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声音,陆煊两人忙转过身来。
陆煊有些不好意思,顾永辰却大大方方的,似乎刚才说出自己亲爹糗事的人不是他一样。
“爹爹!小宝哥哥来了,要不要去叫哥哥回来?”今天顾永良和同窗去郊外春游了,还带了一套蹴鞠服出去,大约是和小伙伴们蹴鞠去了。
“不用,不用,既然小石头出去玩了就让他玩吧,我今天来不是找他的。”陆煊忙摆摆手。
顾青云没打算针对刚才的话发表任何意见,直接和陆煊一起进入客厅。
陆煊是侯府世子,礼节还是要讲究的,简薇和顾景也要一起出来见面。
陆煊抱着胖嘟嘟的顾景逗弄了一会儿,两人一问一答,小家伙童言稚语的,聊得极开心的样子。
顾青云和简薇在一旁含笑地看着,只有顾永辰在拿着一个柿饼津津有味地吃着。
直到顾景有些不耐烦了,扭着小屁股要简薇抱抱,简薇这才把她抱回后院。
陆煊说出自己来的目的。
“这等小事,你何必亲自来跑一趟?”顾青云不解,“反正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让吴文过来拿就行。”不就是陆煊的堂哥想要一本他写的《算学再解》注释版吗?自从这本书出版后,他自己留有上十本,每一本都会亲自写下注释,解答的过程比印刷版要详细。
这些都是留着送给别人的,上次就送过一本给阮郎中的大公子。
在顾青云看来,其实印刷版本就已经够用了,定义理论过程写得极为详细,可按照众人的惯性思维,还是觉得有原作者的笔记在上面会更好,更有价值。
无奈之下,他只能紧跟潮流,正好留着送礼。
“太奶奶让我马上来问,说是以免耽误堂哥应考。”陆煊撇撇嘴,不以为意,一派闲适地坐在椅子上,还伸出长臂抢了顾永辰正要拿着的下一个柿饼。
顾永辰看着自己手中不翼而飞的柿饼,愣了愣,又继续伸出小手去抓另一个,一脸欢快地吃起来。
顾青云看着他,他之前就知道陆煊和陆家二房的关系不好。据他了解,自从陆泽二叔陆权的腿被人打瘸后,整个人就自暴自弃,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坊间有小道消息称他如今只呆在家里玩女人,整个人变得好色又暴躁。
自从陆权的腿瘸了后,陆泽的堂哥陆清就重金请名师来教导儿子读书,打算从文。
顾青云记得一件事,陆煊曾经无意中和他抱怨过几句,家里因为陆煊堂哥读书的事花费极大,谭氏和妯娌有些矛盾。不过陆煊堂哥倒是不错,人还是很争气的,上次院试就考中秀才,今年才十九岁,准备八月去参加乡试。
“好吧。”这个借口让顾青云恍然大悟,又无言以对。那位侯府的老太太依然健朗,比他爷爷奶奶年纪还大,还能经常指使陆泽和陆煊父子俩去帮二房,偏心偏到全京城的权贵圈子都心照不宣,提都不愿意提起。
“夫子,这个柿子饼挺好吃的,吃起来干爽,味道很清甜,是不是庭院里的那两棵柿子树结的?”陆煊几口吃完一个后,意犹未尽。
顾青云点头:“这是你师娘亲手做的,还不错。你很好养,几年前到我老家时还说葡萄好吃。”一点儿没有侯门公子的挑剔和矜贵,当然,可能这是陆煊的另一面了。
他有一次在状元楼三楼曾见过陆煊带着一帮小伙伴在大街上骑马呼啸而过,还见过他带着一伙人在街头斗蹴鞠技艺的情景,那时的他,在小伙伴们的簇拥下,看起来气场强大,颇有一番酷帅浪荡的气质。当然,在其他人看来,这就是“人不风流枉少年”了,还算不上纨绔,毕竟他几乎天天被关在皇家书院里,出门溜达的机会很少。
“这个确实好吃嘛。”陆煊又吃了一个后才说道,“夫子,我快订亲了。”
顾青云一愣,连顾永辰也停止咀嚼的动作,两人一起看着他,很是疑惑。
陆煊看着眼前两张相似度极高的脸,停顿了下,呵呵一笑,挠挠脑袋说道:“对象是宁伯伯的侄女,嗯,就是宁国公世子的嫡长女,过段时间我爹就去下定。”说到这里,少年俊俏的脸庞飞起了一抹红晕,这让小麦色的皮肤怎么都掩饰不住。
宁国公?顾青云迅速回想一下对方的资料,虽然老国公已经退下来不担任任何职务,可他战功赫赫,依然有圣眷,每年过年还可以得到宫中的赏赐。至于老国公的儿子目前还是世子身份,他是户部宁郎中的大哥,是武将,在外放中。他和陆煊一个是国公府的世子,一个是侯府的世子,辈分却差了一辈,所以两家成亲完全是门当户对。
“那你见过人家姑娘了?”顾青云见陆煊不好意思的样子,忍住笑,一脸严肃地询问。
“见过了。”陆煊点点头,脸上的红晕更深了,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看起来应该是满意的。
“那挺好的,你爹费心了。”顾青云点头。如此一来,和国公府联姻,陆煊的世子之位就更加稳固了。这一年来,陆煊的弟弟名声颇好,和自家的小儿子一样大,据说小小年纪就孝顺非常,天资聪颖,长得是俊俏可爱,还被一大儒收为弟子,这让顾青云有点担忧陆煊的处境。毕竟他常年待在皇家书院,在家的时间不多,时间一长,和陆泽的感情可能会受到一些影响。
“这是侯爷给你定下的?”顾青云又问。想到陆煊今年已经十六岁,这个时候订亲不算迟也不算早。不过一想到陆煊即将成亲,从五岁的陆煊到他现在十六岁,他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突然之间心中就有了一种感慨油然而生。
陆煊点点头,面容流露出喜悦。
顾青云闻言,心情更加放松了。陆家两兄弟一文一武,看来已经定下了发展方向。在顾青云看来,陆泽的头脑还是很清醒的,知道防患于未然。
也是,他总觉得打仗那么厉害的人,能在战场上运筹帷幄,又能成为皇帝的心腹,在官场上纵横捭阖,那对家事的处理应该也不在话下。
“夫子,我爹对我很好的。”陆煊轻声说了一句,又看了一眼顾永辰,突然一笑,故意大声道,“夫子,你看小鱼儿吃得多香,已经第三个了!”
这话一出,顾青云的眼睛顿时眯起来,他看向顾永辰,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小鱼儿,你小时候的眼睛又大又圆,黑漆漆的,非常灵动,看起来十分可爱,爹爹和娘亲喜欢得不得了,可惜现在你的脸肉太多,已经把你的眼睛挤成小眼睛,真是太可惜了!”
顾永辰一听,忙停下手掏出手帕抹抹嘴巴,正襟危坐,不敢再吃了。
陆煊在顾家吃了午饭后才离开,期间顾永良满身大汗回来了,几个孩子午觉都不睡,愣是叽叽咕咕地凑在一起说了好久的话,时不时发出嘿嘿嘿的笑声,直到吴文进来提醒时间,陆煊这才告辞。
陆煊走后,顾青云又开始抓着两个儿子和他一起读书。业精于勤荒于嬉,趁着自己有时间一定要督促他们,大儿子还好,已经养成了良好的学习习惯。小儿子就差一点,玩心比较重。
复习的意思过得特别快,顾青云把以前的笔记和书草草过了一遍,时间就到了。
四月十五日,选拔乡试主副考官的考差正式开始。
第164章 考试
考差的地点在保和殿, 对于这个地方顾青云还算是很熟悉的,他在这里参加过贡士之后的复试、殿试, 还曾经在这里参与过别人的复试和殿试, 帮忙做过准备工作,目前还没有产生紧张感。
整个夏朝分为十三个省,此次录用的考官是二十六名, 相比之下,报名参加考差的人有一百多人,大家故地重游,趁着考试还没开始,就相互打招呼。
“我听说陛下已钦定其中一些人作为主考官, 这次来只是走个过场。”张修远走到顾青云身边,小声说了一句。
顾青云颔首, 也低声回答道:“这是正常的。”表面上是说所有考官都要经过考差, 可实际上,一些大省的考官早已定下人选,皇帝肯定把好的职位留给自己的心腹。
“其实这样不错,起码我们还能有机会。不像六年前, 要去敲开大人们的门。”张修远意有所指地笑笑。这样的考差制度,其实只举行过一次而已, 这次是第二次。
顾青云赞同, 他环视周围,不同于以前来这里的战战兢兢,在场的人都不是官场上的新丁了, 可以在保和殿保持从容不迫,谈笑风生,就是声音会自动放低,现场只能听到三五成群的人在一起小声地说着话。
又仔细看了下,发现了几个熟人有谭子礼、龚鸣凤、王主事等。其他的人有年轻有年老的,其中就有一位将近六旬,看起来很面生,看着他花白的头发,顾青云认为如果不是他的成绩特别好,官职高的话,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录取的,毕竟长途跋涉很耗人的精力,再加上还要出考题,除非是在京城主持乡试,那就没问题。
只是京城乡试的主考官要求更高。
“我听说三年前的那批副考官,有人的差事还没结束就有旨意下达,直接外放去外省做学政。”顾青云告诉张修远,不过他自身是不乐意外放的。
张修远微微皱眉,没说话。
顾青云一笑,如今方子茗在杭州做得不错,和上下的关系搞得好,他掌管粮运、水利和诉讼等方面,等熟悉情况后,就先从诉讼方面着手,剥丝抽茧,解决了几件旧案,在知府衙门算是站住脚。
没过多久,监考的人来了,顾青云看了下,有一个熟人,是翰林院的吴学士另两个是吏部和礼部的官员。
此次考差是由吏部、礼部、翰林院共同举办的,礼部审查考试资格,翰林院出题,吏部派遣官员。
大家回自己的位置做好,等待试卷下发,一边还微微转动脑袋四处打量,颇感新奇。毕竟,他们已离开考场好长时间了,但只要一坐在这里,紧张感就立即涌上心头。
顾青云同样如此,不知为何,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有点快。
难道是太激动了?还是很怀念?他说不清楚,他看了眼左右,大家的情绪似乎也有点不对劲。比如右边的谭子礼,脊背挺得直直的,整个人流露出昂然的斗志,就是太直了,下巴扬起来,有点不自然。而左边的龚凤鸣,一脸的苦大仇深。
不再看他们,为了转移注意力,顾青云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把清水倒入砚台,手持墨条开始慢慢地磨墨。
不久,再看一眼考场,发现大家都是同样的动作,都在磨墨,动作还颇为齐整。
等了一会儿,试卷下发到他这里了。
顾青云忙停止动作,先看试题。
考试时间只有一天,试题不多,只有四书五经各出一道经义题、还有策论、律法、算学、杂文和诗赋,也是各出一道。
这些题型都是乡试要考的,算是考察一下他们对知识的掌握程度,看是否生疏。
顾青云快速看完两道经义题目,还好,经过复习和指导过大儿子的功课,不算陌生。
律法和杂文,都曾在衙门中耳濡目染过,尤其是杂文,有翰林院和户部的锻炼,让他一看到题目就能一挥而就,完全难不倒他。
类似的杂文都不知道写过多少次了。
算学,这是送分题。花费了六七年时间专心研究算学,还出版了两本书,顾青云的算学知识掌握得极为扎实,加上这道题自己第二册的书上有例题,稍微改改数据就成了。于是二话不说,他直接就能把答案写在纸上。
等做完这几道题,再一一誊抄完毕后,时间已经到了中午。
午饭很简单,一碗热气腾腾的大骨汤,三个鸡蛋馒头,和以前考殿试时差不多,还是一样的简单和乏味。不过唯一比贡士们好一点的是,他们把热水换成了大骨汤,算是有一点点荤腥味。
这点好意却被大家给无视了,这里的人至少阔别考场三年以上,一般是六年,顾青云自己就是八年,平时在家大伙儿吃的食物不说是山珍海味,起码肉菜是不少的,当然不会觉得感动。
顾青云没在意,这些年来,他家是没缺过肉食,可相对而言,过得还算是较为简朴的。他们家每个月的租金进账和付给下人的月钱、他们家自己的花费几乎是持平的,很少有结余。没办法,家里人多,孩子们处于生长期,偶尔一次头疼受寒,花费就会多起来,小时候的顾永辰还穿过哥哥的旧衣服呢,更别提他们在学业上的花费了,单是每年一家人的笔墨纸砚支出就是一笔可观的费用。
至于平时交际应酬的来源都是靠他和简薇的俸禄来维持,所幸他唯一需要“上供”的对象是阮郎中和詹员外郎,其他的同事几乎是有来有往,能相互抵消。
他没有用自己的权力去开源,也不接受黑色收入,家里最大的还是他的炭敬等心照不宣的收入。
当然现在还多了一样,就是他的话本和算学书收入。还有这两年,王家骏家里送来丰厚的节礼。
不过等到他所合伙的船只回来,如果没有发生意外的话,那笔钱肯定能赚回更多的利润。
鼻端闻到汤的香气,他暗暗摸了一下肚子,的确是饿了。之前他在翰林院做编修时,还曾经到厨房跟进过殿试的伙食,知道眼前的食物用料是极好的,用的材料都是上等水准,厨师的手艺也还不错。
细嚼慢咽,一口一口地把馒头吃完,顾青云想起以前考试的艰难,只觉得那是很遥远的事了。回想起这些年的奋斗,虽说不是有很大的成就,可他已经尽力,算是问心无愧。
想到这里,顾青云忍不住露出笑容。
被人监视着去茅厕回来后,顾青云开始写最后的两道题——诗赋和策论。
诗文暂且不理会,顾青云看着那道策论题,嗯,很普通的题目,用两句话总结就是:目前国家存在什么问题?有什么对策和建议?
他平时就有收集过这方面的信息,顾青云仔细考虑了会,很快就有了切入点。
他想到如今商贸的红火,夏朝的茶叶、布匹、瓷器等传统的出口商品销售良好,为商人们赚取了大量的利润,如此一来,江南等地的农民就大量种养蚕桑,比起以前种粮食的收入高多了。这不是不好,事实上,如今的布匹在市场上还是供不应求,商人们还四处鼓动,恨不得所有的人都种养蚕桑,所有人都进入他们的纺织坊干活。为此,那片地区还出现了大量全职的纺织工人,要不是技术和原料跟不上,布匹的产量肯定比现在增加。
对此,朝中还有大臣忧心忡忡,觉得江南地区的人道德沦丧,一切向着利益看,不安分了。
这些事还轮不到自己操心,顾青云只是想到同年信中所说的事,这几年邻近省市的粮食价格比以前高,大大小小的人都能在这种商贸的盛宴中得到一部分利润,虽然最底层的农民得到的利益很微薄。
眼看着时间快不够用了,顾青云连忙写下自己的策论,他在策论中着重提到了纺织产业要进行技术革新,让纺纱机更加先进,能进一步解放人力,提高生产力。对此,提出的建议是可以向全国的人尤其是匠人用重金悬赏更先进好用的纺纱机。
他隐约记得英国的工业革命就是从改革纺纱机开始的。
顾青云总认为,只要金钱的诱惑更大,这片土地上的人这么聪明,应该会有人能发明出一种更为先进的机器。
除此之外,对于本朝的造船技术,即使已经好到一定程度,他回一趟林溪村也只需一个多月,可十几年过去,船只的技术还是没有明显提高。
写到这里,顾青云又重申自己的海权论,只是相对于殿试的那篇,经过多年的思考,今天的这篇写得更为完善,更适合如今的环境。
洋洋洒洒的,顾青云看着自己写下的两页纸,又看了眼最前面的漏壶,决定还是先誊抄上试卷,最后一首诗留到最后写,免得时间不够用。
不过经过写话本的锻炼,他写字的速度还是很快的。
耳边传来沉重的呼吸声,顾青云侧头不经意看了下,发现是龚凤鸣正在奋笔疾书,四月的天不冷不热,很是舒适,他的额头却布满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顾青云皱皱眉,难道今天的试题很难吗?没再多想,他用最快的速度誊抄完这道策论题,再看时间,还剩下不到半个时辰,用来写一首诗,差不多足够了。
经过这些年的锻炼,顾青云写过各种类型的诗句,送过无数篇给别人,其中的质量有好有坏,不过只要没有正式出版过,没有送过给别人,自己还可以再用。
抓耳挠腮,凝思苦想,还有一刻钟考试时间结束,顾青云终于已经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