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崇睿凄厉的大叫一声,然后扶着子衿,轻轻的摇晃她单薄的身体,他的右手,却趁机取出那枚露了一半的银针,放在他自己的手掌心。
听到崇睿的大叫,帝后与众嫔妃一同站起来,焦急的看着他们的方向。
“传太医!”崇睿悲痛欲绝的大吼,全然不顾这是在皇宫,在帝后面前。
皇后眼里闪过一抹冰冷与得意,但是很快便被她隐藏在伪善的面容下。她关切的问,“这是怎么了,赶紧将人带到我宫里去好让太医医治吧!”
崇睿岂会不知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顾不得她皇后的尊崇身份,崇睿眸色森森的看着她,却不说一句话。
皇后从未见过崇睿这般犀利中带着杀气的眼神,心里有鬼的她,不由得后退两步,她身后的李公公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托住皇后,并说,“娘娘虽然担心睿王妃身体,可还是要保重啊!”
而崇睿不为所动的,用隐忍的,愤恨的眼神看着皇后,他不言,可眼神中流露的愤怒,比开口指责皇后还让人揪心。
崇睿毫不掩饰的怨愤,让皇帝看向皇后的目光也越发寒凉。
“陛下,此处往凤仪宫确实远了些,不如就将睿王妃送到臣妾的留芳斋去稍事歇息!”
说话的是幽兰美人,她穿着一身如兰花般色彩的宫装,且青且白的颜色,一双温柔的眸子潋滟着一股柔情,鼻子秀气挺拔,嘴唇厚薄适中,虽然已经有了七皇子这么大的儿子,可风华依旧,与赵倾颜相比,都毫不逊色。
人如其名,这位名叫幽兰的美人,堪称这大月皇宫的清流,她温柔无争,恬静优雅,虽然在宫中份位不高,可是因先祖对大月皇朝祖上有恩,在皇宫中,可不受皇后管束。
她也十分淡然,从未与宫中任何一位妃嫔或者太监走得近,更不要说除了七皇子崇仁以外的皇子。
就因为她一句话,皇帝对这位透明一般没什么存在感的幽兰美人刮目相看。
不管她存在何种目的,可眼下,她毕竟解了皇后想要带走子衿,而崇睿却丝毫不退让的尴尬。
崇睿听后,抱着子衿起身,对幽兰美人颔首,算是应允了她的提议。
皇帝作为家翁,实在不方便跟过去,只得看着幽兰美人领着崇睿离去。
他们刚走,阮成恩便被李德安叫进御花园,得知他们去了留芳斋,阮成恩便匆忙赶往留芳斋。
留芳斋。
崇睿焦急的站在留芳斋的门口等着阮成恩,可阮成恩没等到,却等到了太医院另外一个太医,宋问道。
看到跟在那位太医身边的小太监,崇睿的眼神一凛,闪身退到门口,显然这宋太医是不请自来,并非李德安请来的。
可眼下,要如何阻止他进入给子衿看病呢?
崇睿的眼里闪过一抹忧伤,若是让别的太医给子衿看病,那孩子的事情,势必瞒不住,可若是瞒不住,他要如何保住他?
崇睿深深的看了一眼卧房的方向,眼里有显而易见的悲伤与心疼,这一眼,刚好被幽兰美人看在眼里。
她对身边的玉嬷嬷耳语了一番,那玉嬷嬷便急匆匆端着一壶滚烫的热茶往外走,刚好与走过来的宋问道擦肩而过,那一壶热茶,便从玉嬷嬷薄薄的春衫领口淋下去。
宋问道急忙伸手,想要替玉嬷嬷擦拭,他手刚伸到玉嬷嬷的胸前,玉嬷嬷都还不及反应,这一幕却刚好被从外面回来的崇仁看见,他走过来二话不说便将宋问道的手拧住,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反转,只听“卡”的一声,宋问道的手便断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不管是宋问道还是崇睿,甚至连幽兰美人都被这一幕怔住,整个留芳斋,除了宋问道的鬼哭狼嚎,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那随宋问道一同前来的小太监吓得瑟瑟发抖,崇仁却看都不看宋问道一眼,便将玉嬷嬷扶起来,冷厉的说。“本皇子的嬷嬷,岂由得你这脏手乱碰,你这狗东西,竟然还敢当着我母亲的面做出这般下作的事,简直找死!”
宋问道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小太监见崇仁误会,这才战战兢兢的说,“七皇子,事情不是您想的这样,您误会了!”
崇仁冷冷的瞟了那小太监一眼问,“你说什么?难道你是说本皇子的眼睛瞎了么?他的手都快放在玉嬷嬷身上了,是你瞎还是我瞎?”
崇仁性子不似他母亲这般淡薄,他天生便带着侠义,最见不得这些勾当!
“是奴才瞎,可宋太医真不是故意摸玉嬷嬷……不对,他压根就不是要去摸玉嬷嬷,他只是见玉嬷嬷被茶水烫伤,想帮她查看一下伤势。”那小太监越解释越乱,说到最后,他自己都忍不住抹冷汗。
崇仁似笑非笑的睨了那宋问道一眼,“敢情我误会宋太医了么?”
宋问道扭曲着一张脸,还不得不讨好的笑。“这都是误会一场,七皇子不必介怀。”
“那你屡次调戏宫女,是否也要让本皇子不要介怀,还是希望父皇不必介怀?”
原来,这宋问道也是色中恶鬼,借着给宫女们看病,经常做些下作事,宫女们不敢开罪他,加上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便都忍气吞声,于是他在宫中作恶多年,也救平安无事。
被崇仁这般一说,加上崇仁要挟说要去见皇帝,宋问道急忙跪在崇仁面前说,“七皇子饶命啊!”
“这般下作的东西,也配来给我母亲请脉么?滚!”崇仁一脚踢在宋问道屁股上,那宋问道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托着残手往外走。
两人刚走到门口,便与迎面而来的阮成恩与李德安撞到一处,见到宋问道,阮成恩神色一冷,冷清的问。“宋太医这是怎么了?”
那小太监见到李德安,吓得身体都在发抖,还不等李德安问话,他便跪在地上说,“李公公,奴才见睿王殿下抱着王妃往留芳斋走,身边也没个太医,刚好宋太医路过,便带着宋太医来了,奴才不知李公公带着阮院判来,还请公公责罚!”
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法,让李德安神色越发的幽冷,可李德安城府极深,他不着痕迹的大量了小太监一会儿,淡淡的说,“你是哪处的小太监,倒是聪明伶俐,陛下身边还缺个小太监,你去如何?”
那小太监喜上眉梢,连忙说,“奴才是杂役房的,名叫邓友安。”
李德安甩了一下拂尘。淡淡的说,“嗯,我知道你,你且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宋问道从头到尾都没敢说话,阮成恩担心子衿,问话越发的冷厉,“那宋太医的手为何会断?”
作为太医院的院判,阮成恩很清楚宋问道的为人,对于宋问道断手的原因,无外乎两种,一种便是他轻薄了子衿,被崇睿打伤,另一种……
阮成恩不敢想!
宋问道嘴角抽了抽,疼得实在没有力气说话,那小太监便站出来说,“宋太医的伤是七皇子弄的,他们发生了些误会!”
七皇子?
“阮院判,劳烦你进来看看本王的王妃!”崇睿听到阮成恩的声音,这才假装从屋里走出来,站在檐下叫。
阮成恩心中一喜,便连忙与李德安一同走了进去。
他替子衿把脉之后,便沉吟着说。“王妃看起来像是肝脏不好,面黄无华,神色倦怠,臣下在军营就见王妃倦怠,她这般熬着,精神不济,更是加重病情,看来得好好休养!”
李德安站在一旁,听得十分清楚,他见子衿这般情况,确实很像是肝脏出现问题,便默默的记下阮成恩说下的话。
崇睿一听子衿生病,眼眶便开始发热,作为一个男人,那般泫然欲泣的看着自己的妻子,让在场的人都为他们夫妻情深为之动容。
“那她可严重?该如何治疗?”崇睿咬着牙,隐忍的说。
“王爷无需着急,王妃此病尚不算严重,服用些汤药,大概几个月便能痊愈,王妃晕倒的最大原因,还是在军营那一个多月。持续的不眠不休。”
崇睿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忧心忡忡的看着子衿说,“那便有劳阮院判了!”
“只是,属下还有一事要说,因属下无法判定王妃此病是否传染,是以,还请王爷回去之后,切不可与王妃同饮同寝。”
“本王省得!”
“如此,臣下便去回复陛下,顺便给王妃开些方子,到时命人给王爷送到府上去!”阮成恩拱手要告退。
“不必,本王待会儿亲自去跟阮院判拿!”崇睿轻轻的将子衿前额的碎发拨到耳后,目光深情。
“诺,臣下告退!”
阮成恩与李德安告退之后,崇睿便一直握着子衿的手,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子衿。
幽兰美人拉着崇仁的手,想让他跟自己一同离去,可崇仁却眸色沉沉的看着崇睿,冷声质问,“三哥,你与三嫂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他的话,让崇睿跟幽兰美人俱是一震。两人都神色黯然的看向崇仁,片刻之后,崇睿率先回神,他淡淡的扫了崇仁一眼,冷哼道,“你觉得我们在做什么?”
他以为,崇仁以为他们是爱利用幽兰美人。
就连幽兰美人自己,也是这样以为,她拉着崇仁的手说,“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崇仁已经目光灼灼的看着崇睿,“三哥,我先前便见那宋问道与小太监合谋,说要来探查三嫂是否真是生病,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打算如何阻拦?”
这个问题,事实上是真的问住了崇睿,在那个时候,若不是崇仁出现,崇睿真的找不到任何理由阻止宋问道。
他若是横加阻止,皇后定然会质疑,会觉得他心虚。越是这样,她会越想尽办法对付子衿,可若是不阻止,那子衿怀孕一事,势必会被皇后知晓。
怎么做,都是难!
“所以,你是故意的?”幽兰美人却不知,她儿子还有这般智慧!
崇仁挑眉,“不然的话,母亲是不是真的要让玉嬷嬷遭他毒手?”
“你这孩子,说话总是这般没遮拦,我与玉儿主仆多年,我如何舍得让她遭毒手,我们早已想好了计谋,只是没你这般周全而已!”幽兰美人点了点崇仁的额头,一脸的溺爱!
崇仁似乎很不满意母亲在这么多人面前这般对待,摸着脑袋尴尬的吼,“母亲,我不是孩子了!”
崇睿见他们母子情深,不由得有些恍惚。
崇仁见崇睿怅然若失,心里对崇睿也是一番同情,“三哥,且不说我母亲为何相助,光凭当初在锦州你以一人之力抵挡李氏与皇后对我们的截杀,今日这个忙,我们都应该相帮,我崇仁虽不参与谋权,但是我却可以说明立场,我反对太子继位!”
这样一番话,等于变相承认了崇睿。
崇睿眸色悠悠的看着他与幽兰美人,淡淡的说,“今日之事,多谢两位相助,他日我若真与皇后兵戎相见,我也绝不会伤及无辜!”
“作为母亲,我不求仁儿荣登九五,只盼他喜乐安康,今日之事,还请王爷记住!”幽兰美人之所以救他们,一来是为崇睿当日救命之恩,二是为了跟崇睿讨一个救命之恩,他日好作为护身符。
崇睿拱手,算是与他们达成协议。
崇仁淡淡的看了崇睿一眼,“阮院判那里,你也无需去了,皇后一计不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药方我去为你讨要,你且守着三嫂吧!”
在崇睿与崇仁达成默契之时,养心殿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李德安将遇见宋问道与那小太监的经过告诉了明德皇帝,皇帝听后,不禁深思,“李德安,去将了太监给朕找来。”
李德安躬身道,“诺!”
然后恭敬的退出殿外,去寻那名叫邓友安的小太监。
李德安往杂役房走去时,杂役房的吊井边上围满了太监宫女,所有人皆议论纷纷。
“尔等都无需做工么?”李德安站在身后看了许久,那些宫女太监,竟没有一人发现他的存在。
李德安的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
听到李德安的声音,所有人皆回头惊恐的看着李德安,杂役房的总管张公公见李德安出现,连忙跪在李德安面前哭诉,“公公啊,我们杂役房一个小太监投井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身处深宫,一路走到太监总管这个位置上的李德安,深知宫墙里的腌臜事多如牛毛,可刚好他要找寻一个小太监,这里便有一个小太监投井,这未免太巧合了些。
李德安神色一凛,对那张公公厉声说,“还不赶紧将人打捞上来!”
张公公听后,连忙组织人下井打捞那小太监的尸体。
“你的杂役房里,可有一个名叫邓友安的小太监?”趁那些人打捞小太监尸体的空隙,李德安便跟张公公打听那邓友安的下落。
可张公公听了李德安的话之后,一脸懵的看向旁边的一个小太监问,“我们这处有这样一个小太监么?”
几个小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一脸讶异,他们确实不知杂役房还有一个叫邓友安的小太监。
看着他们的反应,李德安不由得眯起眼睛,看来,他是小看那个小太监了!
吊井里的尸体很快便被打捞上来,可是那小太监却不是李德安看见的那个小太监,那与宋问道一同去留芳斋的是谁?
李德安深知事情不简单,连忙去找来宫中画师。让他将李德安见到那个小太监画出来,确定已然有七八分相似之后,他这才赶紧拿着画像召集所有的太监前来议事。
皇帝在养心殿等了许久也没见李德安回去,当下便知这件事情绝不简单,于是便吩咐随侍的另一个小太监,“你,去将宋问道给朕叫来!”
那小太监见皇帝颜色不好,连忙恭敬退下,去寻宋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