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楼起身,打开窗子往外看,外头雨下如注。凤楼默默看了一会儿,回头吩咐道:“待雨一停便动身。”
到了第五日上,雨好不容易止住,待官道上的积水退去少许,凤楼不敢再等,率人急急上了路。但因道路泥泞,马蹄车轮容易打滑,车行半日,才走了三四十里路。
天近黄昏时,一行人仍然身处荒郊野地,极目远眺,只见远处有光秃秃的小山峰几座,近处有几间淹在水中的破烂茅草屋,四面八方的田地皆成了明晃晃的汪洋大海,沟渠里的水多得几乎要漫到大道上来,不时便有鱼儿“啪”地跳出水面,再重新落入水中。
水生与凤楼道:“来时我问过伙计了,说大约□□十里以外就有个集镇,叫做大风寨。咱们才走了一小半的路,若是退回去,却又不合算了,白耽误这半天工夫。不过,好在灯笼火石尽有,咱们就挑着灯笼走夜路吧。”
鸡鸣抱着臂膀,骂道:“他娘的,这地方的名字听着邪门,才过了梁山集,又到大风寨。”
凤楼命鸡鸣把干粮拿出来与众人分了:“咱们连夜赶路,只是须得小心些,看这天,说不定还有雨。”
众人不敢耽搁,一边啃着干粮,一边继续赶路。行走多时,看那小山峰,已经近在眼前了。凤楼抬头望天,与众人道:“若是夜里再有雨,咱们就弃了车马,爬到山顶上去躲着。”
月唤正在马车内吃点心,闻言大为担心,忙把手中点心往嘴里一塞,手拍一拍,探头出来问:“我买的东西若是被大水冲跑了怎么办?你不能想个办法么?或者,把我的东西拿来,我抱在怀里。”
算起来,她已有许多时候没怎么搭理他了,这时听闻他要弃丢东西,心里一急,便再也顾不得许多了。
“办法?”凤楼失笑,望着她道,“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财迷了?你的小命和钱财,孰重孰轻?”
第247章 247
正说着话, 忽听前面山道下有得得马蹄声传来, 连马车内的月唤也听见了,忙探头去瞧。转眼之间, 便从山道后面拥出一群衣衫褴褛、面目狰狞的强盗来。这一群强盗人数有七八个,为首一个头目骑着一匹杂毛劣马,后面跟着的喽啰们面有菜色, 胯-下坐骑, 不是骡子便是驴,连一匹像样的马都没有,显见是打家劫舍的事业经营得不怎么成功。
一群强盗驰至一行人面前, 勒住马头骡头和驴头,一字排开,将凤楼一行人死死堵住,为首的强盗头子拿眼将凤楼身后的三辆马车觑了一觑, 不禁面有喜色,与众喽啰道:“好家伙,今天合该我们兄弟发财!老四耳力过人, 立了大大的功劳,待会拿下这群人, 马匹由你挑!”
叫做老四的那个强盗喜不自禁,指着凤楼脚上皮靴, 讨价还价道:“大哥,他脚上的靴子我也想要。”转眼又看见凤楼腰间玉佩,“大哥, 玉佩也给我拿回去送你弟媳妇。”
强盗大哥心情大好,道:“使得,使得,都给你!”
强盗老四喜滋滋的,眼珠子在凤楼等人所骑的马匹身上乱转,认真地挑选了起来。看看这匹马不赖,那匹马也好,让人实在难以取舍。凤楼等几个大活人竟被他视作空气,财物及马匹等也已然成了他唾手可得的囊中之物了。
凤楼气得笑了,指挥水生鸡鸣及家丁等一行五人也一字排开,将三辆马车护在身后,鸡鸣水生出远门,从南到北,从北到南,所携带的财物不少,不至于毫无准备,防身的家伙当然是要带的,便纷纷伸手去靴内摸匕首找刀子。
凤楼在马上冲这伙强盗抱拳,问道:“各位朋友如何称呼?不知做的是什么营生?好端端的,将在下拦截在此,又是何用意?”
几个强盗齐声怪笑了出来,强盗头子道:“我们的名号,说出来吓死你,鼎鼎有名的大风寨八雄是也!”
他手下一个喽啰怪腔怪调接话道:“问我们大风寨八雄做什么营生?好朋友,问得好!兄弟们做的乃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的没本钱营生。”指了指远处光秃秃的小山峰,说道,“此山是我开。”点了点倒在沟渠里几株淹得半死不活的歪脖子树,“此树是我栽。”
余下的强盗们齐声道:“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强盗头子对于喽啰兄弟们的气势满意非常,抬手虚按,待他们住了嘴后,方与凤楼笑道:“这两年年头不好,旱了涝,涝了旱,鸟官府的鸟官儿们只管要银子要公粮,却不管我们穷人的死活。兄弟们穷得活不下去,说不得,只好时不时地下山来,向过路朋友们借几两银子花花。”
凤楼因有女眷在,不欲多事,又恐有雨,届时来不及找地方避雨,初春时节,乍暖还寒,若是淋了大雨,不要说女子,便是男人家也受不住,因此想快些打发这些人,好言与他说道:“不知诸位朋友要多少银两才能放在下一行人过去?在下只留些许投宿打尖的银两,所余盘缠,大约还有三四百两,尽数奉与各位便是。”
强盗头子的眼睛向他身后的马车来来回回地瞟,口中说道:“俗话说穷家富路,看你一身打扮,便晓得你盘缠银子必不能少,三四百两银子可打发不了兄弟们。再说,不单是银子,我兄弟几个还看中了你的马和靴子。朋友若是想活命,话不必多说,东西留下,乖乖走人!”
凤楼复又道:“银五百两,马两匹,衣衫皮靴等,诸位朋友人人有份,如何?五百两银子,多少马匹买不到?多少衣衫靴子购不到?”微微笑了一笑,抬眼将家丁与水生鸡鸣并几个瞄了瞄,“大家江湖上行走,须要晓得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这个道理。朋友如若见好不收,咱们便拼上一拼,打上一打。贵方共有八位,人数固然不少,在下的手下却也不都是吃素的。”
凤楼说话时,水生便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抛上抛下,在手上耍着;鸡鸣则抱胸冷笑,以增加气势。他们主仆三个从前欺男霸女的事情做得多了,配合可说默契得很,知道该什么时候做什么事。
强盗头子见他大敌当前,却仍旧斯斯文文地说话,心下早已折服了几分。几个胆小的喽啰也早已被凤楼不慌不乱,镇定自若的一番气度给震住,便有人悄悄与强盗头子道:“大哥,五百两银子很不少了,今年自开张以来,加起来也没抢到这个数。身上冷得慌,快跟他要一身棉衣来穿穿。”
强盗头子颇为心动,却沉吟不语。若是能将这三辆马车抢过来,只怕五千两银子都有,今明两年的吃穿用度便不用愁了,怕就怕打人家不过。人家连上三个车夫,人数只比己方实则不相上下,若是真打起来,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就算赢了,只怕也得搭上几条人命,如此看来,反而是拿上银子比较合算,无惊无险,皆大欢喜。思索片刻,心里暗暗拿定了主意,正要点头,忽听对面一个壮汉从鼻子里笑了两声。
笑的这个壮汉是凤台所遣的一名家丁,其人力大胆也大,一路太平无事地走到现在,心下颇觉惆怅,今日遇见这一伙强盗,心中喜悦竟然大过担忧,恨不能即刻在凤楼面前露两手,将来在凤台面前也好夸功。谁料凤楼竟要奉送银子给这拦路强盗,心下很是不平,因哈哈笑道:“五爷理他作甚!一群小毛贼罢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好大口气,说借银子,爷们便一定要借么?”
另个家丁,他兄弟,也早已摸出一把小刀来,在指间飞快地绕来绕去,一边道:“爷们有的是银子,偏不借你。”
凤楼阻拦不及,大为头疼。强盗头子自是大怒,从身后褡裢中抽出一把白花花的大砍刀来,伸舌头在刀锋上舔了舔,面目狰狞道:“不借?须得问我手中这把刀愿不愿意!”
马车内,静好和四春一边一个,抱着月唤的胳膊,三个人挤成一团,抖抖索索。静好最为胆小,忍了半天,到了这个时候,终于吓得哭出声来。月唤一面小声安慰她,一面隔着车壁与凤楼道:“五爷,怎生是好?现在退回去,还来得及么?”
凤楼低声喝道:“不许多话!”随即吩咐车夫悄悄退后。
强盗老四的耳力果然非比寻常,一听之下,喜得浑身乱颤,指着马车与头子道:“大哥,大哥,车里面有小娘们!好几个!娇滴滴!”
众强盗听见还有娇滴滴的小娘们,色心大起,纷纷聒噪起来,再也不愿与凤楼讨价还价。适才冻得瑟瑟发抖的那个强盗陡然间来了精神,高举柴刀一把,吼道:“兄弟们,上啊,小娘们谁抢到的归谁!”
凤楼动了怒气,暗暗咬牙,手持匕首,纵马上前。那边厢,水生鸡鸣等随从与两个家丁也与众强盗斗到了一起,三个车夫则赶着马车趁乱后退。
强盗头子见凤楼冲过去,早有准备,提刀便往他身上招呼,凤楼低头避过,以匕首去砍他身下劣马。这强盗头子力大无比,使的又是大砍刀,近身搏斗时,比凤楼的匕首要占便宜的多,他只要舍得把凤楼的马砍倒,使凤楼落马,他的胜算自然更大。但这强盗头子穷出身,且不是一时穷,也不是一世穷,是世代穷,辈辈穷,生平最是爱惜东西。他把凤楼周身上下之物看成了自己家的宝贝,因此舍不得伤这马一根毫毛,旁边有不长眼的刀剑挥过来时,他还要帮忙挡一挡。
这强盗头子舍不得砍凤楼的马,凤楼却抽个冷子,将手中匕首往他劣马脑袋上大力掷去,“噗”的一声,匕首钉入劣马眼睛,匕首把晃了几晃,劣马也跟着晃了一晃,一声嘶叫,扑通一倒。骑在马身上的强盗头子不及跳开,也跟着倒地不起,一条腿被马肚子给死死压在了身下。
凤楼下马,从马眼中拔出匕首,抬手便要往这强盗头子身上刺去时,忽听马车内女子的惊呼声,慌忙转脸去看。原来是强盗老四已经窜到马车那边去了。
强盗老四这人甚是狡猾,趁人家打斗之时,悄悄潜到马车旁边,一刀砍翻车夫,伸手去拽里面的娘们,里面的娘们自然要叫。
凤楼心急,抬脚正要走,腿上却是一疼,低头一看,已然挨了一刀。幸好他这条腿上也插着一把匕首,替他挡了这一刀,大砍刀的刀锋一偏,只在他腿上割了一条口子,伤得倒是不重。原来强盗头子已从马肚子下面把腿抽了出来,趁他不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刀便砍了过来。如此一来,两个人都伤了一条腿。
凤楼这边与强盗头子打斗,那边水生和鸡鸣身上早已挂了彩,只有两个家丁还在死死支撑着。这群强盗原不过是落草为寇的流民,三脚猫的功夫并不比水生和鸡鸣高明,但为了车内娇滴滴的美人儿及钱财、马匹,个个都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都像是不要命一般,才不过三招两式,便将水生和鸡鸣砍伤。
强盗老四伸手从马车内拽住的娘们是静好,心下快活,嘴里怪叫着,扯着静好往外拉。静好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抱住月唤。四春扎煞着两手在一旁尖叫哭喊,眼看静好就要被扯到车外去了,一时情急,看准静好胳膊上的手背,低头猛地咬上去,两排牙齿用力,生生咬下一口皮肉来。强盗老四的手背顿时血流如注,哀嚎不已。正捧着手嚎,忽觉心口一凉,又是一痛,低头去看时,他大哥的大砍刀的刀尖
竟从前胸处露了出来。
第248章 248
强盗老四呆了一呆, 身形晃了一晃, 鲜血从口鼻处慢慢流了出来。杀他的,自然是凤楼了。
凤楼腿被砍了一刀, 伤不太重。强盗头子的腿骨却是被他自己的马给生生压断,以致无法行走。砍伤凤楼后,他行动不便, 只能拖着一条断腿与凤楼打斗, 不过片刻工夫,一把大砍刀被凤楼踢飞,他眼看不敌, 忙拖着腿往手下身后跳,被他手下喽啰拼死护住了。
那边月唤等人尖叫呼救,凤楼无心恋战,飞身跑回马车处, 一刀结果了强盗老四,抽出大砍刀,在他身上擦了擦血迹, 再飞起一脚,将他尸身踢进沟渠, 把月唤从马车里拽出来,指着另两辆马车道:“老范受伤, 不能驾车,你们几个去那两辆里坐着,叫老于老王只管驾车往回跑, 去客再来里等我回去。”
月唤问道:“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凤楼道:“我料理了这些人,再去与你汇合。”
强盗头子腿断,强盗老四被杀,余下的数名强盗本已心怯,忽然瞥见马车上下来一个小娘们,下来两个小娘们,下来三个小娘们。
马车上共下来三个如花似玉的小娘们,仔细一看,不对,还有一个丑的,两美一丑。
两个美的里头,为首的那个年约十七八,美到什么地步呢,美到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强盗见了都要痴呆。
强盗们看到马车上下来的小娘们,纷纷直了眼,同时士气大增,嗷嗷怪叫起来,水生鸡鸣并两个家丁渐落下风,眼看便要抵挡不住。
一个强盗忙里偷闲大声吆喝:“小乖乖,等着我,我这便来领你回家去,今后跟着爷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炕睡觉,快活得很哪——”
凤楼额上青筋乱跳,月唤却拉住他,不放他走:“你若料理不了呢?”
凤楼急躁,喝道:“我不用你管,你只管带人往回跑!我若回不去,你便雇人送你回京城找二哥去!”
月唤道:“你手上匕首给我。”
凤楼当她要去防身,便将匕首反拿,把匕首的把手递到她手上。月唤接了匕首,回头吩咐四春道:“你扶着静好过去,跑到客再来客栈里等着,我与五爷过后去找你们。”
她语调平静,眼神明锐,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四春跟她久了,知她性子,对她一向不敢违拗,此刻却来了傻劲,推了一把静好,说道:“静好姐姐,你自己过去吧,我要留下和姨娘在一起。”
静好两股站站,嘴硬道:“你们不走,我也不走!”
月唤一巴掌拍到四春头上:“知道你心里有我,快些过去,再敢啰嗦一句,看我不耳刮子伺候!”
四春不敢多话,扶着静好,哭哭啼啼的奔向马车去了。
凤楼拎起大砍刀,一刀背拍在月唤屁股上,喝道:“你说别人,自己留下来做什么?还不快走!怎么,连我的话也不敢听了么!”
月唤说道:“他们快要抵挡不住了,五爷快去帮他们。”
凤楼咬牙:“傻娘们儿!这里不是你逞强的地方,你在,只会使我分心!”
月唤攥着匕首,望着他的眼睛,说道:“五爷不必管我,你只管去与他们打,我在这里等你。你若能够打退他们,咱们便一同回嘉兴城的家里去。如若败了,被他们害了,我便用这匕首自尽,咱们死在一起。”
“傻娘们儿,谁要同你死在一处,滚过去!”
“别说了,我不滚。”
“给我过去!”
“不去。”
那边形势紧急,凤楼不敢再耽搁下去,提刀往她身上又是一拍,恶形恶状地瞪她一眼,飞身而去。水生鸡鸣等人败象已露,只能勉力支撑,突然见凤楼加入,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众人正自奋力抵挡,听得凤楼大喊道:“好小子们,吃奶的力气都给我使出来!将这几个小毛贼收拾了,回去每人赏五百银子!煎药银两另算!”
凤楼许以银两,水生鸡鸣等人心下大喜,力气陡增,重又振奋起来,赤红着双眼,与众强盗们斗到了一处。
因伤者的惨叫哀嚎声太过渗人,不时就有一条条的胳膊腿儿与身体分家,四处乱飞。远处的月唤两条腿发软,不敢看,也不敢听,攥着匕首,重又钻回到适才的马车里去了。约莫过了盏茶时分,喊打喊杀声渐息,又过了一时,听得有“扑通、扑通”一阵水响,其后,便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一群人往这边走了过来。
月唤紧紧攥着匕首,下了马车,对着迎面而来一身血污的凤楼,微微笑了一笑,轻声道:“回、回来了?”适才还好好的,这时上下两排牙齿竟打起战来,声音也抖得厉害。
终于料理了一帮子强盗的凤楼却是一脸怒气,拖着伤腿过来,手上大砍刀往沟渠里一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斥责道:“钟月唤,你总是这样不听话,可是找死?!”黑着脸训了几句,她总是低着头不做声,他又喝道,“匕首拿来!”
她把匕首还回去,凤楼两指夹住匕首,一下子没能抽出来,再抽,还是没抽出来,叹口气,终于放低了嗓音,柔声道:“不用怕了。”将她的手拉过来,把她业已僵硬的手指从匕首的把手上一根一根地掰开来。她把头抵到他胸膛上去,低声抽泣了出来。
凤楼替她揉搓手指活血,一边与她说道:“下回可不许再这么倔了。”
她垂下头去,半晌,轻声问道:“人都被你打退了么?”
凤楼呲牙一乐:“嗯,人都打退了。”
她又问:“适才丢的又是什么?”
凤楼鼻子里笑了一声:“地上掉落的,都捡起来丢了。”刀剑,胳膊腿儿,还有几具尸体。
月唤道:“那便好,明天咱们去报官,请官府来捉拿他们便是。”
凤楼不禁又笑了一声,把她的手放下来,道:“走吧。”抬脚走了两步,回头一看,她还站在原地不动。凤楼问道,“怎么了?”
她哭唧唧道:“五爷,我的腿也动不了了!”
凤楼退回来,将她一把抄起,拖着伤腿走了两步,伤虽不重,血却流个不停,此刻一吃力,更加痛疼起来,呲着牙,不住地倒吸凉气,忍不住又说了一声:“小娘们儿还挺重。”
半夜十分,凤楼等人重新回到客再来客栈,一场暴雨便从天而降。鸡鸣叫道:“好险!若再迟些,咱们便要淋成落汤鸡了。”
水生就着雨水洗脸擦头,道:“爽快!爽快!”
凤楼以手加额,望向来时方向,嘿嘿笑道:“这场雨来得及时,天助我也。”言罢,翻身下马,将月唤从马上抱下来,缰绳丢与水生,跛着腿,往客栈里去了。
深夜,月唤亲自与凤楼擦身上药,包扎伤口,服侍他上床后,把他明早要穿的衣衫都理出来,放到床头去,又找出他身上破得不甚厉害的衣衫,找来针线,在灯下缝了起来。凤楼道:“丢了便是,缝它作甚?”
月唤道:“不是给你缝的,我明早拿去送给人家。我看好多逃荒来的穷人挤在草棚里,大寒天的,身上却连棉衣都没有,可怜见的。”
她在灯下坐着,凤楼在床上躺着,二人一坐一躺,相对无言。许久,凤楼忽然伸手抚她头发,拇指摩挲她的脸颊,又旧话重提起来:“下次再敢这样犯倔,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月唤闷闷应了一声,问道:“怎么个不客气法?”
凤楼道:“下次再犯,我便要家法伺候了。”
月唤幽怨地斜睇他一眼,手上衣衫往床头一丢,起身便走,凤楼喝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