸尴尬,羞红满面。
她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持重谨慎的萧大哥,竟然有这么一个夫人?还是乡下来的?她求助地看向萧战庭,指望着他能解了自己的尴尬。
可是谁知道,萧战庭仿佛对眼前的一切丝毫没有察觉。
“竟然还没有嫁人?”萧杏花的声音很是惊讶,仿佛看着一个多么不可思议的人:“你这样天仙般的人儿,竟然没人愿意娶?这燕京城里的人也太奇怪了!”
她连连摇头,叹息不已:“只可恨我家中两个孩儿都已经娶了娘子的,要不然真是要做成这门亲,求了你当我家儿媳妇呢!”
“这——”宁祥郡主越发尴尬了,尴尬得几乎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好在这个时候萧战庭终于发声了:“杏花,别胡闹。”
说着,他又对宁祥郡主道:“拙荆性子直,若有得罪之处,还请郡主见谅。”
“不不不。”宁祥郡主心里想哭,不过面上还是勉强笑着说:“侯爷见外了,这,这原本没什么……宁祥先告辞了……”
告辞?
萧杏花既然逮住一个觊觎她家男人的,怎么会轻易放过呢?
她捉住她的手腕子,亲热地拉着:“好妹子,你着什么急呢,既是你我都要看看料子,如今碰到了,那就是缘分,不如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嫂夫人,我——”
“我正想着给家里儿媳妇还有女儿做几身好看的衣服呢,只是不懂得这燕京城里人家都穿什么样的,如今倒是要请你帮着参谋参谋。你也知道的,这男人粗心,哪里懂这个,根本指望不得!”
宁祥郡主还是想跑,可是萧杏花力气大,萧杏花说话也更快,她拒绝的话根本说不出口,就这么被不由分手,拽过去看绸缎料子了。
第29章
这绸缎庄子左右也是大,人家不但在前面铺子里放了各色样子,还在后面园子里挂了各样成衣,供人游玩观赏顺便订下。
萧杏花拉着宁祥郡主的手,亲热地唤着宁祥妹子,愣是把宁祥郡主拉到了后面园子里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