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南起眨了眨眼。
残破房檐下胡子拉碴的年轻人毫无做派的半蹲着抽着捡来的烟头,白烟袅袅,浮散人眼。
他摸着身边小少年的头顶,嗓音嘶哑:总有什么东西是值得的。
这个世界是烂的,可总有些,是值啊
因为那些东西,所以我们才会存在。
喂,徐南起,徐南起,你想什么呢,被那家伙给骂傻了?!
林河一进来看到就是这小子病恹恹的小白花样,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恶声恶气的问道。
徐南起这人没什么大优点,就是脸皮厚,处在这种随时命都可能没了的位置,他都一次没见过这人感性唧唧悲天悯人的一面。
这徐北河是个狠人。
林河拳头痒痒,后悔刚才没追上去打那厌恶脸一拳。
啧,人到没傻,快被你喊傻了。
徐南起嫌弃的翻了个身,看着床头的水果乐起来,支使道:好哥哥,好兄弟,好爸爸,给我洗个桃儿呗,今年的水果是真死贵啊,兄弟我都快一个星期没吃上了
林河瞪眼:出息!
不过他马上抓了一个桃,动作恶狠狠的,像是抓了水果就对买他的人做了同样的事一样。
徐南起看他这样就乐不可支。
下午还有场恶战,多糊弄糊弄这傻子给他自己先乐呵乐呵。
饲养基地外围。
茂密丛林发出嗖嗖的轻响,小黑豹警惕的竖直耳朵俯在地上观察着,亲眼见着又有两只高级异种嘶吼着从丛林深处方向跑了出来,狗急跳墙的咋咋呼呼的,有尾巴的老实的像个猫儿一样缩到了肚皮下边。
它确认过后懒散的倒在地上打了个哈欠。
里边儿山洞里那位不知道受到了什么刺激,最近闹着要搬家,这可惨了饲养基地外围的异种们,艺高胆大的被惨兮兮的收拾了一顿,被迫收拾包袱从住了几年的老巢搬了出来。
胆子小的干脆在闻到那股味道之前就自己夹着尾巴逃了出来,整整五天,外围森林被它弄得一团糟乱。
小黑豹耷拉着尾巴,听那几个可怜巴巴的兄弟嘀嘀咕咕,忍不住竖起耳朵偷听两句。
那只异种看着不像是个挑挑拣拣的,对这新窝却上心的很,看起来不像是给自己随便找个睡觉的地方,反而像是生怕被媳妇儿嫌弃一样。
小黑豹懒懒散散的打了个哈欠。
说起来这个,那只异种的监护人可有一段时间没来了。
那人好啊,会做好吃的饭,它现在想起来还馋的流口水。
而且那人就像是个镣铐一样,在这,这异种也没见这么疯过,结果人才走了这么几天,这家伙可开始称王称霸的作弄起来,偏生别的异种打不过他,只能俯首夹着尾巴逃窜。
嘤嘤,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连睡觉都睡不好!
小黑豹可怜巴巴的想着,翻个身的空正对上丛林里那双毫无情绪的冷质绿瞳。
它瞬间僵硬住了,干巴巴的维持着动作半天没动弹。
对于强者,异形有天生的规避本能。而这只毛都没有的黑家伙,无疑是个令它们所有异种夹在一起都会被震慑的强者。
源于古老血脉的压制,不需要任何动作,只要它释放自己的气息,周遭异形都会俯首称臣。
当然,心里念念叨叨是绝对少不了的。
比如说这异种黑心黑肝的,就知道吓唬它们,也没见它在那个监护人身前多英雄!
低沉厚重的气压逐渐远去,小黑豹这才僵直的活动起来,翻过身来,果不其然看到后边那几只已经吓得尿地了。
它好好的一片清净地,又废了!
小黑豹烦恼的抱住脑袋嘶吼,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会做好吃菜的人快回来管管你家异种啊!!
作者有话要说: 徐南起:谢邀,人还躺着下午去赴修罗场
老徐还等着崽子安安喂喂liao~
心肝儿快来温暖戴迪!
第36章
徐南起和医生借了双机械腿赶回那个他名义上的老家赴宴。
徐启如今已经坐到了上尉的位置, 年过半百的老上尉历经两场风流艳史,现在不知道是哪根弦搭正了,开始过起修身养性的日子来, 家里除了几个铁皮佣人和一个儿子, 也就剩下一亩地和几只老得掉毛的狗。
哎呀, 二少爷回来了!
隔着几百米远, 在花园浇水的老管家就看到了这道熟悉的身影, 他扒拉了下老花镜,老脸顿时乐开了。
徐启和他大儿子打十几年前的那件事之后就成了天生的冤家, 每回在家吃顿团圆饭都能吃得像爆破弹试验现场, 佣人们都是十几年的老人, 看着好好的一个家变得越来越破败,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好在徐南起这个流落在外的小儿子被认了回来, 看着脾气秉性都像个好孩子, 他们也就心里蔚贴些, 想着借这个机会缓和缓和父子兄弟之间的关系。
不过多次事实证明,这群老人想得实在是太过美好。
要不是心里那点没滋没味的家庭感和他哥在这儿, 徐南起就是在e区死命滚他个几年也不想回来。
穿着一身校服的少年遮着直直照在眼皮上的阳光,眯着眼看向气派的小别墅, 吹了个口哨。
纤长白皙的五根手指被太阳照得几乎要反光。
他晃着腿慢悠悠走到门前,验证身份后的别墅大门自两侧打开, 老管家满脸欢喜的迎了出来, 苍老的声音带着喜意:小少爷,赶紧进去歇歇吧, 今儿天可真够冷的,偏生太阳还刺眼。
哎徐叔,我自个儿进去就成。您老啊, 还是忙着照料您的花吧,别到时候被大太阳照得蔫了怪我头上,我可不能给您变出几朵花来。
徐南起笑眯眯的朝老人比划了两下。
年轻人,太阳一照鲜活得快要发光。
是徐家唯一还算得上是活人的人。
徐叔褶子都快笑没了,连忙道:那还能够,咱们小少爷多来几次徐叔这花不要了也成。
他老人家的花可以不要,他徐南起的命可还多想留两年,毕竟有儿子的人可不能够再那么随随便便了。
啧啧,拖家带口的感觉啊。
徐南起扬了扬唇角,踩着小石子路朝不远处的小别墅走去,一手插着兜,一手闲散朝后边挥了挥。
他站立在铁灰色的正门前,扫描识别后的铁门发出了嘎吱一声轻响,缓慢的向两侧打开。
前后隔开了两个世界,外边冷风吹得凉飕飕的,里边机器炙烤的暖洋洋的,偏偏肃穆沉寂的比外边的冰天雪地还让人心悸。
不管来几次,和个死人窟也没有任何区别。
少年垂下眉眼,安静朝正厅已经摆放好的座椅上走去。
从二楼下来的徐北河抬眼瞧了他一眼,没什么情绪的说了句:借的?
他拉开椅子,坐在了对面。
明明是场家宴,桌子却比犒赏宴席上的还要大,三个人说话都费劲。
徐南起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笑了声:借的,哥,你大发慈悲,让我好生生的给人家还回去,这要是摔坏了,我可赔不起。
徐北河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句话也没多说,腰背坐的笔直。
坐没坐的相,说话没说话的相。
肃穆低沉又中气十足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徐南起仿佛被什么东西拍了一掌一样嗖一下坐直了身体,脸上的笑意变换来去,最后固定成一个假笑。
爸爸。
他喊道。
面容坚毅的男人扫了他一眼,低沉应了声,随后马上就移开了视线,像是看到了什么不想看到的脏东西一样。
大费周章的把他请来,最后看着这张脸还不是食不下咽。
徐南起在心里吐槽了句,百无聊赖的摩挲起套了一层支撑用力的假肢的受伤的腿来。
怕是自己这个便宜爹连他这个垃圾堆里来的二儿子受了伤都不知道吧。
不然恐怕是觉得晦气,一顿饭也不会来请喽。
徐南起勾了勾唇角,乱糟糟的发帘挡住了显得纯良的一双圆眼。
从徐启进门起,徐北河那边就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就像完全把他这个高约两米的壮汉爹当成了透明人一样,悠然自得的喝起杯中的酒水来。
落座的徐启瞬间皱起了眉头,大掌重重拍在桌子上:没有一点样子!长辈没有落座,你就先喝上了,谁教你的道理!二十几年都白活了!
徐上尉身居政界多年,嗓门那叫一个中气十足。
大嗓门震得徐南起耳皮发麻。
徐北河看都没看他一眼。
徐启年轻时自己干出来的糊涂事传的满城皆知,让两个世家成了笑柄,可到了如今这个岁数,又叫拼命叫俩儿子死守着那点规矩活,也不知道明不明白自己那辈就已经成了个笑话。
徐南起看着眼前一桌子好菜,可惜的叹了口气。
得,白来,又废了。
果不其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徐上尉脸色铁青,他沉着脸看着自己的大儿子,粗喘了两分钟的大气之后重重收回了手臂,习惯性的忍了一步。
至于忍一步这件事,徐南起自然是早有领教。
他垂着脑袋,把玩着自己的裤子下边的铁块,心里想起自己崽子来,只想这虎狼宴快点结束,约摸着他还能赶上和小崽子搓一顿。
徐上尉收拾好了情绪,说了句:动筷。
徐南起便给面子的拿起筷子来,食不知味的加了个黄瓜碎。
近来联邦遭受异形和虫族攻击越来越多,源头也从偏远地带转到了中心位置,
老上尉开了个头,夹了一筷子肉菜。
北河,你那异种虽说还算合格,在联邦终归是立不住脚,下个星期开始,你就去南城那边历练历练。
徐南起嚼慢了些。
免谈。
冷淡的嗓音瞬间激起了男人的怒火,五大三粗的汉子瞪圆了眼睛,喘气如牛。
徐启明显压抑着怒气,握着筷子的大掌都在颤抖。
这父子二人对峙,徐南起越发食不知其味起来,他干巴巴的嚼了两口。
我说,免谈,做梦,还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吗?
徐北河放下筷子,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抬眼看向主座上的那人,凉薄的眉眼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这个眼神瞬间让徐启怒不可遏。
啪
筷子被重重摔在桌面上,高大的身影如猛兽一般站了起来。
徐北河!你以为你没了徐家,还是个什么东西!
那些在外边让你两个面子就让你硬气起来的,哪个不是顾着徐家的面子!
筷子在餐盘上摔得伶仃作响,最后停在一角,顺带把徐南起的碗筷震得从桌上滑了下去,噼里啪啦的背景中是针锋相对的父子二人。
真是恰好,我一分也不想在这个家待下去。
等你这句话等了十年了。
徐北河面无表情:多谢款待,徐上尉。
他细致的擦干净手,把餐巾纸团成一团丢在桌面上,轻飘飘的扯了扯嘴角。
而后头也不回的朝门外走去,门外稀稀拉拉的传来佣人的劝慰声。
徐启气得青筋直冒,他在桌前急躁的迈着大步,猛然间掀翻了桌子。
啧
又废了一条裤子。
徐南起默然看着事情发展,对自己强大的适应能力感到十分的敬佩。
他慢慢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抖了抖撒上的汤汁。
徐上尉,
徐启朝他盯过去,
少年抖着裤子,像是知道除了花钱清洗没别的办法能弄干净了一样,可惜耸了耸肩,慢慢抬起头来,一张天生带着点笑意的脸明晃晃出现在他眼前,徐启的瞳孔骤缩了一秒,瞬间又变得狰狞起来。
您或许是年纪大了,想玩那套父慈子孝的祖宗游戏,可人那,终归是人那。
人心换人心,这是e区的垃圾都明白的道理。
□□,这老怪物他妈的做什么美梦呢?
徐南起讽刺的勾了勾唇角。
那双单纯的眉眼瞬间就带上了艳绝的锐利,彷如十几年前那朵在吃人区盛开的玫瑰。
滚,你给我滚!
徐启怒而大吼。
哎,滚了。
徐南起脆生生的应了声。
少年食指和中指并起,笑眯眯的在太阳穴前划过,像模像样的行了个礼,而后甩着肩上的外套毫不迟疑的向外走去。
徐叔眼睁睁瞅着两个公子接连从里边出来,只留下困兽一样大吼大叫的徐启,愁的头发都要白几根。
浪费啊,浪费。
徐叔,赶明儿我大发了请您吃饭算作今天的赔罪。
徐南起笑着和老人说了句,您老留步,别送了,
他拦住要开口的老人,摇了摇头:晚了,太晚了。
老人瞬间颓废下来。
徐南起脚步轻快出门。
徐启就没有一个对得起的人,爹不像个爹,丈夫不像个丈夫。
活了几十年,还不如外边一个乞丐活得明白。伪装着假象或许这个家还能就这么凑合下去,扯开面具,谁还会陪他玩这个十几年前就尘埃落定的笑话。
人那,就是不知足。
知足常乐的老父亲半路看着飘飘然落下的雪花,乐滋滋的掉了个头去找自己的便宜儿子。
异种每天晚上都会准时光临他老父亲的病房,贴心的用萌力镇压徐南起这个过分兴奋的年轻爸爸按时睡觉吃药。
今儿天气有点冷,一路上也没遇见几个熟人,而因为前段时间虫族和巨物异形的入侵,军部和政界为了防止这群宝贵的异种资源被破坏,异种基地外围围上了层层把手的机甲大军。
徐南起亮了身份牌,高约两米的机甲人识别到徐南起的身份后笨重的挥了挥机械手臂,站在铁门前的两个机甲才让出一条路来。
徐南起晃晃荡荡的朝黑乎乎的小树林里走去,步伐随意缓慢。
医院的机械腿算不得质量上乘,他这一时兴起的跑来见儿子,一时半会还真有点顶不住。
哎,什么小东西在那儿鬼鬼祟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