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青云看来,他奶奶应该是享受那种大权在握的感觉,听话的就给多点,不听话的就给少点。当然,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爷爷、爹、二叔三个主要劳动力饭菜是最多最好的,女眷就少很多,特别是三个姐妹就更少了,只刚够吃饱。
分完饭菜后,大家开始慢慢吃了,这时候,顾青云碗里就会有爹娘夹过来的黄鳝肉。
“爹爹,娘亲,自己吃,你们辛苦,我不辛苦。”顾青云摇摇脑袋,用小手挡住碗口。其实,他的小碗里也是黄鳝居多,几乎没有多少青菜。这是他奶对他的偏爱。
“我喜欢吃青菜,给我青菜就可以了。”现在是三月份青黄不接的时候,青菜还没长好,村里人都是和野菜一起混合吃的,有蕨菜和荠菜,野菜虽然做得口感不好,但营养很丰富。
大家一副“这小孩怎么那么懂事啊”的欣慰神情。
顾青云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接受爷爷奶奶和爹娘的馈赠,实在是他们干的活多,万一吃不饱干活累出病了,他怎么办?在这个家里,在他还没长大之前,他能靠的就是他们了。
至于三位姐妹偶尔投过来的羡慕眼光,顾青云就无视了。
吃完饭后,老陈氏就宣布二婶李氏下午不用去田里干活了,留在家里做饭就行。
其他人都没有意见,毕竟李氏已经怀胎三月了,这次怀像不是很好,今天拔草弯腰的时候就不舒服了。
刚刚吃饱饭,干了半天的活,大家都会回自己的房里歇一会。
林溪村是七山一水两分田,水田少,山多,荒地多,那些荒地都被些石子、野草覆盖着,所以大家分的宅基地也大,村子里现在人口又少,所以每家每户的占地面积都挺大的。
顾家也不例外。
整个农家小院是坐北朝南,分有前后院,都是用篱笆围成的,还围着种了一圈的枸杞树、金银花藤,还有当地的一种荆棘灌木从,荆棘灌木从上的叶子和树皮都是刺,可以有效地抵挡牲畜,后院因为靠近山,就多围了一圈的木制栅栏,又种了一圈当地的绿竹。
小院门口对着的正房有三间,左边是爷爷奶奶住的地方,还隔了一个小房做仓库,中间是堂屋,是待客和吃饭的地方,右边是厨房。
左右厢房就是顾大河和顾二河住的地方,都是三间小房子。
房子都是泥瓦房,本来屋顶是茅草的,自从一年前顾青云的身体不再需要吃药后,家里就存钱把茅草屋顶改成了瓦片,这样一来下雨就不会老是漏水了,整座农家小院看起来也规整了不少。
据顾青云估计,整座院子占地面积有七八百平方米。
顾家人很是勤快能干,后院是茅房、粪坑、猪圈、鸡笼、菜地,前院就种了葡萄、柿子树、桃树、李子树、枣树等各种能结果的果树,都是从山上移植下来的,多年来,要想吃水果就只能指望院子里的果树争气了。
现在果树都长大了,每年还可以拿到镇上卖,多多少少有点收入。
住的地方没有矛盾,离得比较远,所以大家可以说些悄悄话。
此时,顾青云还和父母睡在一起,他的大姐大丫和二姐二丫住在隔壁。
“哼,娘就是偏心弟妹,我怀栓子的时候还一直下地干活呢,大丫差点就生在田埂上了,现在才三个月还没显怀,就说干不得活了,真那么娇贵的话,嫁给我们家干嘛?不会嫁到镇里?”小陈氏回房后就开始愤愤不平。
二婶李氏是隔壁村的,娘家有四兄弟,唯独她一个女儿,是四年前进门的,因为有娘家有嫁妆,刚开始还和小陈氏互别苗头。小陈氏是老陈氏的远房侄女,关系也不是很亲近,但小陈氏嫁过来后,当时只有她一个儿媳妇,还是过了一段婆媳相好的日子,可自从李氏进门后就不一样了。
特别是在顾青云大哥夭折,顾青云身体不好的时候,即使老陈氏表面上是一碗水端平,但小陈氏还是觉得公婆更偏向二房。
小陈氏和老陈氏的娘家都不在本地,当时逃荒的时候也失散了,现在还没能联系上。
“娘这也是为了孙子。”顾大河把正在房里绕圈圈的儿子抓住,准备把他放在小床里睡觉。
顾青云郁闷,他明明正在饭后散步好不好。
“孙子?孙子,哼,谁知道一定能生孙子?要不是弟妹那年回娘家非要带儿子回去,还染病不治,你瞧吧,现在的顾家哪有我们这一房站的地?我一想到那年冬天栓子和二娃子同时发烧,娘和弟妹坚持要大夫先给二娃子看病我就心寒,明明我们栓子比二娃子病得还要严重。哼,不就是看我们栓子身子骨弱吗?结果现在活下来的还是栓子。”二娃子就是二房夭折的儿子。
“好了,你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顾大河看见眼睛亮晶晶的儿子就头疼,忙叮嘱道,“儿子,你娘说的话不要说出去。”
顾青云猛地点头,小手捂住嘴巴小声道:“我谁也不说,爷奶也不说,我知道爹娘是最疼我的。”
“我儿子就是聪明。”小陈氏很是欣慰,搂着他道,“在外面你就和你爷爷奶奶亲近点,但不要什么都说出去。”
顾青云点点头。
“你弟弟看起来是憨厚老实,可最后不也没意见吗?大夫还说了,要不是他来早一点,栓子就救不回来了,当时大夫还是你去背回来的呢。”小陈氏下结论,“反正,我就希望弟妹这次最好生个女儿。”
顾大河叹了口气,这又不是由他们说了算。
“栓子他爹,我想了想,为了栓子以后过得好一点,还是得用点手段。”小陈氏突然小声道,见顾青云已经躺在小床上闭上眼睛了,就给他盖上小被子,现在还是三月份,天气还有些寒冷。
“什么手段?”
“你觉得我们栓子怎么样?他很聪明的,你教他写自己的名字,多久了他都没忘记,平时学数数也很快,大丫都没他记得快。”
顾家在前朝是个小地主,有两百亩地,当时为了供养顾伯山读书就卖了一百亩,为了最大限度占便宜,当时顾伯山在学堂里学了后就回来教给弟弟,所以顾季山是懂一点字的,他生了儿子后也把自己记得的字教给两个儿子了。
所以顾大河也会写几十个常用字,在顾青云有意识的诱导下,也把自己会的字教给他了。
现在小陈氏一说,顾大河就记起来了,忙点头道:“是啊,我们栓子聪明,我教他写的字他都记得了。”
“栓子身子骨弱,现在虽然看着大好了,可你看,和别的同岁小孩相比,还是小了一圈,我怕他将来干不了农活怎么办?到时我们老了,还能帮他多久?现在,我想想,我们让他去读书怎么样?不用下地干活多舒服,你看大伯,前朝的时候老是考不上,结果新朝新立,他这么大年纪一去考,竟然给他考了个童生回来,还做了村长,现在,还想着去考秀才呢。”
小陈氏很清醒,在这个家里,她是最希望儿子好的。她以后不能生了,如果不是栓子,可能现在早就被休了,即使她相公站在她这一边又如何?只要公婆坚持,他总有一天也会妥协的。毕竟没有儿子传宗接代,每个男人都不能容忍的。
她要想办法为儿子打算打算。
第3章 收入
顾大河沉默不语。
“当家的,你快说啊。”小陈氏用手肘捅捅他。
“我们没有银子啊,当年你又不是不知道,大伯读书花了多少钱,本来家里日子过得好好的,几天能见一次荤腥。后来为了大伯读书卖了那么多地,爹和娘都很有意见,所以爷爷一去世就马上分家了。现在你让公家出钱送栓子上学,我怕爹娘不同意。再说了,还有弟弟呢,他会不会也有意见?”顾大河终于开口。
他看着儿子单薄的小身子,白嫩嫩的脸蛋带着一丝红晕,小嘴微张,胸膛微微起伏,睡得正香。想起儿子平日里的言行举止,和村里的那些脏兮兮的泥猴儿完全不一样。
他也不甘心自己的儿子以后长大后只能做一个农夫,和他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从年头忙到年尾,从早干到晚,他也希望儿子读书,儿子数数那么好,以后不能考科举,是不是也能在镇上做一个账房?
他在镇上做短工的时候就见过账房,体力活不用做,还有热茶和点心奉上。不像他们这些干活的,汗都流了几斤,一口水都没能喝上。
“当家的,我再问问你,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了,以后你年纪大了,朝廷征徭役的时候我儿子能干得了那些活吗?”小陈氏见相公有点犹豫了,就忙鼓动道,“他身子不好,这不是要他的命吗?我们可就这么一个儿子,以后二弟生再多儿子,那也不是我们的亲生骨肉啊。”
顾大河又是一怔。
是啊,现在新朝赋税比前朝少多了,不用交什么名目繁杂、乱七八糟的税,他们种田的只要按照亩数交三成的农业税就行了,可是人口要交的赋还是有的,三岁以上的,每人每年要交100文钱,不论男女,现在全家就要900文,明年二弟的女儿三丫就满三岁了,到时就要交一两银子。
这是固定要交的,以后家里人口越来越多,也只会越交越多。
家里现在每年的固定收入估计只有三、四两吧。
除此之外,家里每年还需要出一名男丁到朝廷指定的地点服徭役,每年需要服20天的徭役,这都是白干的,没有补偿,活又重,不是壮劳力的话,回来后都会大病一场。
自己儿子的小身板能受得了吗?
“只要我儿子考上秀才,就不用交税,不用服徭役了,还可以免除三十亩地的税,儿子那么聪明,我认为他一定能考上的。”小陈氏的语气是斩钉截铁的。
顾大河想想儿子平常的行为也赞同地点点头,一想到自己儿子成为秀才公就满心地兴奋!
他老顾家还没出过秀才呢!
“二弟的意见根本就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爹和娘的,只要他们同意,一切都不是问题。”小陈氏的语气很是冷静,她继续道,“我知道娘平日里不喜欢大伯,也不喜欢你们读书写字,生怕你们把家给败坏了,不过我认为只要想个好法子改变娘的想法就可以了,到时我们不用做什么,娘也会安排好的。”
她靠近顾大河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小床上假装睡着的顾青云竖直了耳朵也没能听到是什么。不过他还是很兴奋,不枉他平时对他娘的暗示。
自从一年前他身体大好后,他才有精力琢磨自己以后该干哪一行。看过家里人干活的辛苦后,他一点也不想种田。
前世他也是农村长大的,当时有杂交水稻,有肥料了,一亩水田根据情况不同可以收获上千斤的稻谷,就这样,村里也没听说有人种田能发家致富的。
现在在林溪村,一亩地平均产3石稻谷,也就是180斤左右。
顾家的稻田照顾着很精细,肥料也下的足,就有250斤,他们家分的水田有10亩,可收获2500斤,早稻3文钱一斤,倘若都卖出去的话可得7.5两左右。
水稻一年两季,晚稻口感较好,价格上升为4文钱一斤,可得10两。
收完晚稻后,就要开始在水田里种土豆,到次年3月初,就一定要收了,因为插秧的时候到了,不能阻碍水稻的种植。
在这个时候,土豆还不是特别大,不是成熟的最佳时期,而且土豆价格低,1文钱一斤,每亩可收成500-800斤左右,顾家可收600斤,每年还要留出一亩地种萝卜和菘菜,只有9亩可用,这就收入5.4两的银子。
家里还有8亩的旱地,也只能种植玉米或红薯了,两者的产量是红薯稍胜一筹,每亩也是只有600斤左右,价格也很低,1文钱一斤都卖出去的话,可得4.8两银子的收入。
旱地不能每年都种红薯,还得轮着种其他的,比如大豆之类的,可以肥地。
这就是农田的收入,一共有27.7两银子。
再加上家里织布、别人找爷爷去做木工活的钱、爹和二叔打短工的收入,整个顾家10口人一年最多有35两银子。
这个银子还要用来交税,三成的农业税只收稻谷和小麦,本地是收稻谷,其他红薯和土豆是不收的,那10亩水田折成银两就需要上交5.3两。
旱地只需要上缴每亩每年200文钱的农业税,加起来就是1.6两左右。
所以在顾家每年的总收入就有差不多28两的银子。
在红楼梦里,作者曾经说过24两小户之家可过一年。而在林溪村,每人每年起码要花2两银子,所以每年就只剩下8两。
可是,顾青云还没计算种子的成本呢,减去人口赋税和种子费,家里最多只有五六两的收入了。
这是非常理想的状态了,还得老天爷开眼,都是风调雨顺的好年节,万一有个意外,就会减少收入。
自从顾青云算出自家的收入后,他就觉得种田真的没出息,以后他种一辈子都不能发家致富了。毕竟现在都有土豆、红薯和玉米了,这些在现代都是高产量的作物,可是在这里,肥料只能靠人和猪拉出来的,肥料太少了,根本就不够肥田,还要从镇上或村里的其他人家买,这又是一笔支出。
再说了,这些作物的种子都没有经过改良,产量肯定没有现代的高,能上600斤已经是丰收了,还得精耕细作,很耗人力,村里人每年还得配合一些野菜和自家种的青菜,勉强可以骗个肚饱。
在古代,士农工商,阶级分明,可是只要活得好,经商他也不嫌弃,反正有钱啊。可是他又想,每朝每代,有钱的商人都是待宰杀的肥猪,被人割了一茬又一茬,实在没安全感,地位太低了。
还一定要给自己找个靠山,要不然家破人亡也是有可能的。
最主要的是,他想不出自己该如何经商,该怎么发财。
现在连土豆、玉米和红薯都有了,猪下水村里人很爱吃,去晚一点都很难买到,河里和沟里的泥鳅黄鳝和鱼起码是荤菜,即使费油有腥味,多的是村民去找来吃。
逃荒的时候观音土都吃了,树根也扒了,更别提河里的东西了。现在村里的小河,天天有小毛孩在捉鱼吃。
其他的,能让他经商发财的,一时半会,他真的想不出。
至于“工”,他爷爷就是木匠,可在乡村,大多数的男人都会一点木工活,做个凳子什么的,自己做就行了,反正不用钱。只有讲究一点的人家才会请专门的木匠来做。
去学其他的手艺活?现在都是传男不传女,讲究“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去做学徒相当于做长工,什么活都要干,师傅把秘诀捂得死死的,最后还不一定能学到真本事。
反正,学手艺一定很辛苦,这一行也不适合他,他貌似吃不了那种苦。
最后,只能发挥自己的优势,那就是读书了,读了十几年的书总会有点心得吧,即使现在是繁体字,顾青云也觉得自己应该比本地的土著要好一点。
而且读书人的地位在古代很高,万一走狗屎运能考上秀才的话,那就进入“士”的阶层了,一般的小吏和地痞流氓也不敢轻易地敲诈你。
再加上自己的身体状况,从三岁起,顾青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家里人送他去读书。
可是读书是一件很花费钱财的事,怎么才能让家人同意呢?这就很伤脑筋了。
前几年刚来这里的时候,相信他们顾家还是存了一笔钱的,可是当时田地还很贫瘠,赚的钱肯定没有现在的多,再加上当时他和小堂弟二娃子生病花的钱,特别是他花的钱,去年又刚加盖了瓦片,家里现在应该没多少存款了。
于是就有了他平日里有意无意暗示小陈氏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