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
子衿仰头看了一眼飞扬的柳条,斑驳的阳光在柳条之间跳跃旋转,投射下来的光芒,打在子衿的脸上,眸子里,衬得她的星眸越发晶亮。
可这双美丽的眸子里,现在只剩下全然的悲伤。
“芷水未曾得罪任何人,我能想到的,就是赵侍郎担任粮草军需补给官,不想崇睿回来的人,自然会拿住芷水。以要挟赵侍郎。”
子衿幽幽的看了崇景一眼,而后说,“最不想崇睿回来的人,难道不是你么?”
“我是不希望崇睿回来,可是现在西凉战事吃紧,我就算再傻,也不会这时候断了崇睿的补给,你想多了。”崇景淡淡的看着子衿,看她站在斑驳破碎的阳光中,一脸的悲伤。
崇景的话,子衿自然是不信的,可是他若存心要瞒着,子衿也无计可施。
“太子殿下,芷水被掳,赵家全然不管,按照芷水当时意愿,我代表睿王府,替芷水与赵家和离,赵相已然签字画押,请太子殿下过目。”
子衿将那一纸帛书恭敬的高举过头,给崇景过目,崇景拧眉满脸疑惑的看着子衿,冷言道,“慕子衿,你到底在算计什么?”
“这不是算计,芷水嫁入赵家当日。赵家主母何氏便巧使手段,将床单掉包,而后以芷水不贞为由,处处为难芷水,赵侍郎听信谗言,冷落芷水,受尽苦楚的芷水回到睿王府后,便决议和离,是我一力阻拦,后来她又发现身怀有孕,这才回到赵家,可我错的,赵家并未珍惜她,作为兄嫂,我不愿芷水受此苦难,作为兄长,难道太子殿下不觉得该支持芷水和离么?”
兄嫂?兄长!
子衿的话,莫名取悦了崇景,他微笑将那和离书去过去,打开仔细阅读之后,才淡声说,“也罢,和离便和离,只要你欢喜便好,明日早朝,我会告知父皇。让父皇下诏书,公告天下。”
“如此,便多谢太子殿下,但是,我希望芷水好好的,她若殒命,我穷其一生也要与那杀她之人,不死不休。”子衿说罢,就要离开凉亭。
崇景却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石凳上坐好,“我知你讨厌我,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将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都送给你,若是不喜欢,便扔了吧!”
崇景将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对暖玉雕琢的兔子形状耳坠,崇景并未等子衿回答,将盒子打开之后,他便转身走了。
子衿愣愣的看着那对耳坠子,心里百味杂陈,崇景的东西,她是断然不能接受的,她不想给崇景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不想让他觉得,他其实还有机会。
子衿没有动那对坠子,她站起身来,一步步坚定的走到杏儿身边。淡淡的说,“杏儿,我们走吧!”
“诺!”杏儿见子衿没有拿伞,便说,“王妃,这日头太毒,我去拿伞来。”
杏儿去凉亭取伞时,看见桌案上那对玉兔坠子,心里不由得感叹,这太子殿下,对王妃是当真用心了,只可惜生不逢时,遇见了王爷这个强大的对手。
两人撑着伞一路走会永和宫,杏儿问子衿,“王妃,他可曾同意放公主?”
子衿眼里闪过一抹讶然,她素来知道杏儿聪慧,却没想到,这小丫头心思细腻到如此程度。
“他不承认是他绑架芷水,可是却同意了芷水和离。”也算是,做成了一件大事。
“他那般心思的人,自然不会承认自己绑架公主,可是他这个节骨眼上绑架公主,又同意和离,会不会目标不是驸马爷?”杏儿总觉得,这件事情已经前后冲突了。
听到杏儿的分析,子衿忽然顿住脚步,“快,赶紧回去。”
子衿忽然加快脚步,杏儿吓了一跳,连忙跟上去扶着她,子衿一进屋,便往内殿走去,杏儿见状,将那些宫女太监全部遣散。
“墨影大哥出来一下。”子衿连恭谦客气都省了,可见事态之严重。
墨影站出来拱手问,“王妃何事?”
“传书王爷,芷水被俘,小心崇智!”
墨影大骇,“你是说,崇景是想利用芷水公主威胁八皇子,让他在战场上对王爷下手?”
“芷水十有八九是他掳走,今日我用和离书去试探他,他同意和离,杏儿提醒了我,而且他也亲口承认,他不会在粮草军需上动手脚,那我想得到,能让崇睿毫无防备的,便只有崇智了。”
“我这就去办!”事态紧急,墨影连忙离去。
两日后,渭水河畔。
河中的尸体还未完全清理完毕,那些已然沉入水底并开始腐烂的尸体,给打捞造成了难度,可就在这时,西凉士兵忽然箭指水面,往水里嗖嗖的放箭。
西凉三皇子见状,吓得肝胆俱碎,“混蛋,谁许你们放箭的,谁允许的!”
对岸一个将军嚣张的骑在战马上,奚落一般的说,“三皇子,陛下有令,三皇子不顾西凉利益,贪生怕死,特命吾等力挽狂澜,助西凉一统天下。”
清虚前辈素来恨这般过河拆桥,连父子亲情都不顾念的人,他淡声说,“将这为祸天下的小子拉下去砍了祭旗。”
而后,他用内力对着河中大喊,“西凉出尔反尔,小心河岸有箭,水下众人,往我处集中上岸。”
而在水下,崇睿等人已经躲过了箭矢,他与黄影一直走在一处,见有箭矢,两人面面相觑,不知上面到底发生了何事。
就在此时,却听到清虚老人用醇厚的内力传音到河中,两人连忙将附近的将士聚拢起来,往清虚老人发声的地方游过去。
与此同时,崇智走过来,将跪在地上的西凉三皇子一把抓起来,在大月士兵愤怒的眼神中,将他往埋骨那些无辜渭西百姓的大坑走去。
“求你,别杀我!”至此,西凉三皇子吓得脸色发白,连求饶都显得苍白无力。
崇智并未接话,而是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然后拧着他一步步走向大坑。
“你看见那些孩子了么?这都是你做下的孽,你凭什么求我大月不杀你,今日本皇子便杀了你,为我大月无辜枉死的百姓与将士殉葬。”崇智将西凉三皇子放在大坑边缘,那坑里,刚好躺着一个两岁孩童的尸身。
“不,我错了,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我可以将西凉的战略部署告知你们,还有布防还有整个西凉皇宫的构图我都可以给你们,求你们别杀我。”也许,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崇景勾唇冷笑,“我大月将士,若想踏平西凉,何须你指引,受死吧!”
在西凉三皇子惊骇的目光粥,崇智手起刀落,只见那三皇子的头颅高高飞起,稳稳的落在大坑之中,崇智一脚将他的尸身踢到坑中,对对面的西凉士兵喊话,“西凉国的将士们,这就是你们为西凉卖命的下场,你们的皇帝,对他自己的儿子尚且如此,难道,你们还要为这样的皇帝卖命么?”
“嗖”的一声,一支箭矢朝着崇智飞射过来,崇智一个后空翻,那支箭矢便擦着崇智的肚皮,与他平行飞了出去。
那边,西凉主帅王将军放下弓箭,凉声说,“西凉将士听命,不得受大月皇子蛊惑,这些尸体已然腐烂,瘟疫很快便在大月国境内爆发,到时候。无需我们出手,他们便会死亡,到那时,大月的江山,就是我们的土地,陛下有令,凡有功者,重赏之!”
那些原本寒心的西凉将士,听到重赏二字,便热血沸腾起来,齐声高呼,“踏平大月,剑指天下!”
在他们的欢呼声中,崇睿与黄影忽然窜出水面,与此同时,西凉所有的弓箭手皆将箭头对准崇睿与黄影,清虚老人见状,足点水面,飞掠到对方阵地上,快如闪电的将那些士兵手里的弓抢了过来。
那些士兵甚至来不及反应,手里的弓已然脱手,趁着空挡,崇睿与黄影出水,学着清虚老人的招式,割断了那些士兵的脖子,让水中的将士得以出水。
尽管如此,大月的士兵还是有许多在出水的时候,被后面拿弓箭的人杀死,崇睿大怒,对大月弓箭手大喝,“给我杀!”
一时间,又变回两方近距离用弓箭作战的方式。
在两方箭矢往对方阵地飞过去的时候,三人掠到高空,而后稳稳的落回大月的阵地。
崇智与何光远见崇睿出水,连忙去端了汤药给他们服用,崇睿仰头一口喝了汤药,而后沉声问,“怎么回事?”
“西凉皇帝舍弃三皇子,让他们的人往水里放箭,我已将西凉皇子斩杀于大坑之中,三哥,还有多少尸体未打捞上来?”
崇睿将衣服上的水拧干,淡声说,“大概还有两三百。”
“这可如何是好?”何光远急得只想骂娘,这要是再多出一日,只要一日,他们便能将尸体处理好了。
“夜里看不见,他们的战线又拉得长,这样下去,只怕不妙。”崇睿如今也是无计可施,不管如何叫阵,对方都不应战,这样即便是谁,也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黄影的目光停留在某高处,他悄然退下,往密林之中走去。
一颗高大的松树上,一只脖子上有一圈灰色杂毛,其余通体雪白的信鸽,站在枝头“咕咕”直叫。
黄影走到树下,学着鸽子的叫声,“咕咕”叫了两声,那只信鸽便像通人性一般,撒着欢一头扎进黄影怀里。
黄影失笑的摸了摸鸽子的脑袋,“来,看看你带来的是什么消息!”
黄影从信鸽的脚上取下竹筒,那细细的宣纸卷成一个小卷,上面封着蜜蜡,还写了一个“急”字,黄影见是急件,连忙拆开来看。
“芷水被俘,防智!”
黄影将纸条收入掌心,将鸽子放飞到树上,嘱咐道,“小花,你且等着,我去告诉王爷一声,看他如何回复。”
咕咕,咕咕!
鸽子欢快的叫着,黄影这才走出密林。
崇睿还在与何光远还有崇智商量战术,黄影见状,走过来打断崇睿,“王爷,我适才在水下扭了一下,你给我推一下呗!”
何光远沉眉怒目,“臭小子,我们这商量军机大事,你别捣乱。”
黄影苦瓜脸状,“何将军,我是真疼,王爷跟王妃学的那手推拿又十分管用,就耽搁片刻,见谅见谅。”
崇睿自然知道这是黄影的借口,他将地图交给崇智,“你与何将军商讨一下,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大胆些。”
“诺,三哥!”崇智接过地图,心里虽然很是疑惑,可却没敢开口问。
崇睿与黄影走到僻静处,黄影便要将纸条拿出来,崇睿连忙伸手阻止,并说,“人多眼杂,直说。”
“墨影传来消息,芷水公主被人绑架,让你小心崇智,我要如何回?”
“已防,勿念,盼安!”崇睿说完,便假意给黄影推了几下,然后转身离开。
黄影害怕被人发现,藏到暗处隐身之后,才去了密林传信。
是夜,在崇睿军帐之中,黄影小声问,“难道崇景真的卑鄙到要用芷水威胁崇智么?”
“他心思素来深沉,他定然也知道崇智不忍对我下手,将芷水掳走,无疑是威胁崇智最好的武器,他定是害怕战事结束之后,我挥剑指向京都,害怕了。”皇宫中,兄弟阋墙不过就是寻常事。
崇睿一点都惊讶。
“那他到底会将芷水公主囚禁在何处,他这般阴狠之人,会不会杀了公主?”
“不会,子衿未必能救出芷水,但是她一定会保住芷水性命,师兄弟们都在京都,想来也不会一点踪迹都寻不到。他们会找,朝堂的事,子衿会处理好,今夜有没有兴致与我一同去火烧敌军粮草辎重?”崇睿挑眉,一脸坏笑的看着黄影。
黄影也是一脸奸笑,“将他们的箭矢全部烧毁,看他们明日拿什么朝着我们,说走就走!”
“你善于隐身,做这等鸡鸣狗盗之事最是适合,你我兵分两路,我去杀主帅,你去放火。”言落,崇睿便开始换夜行衣。
呃!
黄影不服,“王爷,说话能不能好听点,什么叫我适合干鸡鸣狗盗之事?”
崇睿拍了拍黄影的肩膀,慎重的说,“这话是师傅说的,莫要忘了。”
黄影苦笑,当年师傅努力将他们推销给崇睿时,就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哎!
黄影认命的隐入黑暗,做那鸡鸣狗盗之事去了。
半夜时分,西凉营中,火光冲天,哀鸿遍野,没多时就听见有士兵大喊,“主帅殁了!”
杀完人后的崇睿,却负手站在对岸,姿态悠闲的等着看大戏。
西凉士兵想来打水去救火,暗夜之中,潜伏在地上的大月弓箭手却忽然站起来,将那些提着桶盆的士兵射杀在对岸,让他们明明在河岸上,却无法救火。
这把火,一直烧到天亮。
迎着晨曦,崇睿朗声对西凉将士说,“去告诉你们的皇帝,若想休战,本王可以与你们谈合,若还想打,本王也不惧西凉,但是你们要么就是退后十里,要么就天天坐等我烧你粮草杀你主帅,有多少粮草烧多少粮草,有多少主帅,本王就杀你多少主帅。”
先死了三皇子,接着主帅又亡,西凉人不得不固守河堤,然后派人回去禀告西凉皇帝,看要如何处理此事。
按理说,现在他们毫无优势可言。若是西凉皇帝明智的话,会选择求和,可是不到半日,河中便有鱼群虾蟹死亡,河面上漂浮起一层死鱼虾蟹,让西凉士兵士气大振。
崇睿怒极,反而沉稳。
他与清虚站在河岸上,忧心忡忡的看着河水,“前辈,这可如何是好?”
“死鱼到底是不是因为尸体毒变引发的尤未可知,这些尸体大多有半个月以上,在水里浸泡时间过长,尸毒也定然比一般的尸体严重,且先看看,沿途的百姓都已经通知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