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却根本不能理解墨月对俞宝儿的重要性,她还觉得说不定就是身边的这些丫鬟带坏刚进府的俞宝儿的,当下武断道:“我会派更好的丫鬟伺候你的。”
她叹气道:“你是不知道那玉佩有多难得,居然就这样被摔碎了,我更愿意相信是那个丫鬟的过错,你和娇娇是一时怕受责罚,才互相指责的。”
老太太这样完全是不按公理、只以息事宁人的态度,把过错往小丫鬟身上推的方式处理事情,却全然没考虑过墨月在俞宝儿心中有多重,她是可能为了救这个丫鬟而自己认错的。
眼见墨月都要拉走,俞宝儿心一横,跪在了地上,流着泪道:“是我的错,是我摔碎那块玉佩的,墨月没有撞我,她没有任何错,求祖母不要发卖了她。”
老太太的眼里没有俞宝儿脸上一道道的泪,她的耳里只听到了俞宝儿的那句‘是我摔碎那块玉佩的’,她几乎是立刻就信了俞宝儿的话,她起身追问道:“所以是你想把责任往娇娇身上推的?”
一直旁观的邱嬷嬷想,老太太真是糊涂了,她这样处理,不是完全是在逼沈嫒小姐承认吗,有何公道而言,也不知道老太太的用意何在。
沈娇却早料定了她把墨月扯进来,她又和俞宝儿的说法截然相反,老太太就不会费心思去调查,因为结果必有一个孙女是陷害别人的人,声张出去对那个孙女的名声也不好。但为了给个交代,她只会牺牲一个丫鬟的。她也不会想到还有小姐会为了一个丫鬟顶罪的情形。
以前老太太那样疼她,她和大房的沈嫣闹矛盾了,但因为大伯不是老太太亲生的,是庶子,大伯又有出息了,不能慢待。老太太都能昧着眼,把毫不相关的一个小丫鬟拎出来罚,偏袒沈嫣。这次的事情也一样,在老太太这儿,处事情没有公不公道,只有会不会影响到沈家和睦的区别。
俞宝儿刚入府,她不知道老太太这个处事原则。经过此事,她一定会以为老太太是非不分、故意逼她认罪的。
俞宝儿看了一眼老太太身边笑的志得意满的沈娇,她心中是不甘、是冤屈,但看着被两个婆子架着的墨月,她只能道:“全是我一个人的错,只求祖母不要惩罚墨月。”
老太太又问:“那你们怎么都说是那个丫头撞的?”
当然是为了逼沈嫒那个傻子啊,毕竟很少有正常人会为了一个丫鬟做到这个份上。一边的沈娇心内回答,却在面上忙收起笑,歉疚道:“许是我记错了,妹妹也看错了罢。”
俞宝儿没说话,也是承认了她的说话。
老太太叹息一声,拍板下结论了,对跪在地上、哭成泪人的俞宝儿道:“你以后莫要再做此类糊涂的事情了。娇娇的为人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你在旁人面前那样说她还会惹人笑的。我是你的祖母,你此次构陷娇娇的事,我会帮你瞒住的,但你还是在院子里闭门两月好好反省反省吧。你傻可以,但不能毒了,谨记。再有下次,我可就不会因你是新进府的而宽待了,我可要重罚了。”
打了一巴掌,自然还要揉一揉的。老太太最后道:“你的丫鬟我便不罚了。”但抓着墨月的两个婆子还没松手。
俞宝儿只能屈辱的磕了一个头,老太太朝那两个婆子点点头,她们才松开墨月。
最后,墨月扶着俞宝儿出来的时候,俞宝儿还在流泪,眼泪流了她一脸。
墨月担忧道:“小姐你没事吧?”
俞宝儿捂着心口,眼泪却又流下一道,她似孩子般茫然无助道:“我心里怎么这么难过啊?”
被逼着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还是被自己的亲人所逼,自然会难过了。心知肚明的墨月却沉默不语。
那边的邱嬷嬷问老太太这般处理是不是对沈嫒小姐不公。
老太太叹气道:“我也没办法,娇娇并非侯府血脉,我总要为她多考虑考虑的。这件事不管到底是谁的错,至少明面上都不能是娇娇的错,否则她以后该如何在侯府立足?”
邱嬷嬷也叹道:“您真是为沈娇小姐考虑周全。”
老太太笑道:“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十几年了……”
邱嬷嬷心里却同情起俞宝儿了,她问:“那沈嫒小姐呢?”
老太太愣了一下后,道:“这件事是我亏欠她的,往后在别的方面找补吧。”
可是到俞宝儿死,老太太都没能兑现过她的话,她没为俞宝儿做过哪怕一件事。反而在俞宝儿对付沈娇屡屡失败时,她都是站出来为沈娇出头的第一人。
前世,直到死,俞宝儿对她的祖母沈老太太并没有多少感情,甚至恨透了她的偏心。老太太要是把对沈娇的爱和宽容分她一半,她也不至于越走越偏的。
所以在俞宝儿心中,邱嬷嬷比她的祖母都来的重要得多。
当下,站在沈铮身后的她也不管邱嬷嬷能不能看见,便屈身朝她行了一礼。
和沈铮说完话的邱嬷嬷却看见了,她意外了一下,之后便慈善的笑道:“丫头,我也只是一个老奴才罢了,不用如此多礼的。”
俞宝儿乖巧的笑笑,邱嬷嬷顿时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小丫头心生好感。
邱嬷嬷先进去给她们准备茶点了,沈铮转身对俞宝儿笑道:“你要是在祖母面前也这么乖巧,还怕她不喜欢你吗?”俞宝儿乖巧起来的样子怪惹人疼的,尤其是在长者面前,否则他娘那么难伺候的人,都能把她当亲女儿一样。
俞宝儿笑的诡谲。沈铮掐她的脸道:“你怎么笑的这么奇怪?”
她拍沈铮的手,道:“走开。”
沈铮正准备教训她,邱嬷嬷已走出来对打闹的两人道:“老太太起了,沈娇小姐陪着她在正厅,两房的太太也在。”
俞宝儿脑子里已想象出一屋子的女人的情景了,沈铮显然也想到了,两人对视一眼,沈铮头疼,但是在俞宝儿的‘你敢走试试’的眼神里,他还是硬着头皮陪着进去了。
刚进了屋,跟在沈铮身后的俞宝儿就听到沈娇的欢声笑语,她似是说了什么俏皮话,哄得一屋子的太太、丫鬟笑了。
她和沈铮进去后,屋子有一瞬的静谧,但随着沈铮朝老太太行礼,气氛又活泛起来。
俞宝儿在沈铮身后也行了一礼,但显然是祖孙两叙旧比找她的麻烦重要。老太太一时只记得把沈铮叫到跟前,和他说着话。
俞宝儿偷偷打量着这个老太太,许是今生她比前世早到侯府两三年,老太太比记忆里的年轻点,也更精神些,这是一个一辈子都没受过什么苦、活的自在富贵的老妇人。是因为她自己活的好,没尝过疾苦,所以对血缘这种世俗标准看得开,可以如圣母般的护着她养大的沈娇,却对她这个迟回十几年的亲孙女只愿意付出面子上的关怀,在她犯错时毫无祖母对孙女的宽容之心,罚起她来没有一丝手软的。
今生的俞宝儿指尖掐进掌心,恨恨的想。
她的这一想法让她今生,直到老太太临终想要见她一面,她都没有去。
俞宝儿正发呆着,却没听见她已被老太太点到名了。沈铮是不知道这个丫头临到场了,怎么又怔愣起来了。他不满的走到她身旁,提醒道:“小丫头,祖母问你话了,她想听听你的身世。”
老太太也看着这个看起来有点呆呆的小丫头,实在无法把她同娇娇信中那个惑主、毒辣的小妖女联系起来。不过兴许是她看走了眼,她是相信娇娇不会说谎的。沈铮对俞宝儿的维护是显而易见的,老太太便只能慈祥道:“小丫头不必紧张,铮儿说你是他收的义妹,那你便算我半个孙女了,你便只当是祖母问话罢。”
大房的沈嫣先就不干了,本就是老太太一句场面话,她误以为真道:“她一个小丫鬟哪有那么大的脸,认您当祖母?”
她娘,也就是大太太训道:“老太太都开口了,你插什么嘴?没见你娇姐姐都没发话吗?”若是老太太当真了,要出头反对也由沈娇来,她才是利益受损最大的那个,亲哥哥收了个婢女当义妹,她娘也还了当义女,也就是没正式过仪式、没传出府去,否则她的脸都要丢光了。再说,她也不愿得罪沈铮,万一他给他大伯在官场添堵可就不好了。
沈娇看了大伯母一眼,她自然懂了她这是想让她来发声反对,但沈娇只笑笑道:“老太太一句玩笑罢了,在江南的时候她还说要认身边伺候的沅君当孙女了。”
老太太顺话头而下道:“我真是老糊涂了,差点都认了一屋子的孙女了。”
这便是盖棺刚才是玩笑话了,一屋子的女人都笑了。只沈铮一个大男人杵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