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南起十分心宽, 而且男孩,有什么可操心的,出去闯闯挣得一身将来养家的本事才是正理, 总归受伤了有他这个便宜爹能给找回场子。
至于现在,他这个当爹的嘛
就先享受一番。
徐南起眯着眼睛揪着一只虾尾巴丢到嘴里,餍足的差点把手指头吃掉。
这小东西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火苗,火候控制地好的一批,鲜而不干,嫩而不软,口感比五星大厨也差不了多少。
八十九蹲坐在床头,看着少年吃完了全部的食物才一爪拍上去,把残局收拾了个干净。
它凑上前,高度比躺着的徐南起还高出来半个头,正巧能叼着被子给拉到他脖子下边。
吃饱喝足的徐南起顺势埋进被子,单手揽过崽子在它脑门上香了一口。
小崽子嫌弃的发出了声叫。
它耷拉着眼睛看着少年,爪子十足有力的在被角上拍了拍,像是再说别想耍花招,什么都不好使。
徐南起看得乐起来,他埋在八十九肩上笑得一颤一颤的,拍着小家伙厚实的脊背道:知道,等你爹我好了,请你吃顿好的,也不浪费我儿子这么段时间的辛苦。
油嘴滑舌。
八十九从喉咙里发出了几声深邃的翁鸣,听起来像吼声,又像是禽类低鸣。
它顶着脑袋把少年顶回被角,绕着床边走了一圈,再次确定什么都弄好之后才从窗口跳了出去,临走前还威胁十足的朝少年盯了一眼。
知道知道,您老人家放心嘿!绝对不乱跑。
徐南起竖起手指发誓。
这当然是被崽子当场捉到过。
八十九这才勉强放心。
一阵清风掠过,黑色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看起来和徐南起独自睡了一晚一模一样。
徐南起靠在床上摇着脑袋啧啧了两声。
他儿子这个隐匿能力真的是一绝,一来二去之后他已经完全放任了这崽子肆意妄为,只等着养好之后回去瞅瞅这家伙究竟是从哪个经年狗洞里钻出来的,竟然能躲得过百万伏的电压。
徐南起,徐南起!
叮叮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来,徐南起收回视线,喊道:进吧,见天搁外边喊,我耳朵聋了绝对得讹上你一顿。
没良心的东西,亏我每天和老妈子似的来伺候你。
林河翻着白眼进来。
他把手里的作业本拍在徐南起床头,睨着这人安安稳稳在床上躺着的小白花模样,别说,就这张脸的欺骗性,看着还真就是个纯良的少年,谁能想到这人是个敢逆着虫族大军闯进去的虎狼。
作业,老师叫我带给你的。
咱们尿急的那位同学,可别想因为这个躲了作业,没大会通报你都是好的!林河像模像样的模仿着老教授的口气。
徐南起淡定自如。
爸爸,我知道你会帮我的,你是我亲爹。
他真诚发言。
林河可不会再轻易上他的当,冷哼一声后在一屁股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涨涨教训,那么多军人差你一个?
还真差我一个,老子救了几百条人命呢,还有俩天大的天才。
这话徐南起当然不会说出口,他笑模样着告饶。
林河这人就吃这套,软着说两句话他绝对第一个撑不住。
不过这人今天似乎做足了准备来的,满脸隐忍坚定,势必要给他一个没有任何用的教训。
他知道,徐南起要是被轻易说服,那也不是徐南起了,也不会有他这条便宜命。
林河就是想不明白,这人怎么就能这么义无反顾的冲回去。
e区那种吃人的地方,怎么就能养出来这么一个大义无私的另类,叫他都忍不住想要骂他个狗血淋头。
英雄随便是哪个英雄,可一旦轮到了身边人,那种随时看着身边人去丢命的感觉真他吗的不是谁都有福气去体会的。
徐南起一看他苦大仇深的脸就觉得不好,连忙想法堵住他的嘴。
今天够给力,不用他绞尽脑汁,话头自己就送上门来,敲门声再次响起的时候徐南起都巴不得的跳起来了,他声音有力铿锵:快请进!
门外那人似乎顿了顿,半晌,才响起轻微的嘎吱声。
一道高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看到来人的一瞬间,徐南起一个头瞬间两个大。
他像颗被雨打折了的茄子一样蔫吧了回去,有气无力的倒回床头上。
果不其然,也就是一秒钟的时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林河看清来人已经重重哼出了声。
鞋子摩擦的声音有些刺耳,少年人骄矜的讽刺声却更不减针对:呦,这是哪阵妖风把我们大少爷给吹来了。
人没死,你很不满意吧。
林河抱着肩膀,眼神分外不善的盯着眼前这个和徐南起有一两分钟相像的人,像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支在了床前。
徐南起捂脸唉声叹气。
徐北河看都没看这个挡路人一眼,他面容清俊,却不像徐南起一样总带着笑,人冷冰冰的跟个南极冰块似的。
咚。
瓜果被丢在床头桌上,徐北河注视着床上鼓起来的那一大片,冷哼了一声。
他上前一步,
哎,你他妈想干什么
林河支起手臂拦在他身前,眼神嗖嗖往徐北河身上射刀子。
就徐南起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儿,被徐北河这个东西激上两句离死也不远了。
这哥俩也真不愧是哥俩,别的不说,口才都是一等一的好。
徐南起嘴没个把门的,嬉皮笑脸什么都应承得住;徐北河,毒得能让你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你是个什么东西,
徐北河视线盯着那人,手直接抓住林河的挡在他身前的手臂上,重重往外一扯。
靠。
林河怒骂一句,眼看着就要缠斗起来。
林河哥,
徐南起愁的脑瓜仁子疼,他没什么时候这么想自家贴心崽子了。
要是这两个人有一个那么省心
哎算了这话可不能说,那崽子也就是这两天让他省点心。
林河,你先出去吧,我和我哥说两句。
他按着突突的额角有气无力道。
让他在这解决家庭琐事,还不如让他去虫山虫海里杀出来一条路。
你和他,呵,你和他有什么好说的!
林河怒而嚷道。
徐北河冷嗤:一个外人,狗皮膏药起来还上瘾了。
你!
林河!
林河深吸一口气,顶在徐北河眼眶前的手生生挖了回来。
他跺脚剁的邦邦响,砰一下关上了屋门。
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徐南起把手从脸上摘了下来,露出一个笑。
哥,
徐北河难得的没有骂他把这个字嚼碎了吐回去。
已经可以算是半个男人的青年垂着视线,病床上的人黑发胡乱支着,横七竖八的,一脸小狗样的笑。
比起小时候没有一两分的长进,这哪哪都要逞英雄的性格却不知道是和哪个不要命的死鬼学来的。
徐南起,你是觉得这世界没了你就不会转了?
他开口,神情竟然有些咬牙切齿。
连话说得都差不多,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就能一见面对上,要是没了他说不定还能当对知己。
徐南起苦中作乐的笑了声,
不知道刺激到了徐北河哪根筋,他忽然握紧了拳头,喊了出来:你一个从垃圾堆里出来的种,有什么资格觉得别人没了你就活不下去了?
还是说我们的佣兵大人把自己修成了座渡人的苦度众生的神佛,徐北河喘着粗气,刚进来时一派冷若冰霜的模样全数消散了,他上前,死命薅住少年的衣领,两人四目相对着,
你他妈不找死不能活吗!
声音震得徐南起呆愣了一秒,然后少年盯着眼前这张脸,慢慢笑开了。
他抓住薅在自己衣领上的手,懒散说了句:值得。
他知道徐北河那张臭嘴下边想问什么,无非就是这个世界有什么值得他保护的。
很不凑巧,还真的有。
作者有话要说: 老徐和哥哥
怎么说,未知他人苦,别劝他人善吧
第35章
十三年前, e区。
穿着破布衣裳的小孩眉眼晶亮,白净的小脸蛋上沾着两块脏兮兮的尘土,他紧张的高举起手中的通讯器, 把小脸蛋凑上去对着屏幕仔仔细细的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然后仪式感齐全的坐正了幼小的身体。
通讯器传来了一声刺啦声, 随后幽暗的小空间亮起了一点光。
刺啦刺啦的电流声率先入耳, 小孩着急的捧着通讯器在黑黝黝的垃圾场中找着信号, 等听到一声清冷的:喂,之后瞬间乐开了花。
哥!
小孩响亮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到另一边, 在绵软大床上的穿着一身精贵的小少年冷峻的眉眼缓慢平和下来。
他别扭的叱了句:别那么大声,
啊, 那我小点声,
嘘。
小孩紧张极了, 一双好像葡萄似的眼睛紧张兮兮的瞪圆了, 小心的四处打量了两下, 然后才扯着嘴巴笑起来,声音低低的:哥, 我看过了,身边没有人。
你放心, 我没和别人说呢,他们都不知道我有哥哥。
小少年看着屏幕中傻乐的小子, 微微一顿, 然后不经意的扯了扯嘴角,又压了回去。
白天那些人阴阳怪气的背地里的嘲笑和骂声全都在这通通讯中消失了。
那些人忌惮他父亲和母亲背后的势力, 哪怕再笑话他,也只敢背后冷眼嘲讽说着你妈是个连垃圾都比不上的假a区人
他爹就是个被e区人迷得连老婆孩子都不要的,听说还要放弃职位和那人私奔呢
可不是吗, 听说那夫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最后人都疯了,准备和姓徐的势不两立呢,连亲儿子都恨上了
我看啊,这个小垃圾怕是最后连要都没人要呢
啧,爹不疼娘不爱的,怪可怜的。
原本安和的家庭一瞬间支离破碎,徐家和清家闹得沸沸扬扬,爱女如命的清家和不把后代当人看得徐家四处针锋相对,没人在意两个被丢在角落的孩子。
一个是世家贵族的,世界一天翻天地覆的小少爷;一个是在e区每天和人用命去抢一口饭吃的小垃圾。
徐北河人虽然小,可骨子里确是矜傲。
他父亲发了疯的要私奔,母亲每天以泪洗面打他骂他,那些曾经表面讨好的人背地里一个等着一个看他笑话,他也不稀得凑上前。
他知道有一个小孩的存在,那个小孩的母亲毁了他的一切。
那一定是个让人厌恶的杂碎,一个丑陋的恶魔。
年幼的徐北河这么想着,阴沉的叫管家给e区的小垃圾送去了一支通讯器,他要看看那个家伙究竟该有多丑陋。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长着圆眼的小傻子,笑得像个小狗一样,试探着对着通讯器这边叫了句:是哥哥吗?他们说我有一个哥哥。
没有算计没有厌恶没有针锋相对,那天有的只是城堡中的小少年和垃圾堆中的小孩对着通讯器嘀嘀咕咕了一个晚上。
这还算个人。
他的母亲虽然令人厌恶低看,可他还能入眼。
徐北河想着,此后两个小孩每个周都会通一通电话,然后变成了三天一次,再然后变成了每天一次。
徐南起最期待的就是自己哥哥的通讯,他有个亲人,会和他聊天,还会给他寄衣服寄零食,会问他疼不疼,骂他少和别人争抢那些垃圾。
他哥哥说,有一天会把他接到上城区去过人该过的日子。
徐南起一直记着,直到有一天接到哥哥的通讯,声音的对面是支离破碎的怒喊声。
他再也没人要了,高傲的小少爷因为他的母亲失去了家庭,被生父无视被生母厌弃,两个外祖恨不能他从没出生过,没有给自己的家族的遮羞布留下一块肮脏的痕迹。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徐南起的母亲,和徐启口中的真情。
a区的小少爷变成了冷冰冰不近人情的冰块,e区的小垃圾又变回了独自一人的垃圾,至于那个通讯器,被三个人高马大的少年笑嘻嘻的抢走了,徐南起被揍了三个拳头,他起不来了,也不想起了,反正他哥哥已经不要他了,也不会问他疼不疼。
不过现在,那个满身尖刺的小少爷,已经长成了一个大男人了,就是嘴臭的不行。
徐南起轻笑了声,
你笑什么。
徐北河咬牙,他甩开少年的手,猛然背过身去,以为剧烈的喘息身体还在颤个不停,放在身侧的手握得死紧。
还不如当初死了干净。
他恶狠狠想着。
我才不能死呢,我还等着看哥你怎么讨到老婆,这么一张嘴,真是一开口都能把人气到升天。
徐南起笑着看着这人的背影,闲散说道。
他总是这样,小时候的小垃圾轻而易举能平息小少爷的怒火,而徐南起,轻而易举就能叫徐北河乱了阵脚怒骂成个暴躁鸡。
那我还要加把劲儿了?
他从牙根里发出几声碎不成段的音节,看起来想要时刻挥一拳头上去。
他们中间隔着太多东西,徐南起也不是个傻了吧唧的单纯小孩。有些东西一旦破碎就很难再回去,曾经多亲近的人,也只能隔着一块布相处。
他扬了扬唇角,轻声道:那可不成,我可还有世界要守护呢。
你!
徐北河差点被气死当场,他怒而转身,丢下一句:下午徐启要见你,,就像只战败的乌鸡一样怒气冲冲的朝外走去。
可怜巴巴的房门再一次被重重拍上,林河骂骂咧咧的声音清晰可闻。
徐南起捂着额头笑出了声,笑了两声,又停了。
这个世界对徐北河没有分毫善意,要是他处在徐北河的位置,不一定会比他活得更像个人,可他这个垃圾,却误打误撞到了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