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唤娘咂舌:“天爷,温家好大手笔。一家送两回礼,他的,加上他爹的,那一个节到底要送多少礼出去?” 转念间又有些疑惑起来,自言自语道,“不对呀,来人说是月唤叫送来孝敬我们的,没提女婿的名儿呀。”
李大娘把月唤拉到正屋说话,凤楼正摊在椅上喝茶醒酒,见月唤眼含泪水,脸色也不太好,忙坐直身子,问道:“怎么了?又在哪里受了委屈?”
月唤眼中泪珠滚来滚去,向李大娘一字一顿道:“这瓶子我没有叫人送来,昨天我也没有叫人送礼回娘家。”
李大娘忙笑道:“姨娘快别多想!我一听阿娘她们说话,心里头就明白啦。这事情和你无关,咱们屋子里比这缠枝莲纹瓶值钱又小巧的宝贝尽有,人家就是要挑显眼的来膈应咱们呢。”
凤楼上来拉月唤的手,却被她一把挣脱。她眼泪要落不落的,嘴里只反复说:“我没有偷你们家的宝贝往娘家运。”
凤楼抬眼看李大娘,李大娘忙上前低声将缠枝莲纹瓶丢失一事前前后后说了。凤楼也是一惊,随即皱起眉头,柔声哄劝道:“我还当什么事,莫哭莫哭。”
月唤抬袖擦去落到面颊上的两行眼泪,却又赌气道:“我偷了你家贵重宝贝运回娘家,已经犯了七出的盗窃之罪,如今人赃并获,你快些绑了我送去县衙见官,或打或杀,由你处置。对不住啦,给你丢脸啦。咱们就此一别两宽罢。”嘴里胡乱说着话,躬身向他行了重重一礼,两颗泪珠顺势落到了地面上。
凤楼把她提溜起来,道:“傻妞儿,说什么胡话呢?我知道不是你,别生气了。”
她眼泪一旦决口,再也停不下来,胡乱擦着脸,嚷嚷道:“你才不知道,你才不知道。”
慌得李大娘忙去掩上门,连连跺脚:“姑奶奶,这是在亲戚家中,你好歹小些儿声。”
凤楼替她拭去眼泪,道:“我如何不知道?我心里知道得很。”
月唤把他的手一把推开,抢步进了里间爹娘的卧房,踢掉两只弓鞋,掀开被筒,往床上一躺,拉被子盖在脸上,躲在被筒里哽咽道,“我不回你家去啦,你家都不是好人!”
凤楼与李大娘紧跟进去,李大娘站在床头,与凤楼赔笑道:“咱们月唤姨娘心思单纯,钟家就她一个女孩儿,从小被一家子人娇养到大的,哪里受过这个委屈?”又转头与她柔声道,“你还小,家里人口也少,没见过大宅门里的那些阴损的手段……时候长了,你就晓得了,这些算不了什么,横竖有五爷在,只要五爷向着你,她们那些人算得了什么?”想一想,若说多了,只怕又要伤着凤楼的脸面,遂住口不语。
凤楼在床头坐下,笑道:“怎么跟三岁小孩子似的,有什么话,不会好好和我说?动辄赌气做什么?”又道,“我问你,你在府内共领过几回月银?”
李大娘略一思索,心里便明白了,便接话道:“月唤姨娘进府三个月,却只领到两回月银。八月的月银前几天便该领到了,不知怎么却迟了这许多时候,我昨天心里还想着,见着二姨娘便问问看,是不是忘记给我们发了。这两天事情多,我又给忘记了。”
凤楼笑道:“她八月的月银前两天被我代领了,本想顺便带去给她,谁知半道上被老爷叫走,后来又陪着老爷出门办事,在外头被我赏人用光了。不用去问香梨了。”
李大娘忍不住冷笑:“那些有心人想栽赃陷害,膈应咱们姨娘,谁料却因为多此一举,最终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转眼看见凤楼脸色不太好,赶紧住了口。
第62章 22.9.28
月唤尚未听不懂凤楼和李大娘两个说的话,只默默流泪。凤楼把被筒拉开,伸手为她擦拭泪痕,她把他的手愤愤推开,固执道:“我没有拿自己的月银贴娘家。我没有我没有!我不是贼,我没有偷自己屋子里的瓶子,不是我不是我!”
凤楼又好气又好笑,道:“傻妞儿,你轻一些。”又慢慢解释给她听,“你月银一月只有十两,领了两回便是二十两,因为你从不出门,也没有用到银子的地方,我便没有额外给过你零花银子。所以,你哪有三十两银子送回娘家?必是不知道你只领了两回月银的有心人做下的好事。放心好了,我回去替你出气,别再生气了。”
李大娘也道:“正是。她和我日夜在一处,二门外的人她也认不得几个,哪里找人送礼送银子?她若找人,我会不知道?”
月唤这回才算听明白,见凤楼与李大娘两个相信自己,心中便是一松,却又落下泪来。李大娘忙柔声哄劝:“你不想着咱们五爷的脸面,也得替亲家太太和阿娘想一想,这些龌蹉事情若是给她们知道了,恐怕也得不安心……你也得替五爷想一想,顾全五爷的面子……”
凤楼伸手拉她下床,她不愿意,称要在娘家过中秋,从此再也不回温家去了。凤楼笑了一笑,抬脚把自己两只短帮靴也踢掉,抬脚就上了床榻,拉过她身上的被子,道,“正好我醉酒,须得歇上一歇,咱们且挤一挤……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咱们什么时候再回去也不迟。”
李大娘看他那副嬉皮笑脸样儿,慌得赶紧背过身,捂住脸,不敢再看。阿娘入内来找孙女儿说话,听离间嘀嘀咕咕说话声,挪着小步子过来探头一看,正巧就看到二人同盖一床被子,拥作一处,你撩我一下,我挠你一下。月唤的发髻散乱,凤楼衣襟松散,两个人都是狼狈不堪,当下惊叫一声:“我地个亲娘嘞,大白天日的,真真不像话!”慌得又赶紧跑了。
月唤比不过凤楼皮厚,才不过三招两式就败下阵来,气得连滚加爬下了床。当着娘家一家子人,虽无法再使小性子,却始终有些闷闷的,李大娘怕她无精打采的样子要被钟家人看出什么端倪来,便叫人备轿备马即刻回城。阿娘留也留不住,颇为伤感道:“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连多留一刻都不愿意,还骗我说要带我一起去过活,小骗子。唉。”
临行前,看她娘正抱着缠枝莲纹瓶往外掏鸡蛋,上前去把瓶子夺过来,道:“别往外拿啦,这里头的鸡蛋都给我带回去好了。”
她娘一听,忙又把掏出来的鸡蛋往里放,说:“我的儿,你早说,我多给你装一些。”想了想,又道,“这瓶子盛不了几个,我给你找个竹篮子多带些回去。你家里人那么多,见到人要送一些给人家!老太太自不必说,便是家下人等,对你好的,也该送些给她们,可晓得啦。不是好东西,却是咱们家的一片心意!”
她烦闷道:“不,我只要这一瓶就够了。”又交代道,“下回我不在的时候,若是再是有不认识的温家人送银子送礼物过来,你们不要再收啦。我若想送娘家东西,我自己会送来。再说了,他们家的东西,咱们不稀罕!”
凤楼听她这话,一时着恼,屈指往她后脑勺上一弹,不准她再要回瓶子,道:“瓶子留着给阿娘罢,留着放鸡蛋不是挺好。”
她对他的话不理不睬,只与阿娘道:“这瓶子不好,旧了,我下回给你买个新的。”
阿娘嫌她回去太早,心里头不高兴,闻言便撇嘴嘀咕道:“这瓶子中看不中用,下回你们不要的宝贝不要往咱家送了。下回我自己去镇上买坛子,八文一个,十五文两个,崭新透亮,人影子都能照出来,比你这个好多着呢。”
她上了轿子,小满扒着轿窗,拉住她的手,红着眼眶道:“姐姐这一去,下一回又不知要何时见着……我在家里对姐姐日思夜想,有几回恨不能自己跑去城中温家找你。姐姐若是也想我,下回何不接我去温家给你做伴?”
月唤怏怏不乐,无心多话,只点头含糊应下,小满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她的手,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月唤的轿子走得远了,阿娘摒不牢了,又撵上来叮嘱:“九月十八阿娘要过生日,你千万不要忘了,妹妹啊,记得回来给给阿娘过生日啊。你回来,阿娘就过,你不回来,阿娘就不过啦——”
她怀里抱着瓶子,坐在轿内哽咽应道:“晓得啦——”
路上,凤楼掀起轿窗布帘看她,见她仍旧一脸的气恼,怀里始终紧抱着那缠枝莲纹瓶,心里好笑,道:“瓶子给我来拿。”
她道:“不要。”
凤楼问:“你留着它做什么?”
她倔强道:“不做什么。”
凤楼伸手硬是一把夺过来,扬手往路旁的沟渠里一丢,瓶子正巧砸在一块硬石上,“啪”的一声脆响,缠枝莲纹瓶登时四分五裂,瓶肚子里的鸡蛋也滚落一地,碎成一滩,蛋黄蛋白淌了一地。
李大娘心疼不已,顿足道:“早知道留着给阿娘盛鸡蛋,或是给亲家太太腌咸菜、当盐坛子也是好的,二百多两银子,多少可惜!”
月唤也从轿中探出头来,生气嚷嚷:“你,你要做什么?我还留着回去找人对质呢!”
凤楼柔声道:“算了算了,听我的话,你回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有我给你出气,别再想这个瓶子了。”
李大娘也悄声劝她:“这样顶真做什么,是哪个人做下的事,咱们大家心里都清楚。须知道,闹翻了,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月唤不依不饶:“谁做下的好事?我怎么不知道?哼!”发作一通,终于还是退回轿中去了。
到得温府,时候还早,老太太正在歇午觉,尚未醒来,凤楼便与月唤道:“你自回去,我过一时去找你。”月唤看也不看他一眼,一径往自己居处去了。
回了居处,李大娘叫她回房歇息,把静好与倩惜叫到一边,命她两个跪下,居高临下冷笑道:“我起初还当是你们不小心打碎了瓶子,生怕责骂,所以不敢招认,却想不到你们这些个黑心的东西背地里竟会耍这些下作手段去害咱们月唤姨娘!亏得她还替你们遮掩,一力揽到她自己身上!我在温家当差三十年,你们这些个下作手段见得多了,只是我告诉你们:耍阴损手段的那些个黑心东西,没有几个能落好下场!”
静好跪在地上,等李大娘一气骂了一车的话,方才反驳道:“李大娘不要动不动‘你们你们’的说,咱们这里素来清净,统共就这么几个人。李大娘一家子人都在府里头当差,也都是有头有脸的,李大娘自身又是五爷亲自挑来伺候姨娘的,断不会做这种打脸的事情。所以做下这事的,要么是我,要么是倩惜。”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睨了倩惜一眼,“只是,这样的龌蹉事,我没有做,也做不来。倩惜,我敢拿我全家父母兄弟的性命发毒誓,你敢么?”
李大娘嗤地笑了一声:“你这样问却有些不妥,她无父无母,无有兄弟姐妹,世上的亲人仅存叔父婶母一家人了,偏她婶母为人刻薄,打小就不拿她当人看,她心里头只怕巴不得叔父婶母一家去死呢。你叫她发毒誓,岂不是正中人家下怀?”
转头盯住倩惜,一声断喝:“老实说罢,可是你?不给我说老实话,若干有丝毫欺瞒,我便有本事叫人来打断你的狗腿,给你配个癞痢头小子,再给你撵到庄子里种田去!手爪子太长,吃里扒外的东西,咱们这里山头太小,是万万容你不下了!”
倩惜白着一张小脸,慌道:“李大娘,你们生气也得说个缘由,我听了这半天,连你两个说的什么事情都没弄明白。什么下作手段,龌蹉心思的,我却听不懂。”
李大娘生气审贼不提,凤楼自拔脚去了东院。院中悄无声息,几株桂花树早早开了花,满院中人欲醉的桂花香。卿姐儿和奶娘在睡午觉,几个小丫头也躲在廊下打盹;唯有美婵一人对窗独坐,手里擎着一面铜镜。镜中的佳人迟迟疑疑地往头上簪一支累丝珠钗,觉得不好,重又取下,这回往鬓边斜插了一枚镶珠银簪。左看右看,把银簪扶好,对着镜中映出的男子面庞笑问了一声:“哟,回来了?这样早?”吃吃笑了一声,回身看他,“怎么脸色看着不大好似的?可是又被人家打出来了?”
凤楼紧抿嘴角,冷冷看她,美婵只作不见,迎着一缕浓郁桂花香风掠了掠鬓角散发,漫不经心道:“我娘家的节礼,今天香梨已经帮忙张罗着送去了。你岳父母问你为何长久不去许家,他们说因为这阵子卿姐儿身子不大好,你既要忙着照料咱们母女俩,又要管着城中几家铺子。他们两位老人家若是知道你一大早便去姨娘家中送节礼,不知心中会作何感想……”正说着,忽而话锋一转,莞尔一笑,道,“你来瞧瞧,我正准备挑几样首饰送给香梨以作谢礼,你看是这珠钗好?还是我头上这枚银簪好?”
凤楼冷冷问:“是倩惜还是静好?”
第63章 22.9.28
美婵淡淡一笑,气定神闲地问他:“什么倩惜静好,你说什么?怎么我没听懂?”
凤楼冷笑:“表姐所为何来?明知道这样下去只会使我愈发厌恶。”
美婵最恨他唤自己为表姐,也知道他发怒时偏要以此来气自己,是以他这一句表姐才出口,她脸色倏尔一变,手上的累丝珠钗用力往他身上丢去,口中发作道:“谁是你表姐?谁跟你表姐表弟的!你自那愚妇进门后,竟三番两次地这般羞辱于我!她不过是个乡下愚妇罢了!她家又算你哪门子亲戚?!你正经的岳父母在许家大宅好好地住着呢!”
她的叫喊声惊动东西厢房里睡午觉的卿姐儿与几个小丫环,人人惊惧,却不敢作声;卿姐儿哭声渐响,奶娘压着声音哄她:“卿姐儿,乖孩子,别哭别哭……父亲母亲在说话……”
凤楼看一眼面目几近狰狞的美婵,冷冷说了一句:“下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美婵喊:“你想得美!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和你纠缠到底!你和那乡下愚妇别再想过一天清净日子!”
凤楼本已迈腿要走,闻言回头道:“哦,是么,你下次还要送东西去给她娘家的话,烦请送些简单些的东西去。她一家子都不识货,你叫人送去的缠枝莲纹瓶,被她家用来盛放鸡蛋了。便是这货,我一串戴了几年的核桃手串,她都敢问我能不能敲开吃核桃仁。”说到这里,不禁想笑,咳嗽一声,略作掩饰,又道,“总之,她娘家还缺个盐坛子,你下回送个新的过去。她家人爱崭新透亮的,能照出人影子的那种。”
美婵泪流满面,把头上的钗环拔下,扔了一地,哭喊道:“姓温的,你想气死我?!告诉你,没门!我死了也要拉上你们两个垫背——”
月唤的住处内,李大娘审贼正审得生气,忽听院门“砰”地一声被人一脚踢开,唬了老大一跳,定睛一看,却是凤楼,见他双手背在身后,一脸的阴沉。李大娘点了点跪在地上的两个人的额头,低喝道:“你两个先起来,等我过一时再来审问。”言罢,迎上前去,问:“五爷这么快就来了?”
凤楼慢慢踱到院中,拿眼梢对静好倩惜扫了一扫,静好高昂着头,一脸傲气,倩惜却慢慢垂下头去。凤楼眼睛在她二人身上睃了几睃,抬下巴指了指倩惜,吩咐李大娘道:“叫她婶母来把她领走。”
李大娘心道,果然是这个黑心的蛆跟着坏事,倒要叫我和静好跟着吃惊受怕。心中快意,伸手便去推搡倩惜。心里想着什么,嘴里就跟着说了出来:“你个坏事的黑心蛆,还不出去?非要等人来恭送你么?好歹跟了我许久,我倒想要多留你一时半会儿,问问你无端端为何要害人害己,问问你从什么时候黑了心肠,只是怕又要丢家什,害我和静好担干系。”
倩惜躲开李大娘的手,往凤楼面前扑通一跪,流泪道:“我不跟我婶母走,夫人已经答应我——”
凤楼厌恶地看她一眼,冷冷道:“给我滚蛋。”言罢,一撩长袍,抬脚走了。
静好那边也手脚麻利地冲进厢房,把倩惜的衣裳物什打了个包,一把丢进她的怀里,与李大娘一起把她推着搡着赶出了院门。
倩惜死死扒住门框,哀哀哭泣道:“李大娘,夫人哄我,婶母逼我,我也无法,一时鬼迷心窍,这才应下的……你们都晓得的,我爹娘早早不在了,婶母与叔父背着我要给我定亲,逼我嫁给她娘家穷外甥……夫人答应我,只要我从姨娘这里偷一个瓶子出去,便送我银子,替我赎身,并给我置买宅子,自此我便能摆脱我婶母一家,与我锁柱哥……前有夫人威逼利诱,后有婶母一家虎视眈眈,若是你是我,又能怎么办?!”又转身与静好道,“大家都是一样的奴婢罢了,何必如此绝情?”
静狠着心肠与之对吵:“知道你会说话!好话坏话都叫你一个人给说尽了。横竖都是你对!你委屈,你命苦,所以你害人有理!”
李大娘也接道:“我若是你怎么办?我先一头撞死算数!年纪小小,害起人来却不手软,抓到后还能说出一箩筐的理来,光是这一条,我和静好都比不过你。也不怕死后下拔舌地狱!”
月唤自回来后,便脱了鞋子爬到床上躺着,因心烦气躁,便将凤楼看的一本《水浒传》拿来翻看。随手一翻,是第八十三回 ,这一章回说的是“宋公明奉诏破大辽,陈桥驿滴泪斩小卒”。她字识不全,十个里头能认得四五个就不错了,但连猜加蒙却也看得热闹,正看到双枪将董平与辽国上将耶律国珍对阵,董平拍马出列,向那耶律国珍喝问“来者甚处番贼——”时,凤楼来了。
其后便是赶走倩惜的那一番动静,月唤在屋内虽然看不见,却听得清清楚楚。听得那几个人吵闹声中夹杂着倩惜的哭泣声,心中暗暗叹息,怕自己也要跟着落泪,把书丢掉,扯过被子,拉到脸上,转身向里睡了。转眼就听到凤楼砰砰砸门:“快把门给我打开来——”
李大娘回身一看,见正屋的房门不知何时被月唤从里闩上了,凤楼正一脸不耐烦地砸门,心中好笑,忙丢下倩惜,一路小跑回去,隔着花窗哄月唤:“快来开开门,叫五爷入内说话,有什么事情好好说,不要动辄耍小脾气,啊。”
月唤躺在床上,捏着嗓子拿腔作调地学双枪将董平叫阵:“来者甚处恶人?可是嘉兴城有名的恶霸悍匪温凤楼?”
凤楼气极,反而笑了,咬牙道:“钟月唤,你、你——”捏了捏自己眉峰,再揉揉太阳穴,然后无语望天。
李大娘也呆了一呆,随后失笑两声,扎煞着两手,看向凤楼:你看看,这都是五爷你的功劳,都会文绉绉地说话了,跟唱大戏似的。
凤楼再抬手砸门,月唤拔高了声,凶巴巴地喝问:“来者何人!”
凤楼断喝一声:“你家男人!”
===========================================================================藤川彩子的话,五月其实都懂,只是一时半会儿心里有些难以接受,同时觉得彩子这人未免太过冷漠。
失业到第九天。这一天睡到自然醒,起来把房间收拾打扫了一下。因为她为了节省时间,很少买菜煮饭,所以把这些天做礼仪小姐拿到的砧板围裙及其他的一些赠品都打个包,拿去送了室友。室友开网店卖文具用品,从早到晚宅在家里不出门的,看五月今天也在家,就问她:“今天没接到工作?”
五月摇头:“兼职翻译不做了,要开始找正式工作去啦。”出门剪短头发,去银行给家中打钱,再找到一家网吧,花了半天写简历,最后搜索出一堆找工作的网站,天女散花似的把简历发了出去。
她对自己的日语水平啦工作能力啦并不担心,工作经历也稍稍做了修饰,赤羽的工作经历自然是不愿意提的,提也无益;那一两年的时间就改成了藤川彩子的礼仪公司,职位是兼职礼仪小姐。而之后在大洋国际旅行社短短半年的工作经验则四舍五入成了一年。粗略一看,两份工作经历各有一年,固然时间都不太长,但却也不至于太难看。
她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学历不够,在自我简介处认真说明自己自考在读,预计明年取得学历-证-书。她也不知道以这种学历能不能成为敲门砖,只能自己给自己打气,姑且发出去了。
回去的路上,小马路的拐角处,天桥的柱子上、扶手上照旧能看到许多小广告,当她发现自己的眼睛在搜索各种办-证的小广告上的电话号码时,心里吓了一跳,胸口砰砰直跳,急忙摸出手机的耳机塞到耳朵里,几乎是一路小跑着逃回了家。
第十天,有两通招聘电话打来,叫她去应聘,两家无一例外都是保险公司。喜滋滋地跟室友说出去应聘了,结果室友一听,回去网上一搜,向她招手道:“你来你来,看看这两家保险公司的评价。”
一看之下,就没能去成。在家里呆坐了半天,室友替她看了看简历,摇头说:“你这样写简历不行。一般要求高点的公司连应届生都不愿意要,还会要你连学-历-证书都没拿到手的自考生?我看也只能吸引到骗子公司保险公司了。”说着话,就自说自话把她简历上的“华东师范大学日语本科自考中”的一段说明删去,改成了简单的“本科”两个字,保存好,然后开始往各家公司发送。
五月哭笑不得,心里多少有些不安和害怕:“你这样做,将来面试时我怎么圆?我拿不出学历证明啊大姐。”
室友满不在乎说:“等你得到面试机会后再说,你不这样写,连面试机会都不会有。你是学语言的,应聘的也大都是些翻译岗位,你说不好,就是有博士硕士证书也没用;说得好,即使没有证书,人家也会综合考虑的,相信我。”
五月想想也是,好像关老师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无法,也只好姑且听之任之了。
晚上,厚着脸皮发短信给彩子:已经考虑找正式工作了。这两天若是有什么工作机会,请联系我。
彩子回复:没有,等你找到工作后再来找我。
口气一如既往的简洁,淡漠。这是要逼她破釜沉舟么,叹口气,关灯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