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一头,司言兀自想的入神,苏子衿却是从容一笑,只见她不紧不慢的起身,无声的踱步到走廊处,而后她拿起放置在回廊处的油纸伞,缓缓撑开。
雨声渐响,微风阵阵,庭院处,木樨绽放,开出一簇簇璀璨而幽然的花来,使得满庭花色,传来暗香不绝。彼时,女子素衣白裙,裙摆衣襟处有桃夭灼灼,她撑着一支四十八骨紫竹伞,艳绝楚楚的眉眼浮现一抹高雅浅笑,一时间,宛若严冬里最浓最烈的那缕阳光,缓缓朝他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步步敲打在他的心头,他眸光微动,不知何时,自己的目光竟是落到了眼前如魔似仙的女子身上,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的风雨都停滞了。
“雨已经有些大了,”苏子衿扬唇一笑,似乎并不在意裙摆被雨水浸湿一般,神色一如既往的从容高雅:“世子还不下来么?”
耳边传来女子温软动听的声音,司言不自觉的皱了皱眉梢,不知在想着什么,下一刻便飞身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入了亭中。
苏子衿莞尔勾唇,倒也不以为意,只缓缓转身,又回到了亭中。
若不是怕司言站在屋檐,让人瞧见了,引起不必要的注意,苏子衿是不会管他如何的。淋湿了也好,受寒了也罢,总归与她无关。
等到两个人都入了亭台,青烟赶紧拿了件斗篷,为苏子衿披上,担忧道:“主子,可要去换一身衣裳?”
今儿个天气转凉,又是下雨的时候,主子衣摆鞋子都浸湿了,可莫要着凉才是。
“无妨。”苏子衿淡淡一笑,神色不变:“不过是衣摆处浸湿了点罢了,不碍事。”
听苏子衿这么说,青茗脸色便有些不好的看了一眼司言,心中有些埋怨。要不是司言站在那儿,想来主子也不会冒着雨出去。
青烟显然与青茗的想法一致,她皱了皱眉头,便又道:“主子在这等着,青烟去为主子准备个火炉过来。”
“去吧。”苏子衿还未说话,这回倒是燕夙率先开口:“顺便准备一碗热姜汤来,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对于苏子衿的举动,燕夙是明白的。她怕司言给她招来麻烦,所以才不得不亲自过去,提醒他下来。但到底,她的做法不那么妥当,如今她身子骨太弱,最是容易寒气入体,若是一个不小心引起寒毒发作,又是一番折腾。
听到燕夙的话,司言手下的动作不由顿了顿,而后他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燕夙,显然对于苏子衿这病殃殃的模样,颇有些怀疑。
“顺便为世子也准备一碗罢。”苏子衿倒也没有反对,只是笑了笑,吩咐道。
一旁静默不语的司言本是旁若无人的脱着蓑衣和斗笠,一听到苏子衿的吩咐,手下的动作不由顿了顿。转过身,他清冷的看了一眼苏子衿,便面无表情道:“不必劳烦。”
苏子衿言笑晏晏的瞧着司言,却没有说话。不得不说,司言确实生得好,素日里看惯了他穿白衣,如今换了黑衣,不仅不觉奇怪,反而越发衬他气质清冷、如仙清贵。
见苏子衿没有说话,青烟便晓得她并不在意司言的话,主子向来如此,她曾提过,他人如何她是管不着,但自己该有的礼数周全了,总归是好的。
不过这一次,青烟是觉得,真的一碗姜汤也不想给司言喝!
这般想着,青烟已然很快的离开了亭台,步履匆匆。
等到完全褪下了一身的蓑衣,司言才从容的坐了下来,他神色依旧冷清,却偏生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优雅:“燕太医与郡主倒是十分交好。”
司言前几日便接到消息,将这几日锦都的情况都了解了一遍,故而对于苏子衿和燕夙的这一出调虎离山,心中了然。
司言的话一落,燕夙便笑了起来,他们都是聪明之人,自然清楚这句话的含义。只是,没等他回答,苏子衿便率先笑道:“世子是个明白人,即便人在外头,也应当知悉锦都中发生的事情。”
说这话的时候,苏子衿依旧笑的轻柔,仿佛不过是在闲话家常一般,语气十分寻常。
司言离开锦都的事情,可以说,整个锦都没有多少人晓得,就连陶行天,也全然不知情。可苏子衿却是一见面便挑明了这一点,且她这般笃定的模样,显然对于他一回来就先来战王府一事,了然于心。
司言一听,便晓得苏子衿没有再隐藏自己与燕夙的关系了。之前他便猜测他们是故交之情,如今再一看两人煮酒青梅的场面,更是一清二楚。
“世子可要来一杯青梅酒?”燕夙恣意一笑,风流清华道:“子衿酿造的酒,是燕某生平喝过最是回味无穷的,想必也一定会让世子念念不忘。”
“青茗,将杯子取来。”苏子衿缓缓一笑,吩咐了青茗,便又看向司言,语气熟稔道:“世子今日大概是沾了阿夙的光,这青梅酒,是去年盛夏酿造的,如今已是醇香可口。”
苏子衿的这句话,含着一语双关之意。第一层意思便是毫不隐晦自己与燕夙的交情,这端是看语气与称呼,便可窥见。而第二层意思,则是在告诉司言,她所要办的事情,已然做的差不多了,如今司言即便归来,想要探知一些事情,也绝无可能。就像这青梅酒一般,开封启坛,说明已是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司言显然对苏子衿的话很是明白,只是,苏子衿对他的语气以及态度,显然是十分冷淡的,她虽言笑晏晏,但仔细瞧着却是有一股子疏离。相对于燕夙,她看起来是真情实意的,先前的时候,他们故作不识,司言自然很难看出差异,如今他们已不加掩饰,便看的分外清明。
不着痕迹的蹙起眉梢,神色一如既往的清冷,司言薄唇微动:“却之不恭。”
说着,他执起已倒好酒的杯子,微微抿了一口。
只一口,便让他有些诧异,那酒实在香醇,司言虽不是好酒之人,但也喝过不少的酒,但诚如燕夙所说,再好的酒,也不比苏子衿亲手酿造的酒来的醇香甘爽,令人回味无穷。
“郡主倒是好手艺。”下一秒,司言便毫不吝啬的赞赏一声。
即便说这话的时候,他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丝毫的情绪,但到底有些让苏子衿惊讶。她以为,司言是个高傲至极、吝啬赞美之人,毕竟他一直以来都是这般形象自居,否则也不会是众人眼中的冷面阎王。却是不想,这厮竟也是有如此坦诚的一面。
抿唇一笑,苏子衿眉眼从容:“多谢世子赞赏。”
苏子衿话音一落,不远处两道身影渐渐走近,苏子衿莞尔一笑,眼底的温柔仿佛能够滴出水来。
孤鹜此时手捧着一个炭炉,跟在青烟身后,一瞧见那清冷挺拔的身影,便出声道:“爷,您回来了!”
说着,他快速上前,将炭炉一放,就急匆匆的想往司言的方向过去。
那日青茗给他吃了包子后,便算是给了他自由。虽然他依旧不能够离开战王府,依旧没办法使出武功,但却不再像先前的日子那般,整日里被关在屋子里不死不活。只是,在那之后,他便在青茗等人的‘调教’下,成了一个端茶送水的奴才……
“傻大个,”就在这时,青茗笑嘻嘻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双手叉腰,挡住了他的去路:“你不在主子身边好好伺候,瞎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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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凉(坏笑):呦,不错嘛,都撩上了呀?
子衿(迷茫):我撩谁了?
司言:……
读者:……
☆、102本世子必定对苏子衿诛而杀之
“傻大个,”就在这时,青茗笑嘻嘻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双手叉腰,挡住了他的去路:“你不在主子身边好好伺候,瞎跑什么?”
孤鹜顿住脚步,却是没有说话,心中却涌现一股子耻辱。他一心想回到自家爷的身边,却是忘记了,如今他穿着战王府小厮的衣物、做着小厮的活计,而且还是非常失策的受制于人。这样的他,显然是给爷丢脸了。
“世子当是要见谅。”苏子衿弯唇一笑,嫣然艳艳道:“前些日子,子衿抓到一个刺客,后来发现是世子的人,心下顾念着世子的面子,便不好随意打杀了。但到底情况不明,便只好暂且扣下。”
顿了顿,苏子衿又继续笑道:“恰巧前些日子府中缺人,便让人将他带来,填补了府中的空缺。”
堂堂战王府会缺人?燕夙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子衿啊,还是同从前一般,喜欢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偏生她这样的说辞,让人挑不出一个错来,真是有趣,有趣!
燕夙的笑,司言显然并不在意,或者说,他的眼里,此刻并没有燕夙这个人。故而,他倒是没有理会燕夙,只凤眸清冷,漆黑如夜:“郡主喜欢,便自用着,左右长宁王府是不缺人的。”
司言的话音一落,孤鹜脸上的神色便有些‘万念俱灰’了。爷这是嫌弃他没用了吗?还是说,爷真的……嫌弃他了?
孤鹜脸上这哀怨的神情,差点没让青茗乐出声来。毕竟这段日子以来,这傻大个一直都是沉默不言的,实在无趣的紧,如今见他这幅模样,真别说,还是非常有意思的!
“世子倒是大方。”苏子衿扬唇笑起来,眉眼却浮现一抹冷淡:“不过,子衿只想告诉世子,有些错误,犯一次尚可饶恕,但若出现第二次,恐人心不定。”
监视她,只一次便可。若是有第二次,那么,她便要考虑要不要帮他了!
苏子衿隐含的话,司言又岂是不明白?只是,出乎意料的是,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清冷冷道:“彼此彼此。”
彼此彼此?苏子衿桃花眸子闪过一抹无声的笑意。司言是在警告她,不要做的太过分罢?与聪明人交手,总归让人觉得无比省事。
不过,司言,你能阻止的了我么?
……
……
司言和燕夙离开战王府的时候,雨声逐渐消停。孤鹜最终还是没有同司言回去,只依旧留在落樨园内,端茶送水。
出了战王府,燕夙便在小巷之中被司言拦住了去路。
温润一笑,燕夙踏着水渍,神色淡淡道:“世子可是为子衿之事来找燕某?”
既然已经挑明了关系,自是不必遮掩任何。
司言抿唇,却没有回复燕夙的话,他看向燕夙,冰冷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燕太医乃隐世之人,何苦沾染俗世?”
这世上奇事许多,一向以隐世自称的燕夙,竟也会为了帮苏子衿,而陷入争权夺利的泥潭,倒是令人不解之至。
“世子也唤在下太医,想必应是明白,燕某早已踏入凡世,又如何抽离的开?”燕夙不以为意,只清雅笑道:“子衿与燕某,当的上是知己旧友,这份情谊就好像世子与齐世子一般,舍生忘死。”
对于苏子衿的维护,燕夙倒是不加掩饰。他燕夙自来便是恣意惯了,游历各国这些年,也曾结交过一些人物,却唯独苏子衿一人,最得他心。
“我与燕太医不同。”司言凤眸微凉,秀美的脸容浮现一抹淡漠:“若是有朝一日齐子亦谋国,我必亲手刃之!”
燕夙清楚,司言的这句话,不过是在暗喻罢了,至于真实与否,大概只有司言自己知道。
“世子当真会如此?”燕夙倒也没有被吓到,只是散漫笑道:“可子衿不同。”
说着,他微微抬头,看向那暗沉的天空,燕夙道:“子衿是不会图谋大景的国,也不会愿意沾染这些权势。”
他所了解的那个苏子衿,是个洒脱不羁、惊才艳艳的女子。若是可以选择,她大约是宁愿要天高鸟飞的自由,也不愿触碰这俗世沉沦权势。所以,即便不知道她所求为何,燕夙也仍旧相信,她不会图谋这些权与利,也不屑图谋这些。
司言微微凝眸,他看了一眼燕夙,不知在想什么,思绪沉沉。半晌,他才抿起唇,冷冷吐出几个字,道:“希望燕太医所言不虚,否则,本世子必定对苏子衿诛而杀之!”
有那么一瞬间,气压变得极低,燕夙瞧着司言那一脸冷峻、清贵淡漠的模样,不由暗自一叹,司言此人,确实冷心冷情,就连为人,也是一如既往的杀伐果决。
难怪子衿说过,这锦都能够让她感到棘手的,大约只司言一人了。
司言说完,便兀自转身,很快消失在了燕夙的眼前。
……
……
长宁王府。
“爷。”一瞧见司言回来,落风和天色便齐齐下跪,请罪道:“属下无能,孤鹜被苏子衿所擒。”
这件事情,司言显然一早便知道了。他人虽是在外,但不日前收到消息,便将苏子衿身边的所有事情,都打听了清楚。故而方才在苏子衿那里看见孤鹜,他并不感到丝毫惊讶。
没有看任何人,司言只神色清冷,语气无波无澜道:“自去领罚。”
说着,他越过落风和天色,径直走进了府中,准备沐浴更衣。
“是,爷。”落风和天色对视一眼,显然不知自家爷去了战王府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毕竟,宫苌等人回来的时候,便说过爷去了战王府,如今爷没有将孤鹜带回了……难道是孤鹜遭遇了不测?
没来得及悲伤,落风和天色便瞧见宫苌急匆匆的从外头进来,禀报道:“爷,宫里传来消息,太后病危!”
前几日太后从高龙山归来,本是由着司言前去接驾的,但因着司言人在外头,便让人易容成他的模样,替之接驾。只是,太后对司言显然十分熟悉,当下便看穿了来人并不是司言,一番询问之后,当即便大发了一场脾气,只道司言不孝。不过,太后倒没有宣扬出去,在外人眼中,依旧装作司言在锦都的模样,帮着司言蒙混了过去。
谁想,就在方才,昭帝传来消息,说是太后突然病危,急着召见司言入宫,因而宫苌才如此慌忙。毕竟就他所知,司言虽素日里冷情惯了,心中却还是极为在乎这个皇祖母的。
走在前头的司言闻言,不由顿住了步子,而后他蹙起眉梢,语气依旧清冷:“准备进宫。”
话音一落,他便转过身来,挺拔的身姿朝着府外走去。
彼时,慈安宫
“皇帝,”太后身穿暗红色华服,凝眸看向坐在她身侧的昭帝,道:“哀家跟你说,苏家那个丫头,无论如何也要留给阿言!”
“母后。”昭帝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气道:“朕又何尝不想?只是先前问过阿言,他可是同朕表明,对长安无意的。”
再者说……苏子衿那日表明了态度,如此坚决的模样,他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