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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牧节的时候远远看到过一眼,当时连话也说不上一句,现在见她跟着严森一起出席村委会,都一脸好奇地上下打量她。
  皮特清了清嗓子,道,“今天将大家聚集在一起,是要举行一个拍卖会。想必大家也略有耳闻,瓦尔登家族的林土有意转卖,拍卖的底价在二十五万。”
  村不大,也就三十来户人家,都是知根究底的。严森家族是有些历史的,也向来不缺钱,现在却突然要把祖上传下来的林土给卖掉。即使大部分在事先已经听到了种种传闻,但现在亲眼证实,还是表现出了相当的震惊。
  这也难怪。现代农民当中,最富不过是地主,光一笔土地租赁的收入就很可观了。而且,林土不需要花大钱保养,全靠天生地养,笃定拿来当第二产业。属于国家的土地,国家不会卖;属于个人的,人家没事也不会卖,所以像这样的一大片林土很是走俏。
  转卖的消息一经传开,口袋里有点钱的都活跃了起来。大家是有备而来,拍卖会进行得异常顺利,这块一万平的林土,最后以三十二万欧元的价格卖出去,比预计还要多两万。
  秦黎在旁边看着,悲喜参半,喜的是他们能有多两万装修,悲的是这么好一块肥肉,就这么拱手让给了别人。
  今天拍卖会上只是和买家签合同,交接手续要另外找一天时间去镇上办理。
  皮特把今年上半年公共基金的收支帐曝光,再三保证这钱绝对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然后又说了一堆奶农认真产奶,菜农好好种菜之类的废话。
  临末了,他例行常规地问,“你们还有什么情况要反应的?”
  秦黎早就听的哈欠连天,在耐心耗光之前,终于等到了他这一句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于是,不等他话音落下,她在那边道,“等等,我还有事要说。”
  第八十八章
  皮特把目光转向秦黎, 问,“你有什么事?”
  秦黎不喜欢这个老男人的眼神, 冷冰冰的, 像一条蛇,让人觉得不舒服。但不喜欢归不喜欢, 还是得低声下气, 谁让她有事求人。
  秦黎整了整心情,提出要求, “我想请您帮我开一张证明。”
  皮特,“什么证明?”
  秦黎, “《房屋建造符合法规条例》的证明。”
  皮特, “你要这个证明做什么?”
  秦黎怕自己闪烁其词反而会适得其反, 索性就实话实说,道,“用来申请营业执照, 开农家乐。”
  谁知,她这句话一说出来, 四周立马就安静了下去。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将目光投向秦黎,原本微笑的脸也纷纷阴沉下来, 眼里浮现出明显的敌意,像是看见了什么妖魔鬼怪。
  这个变化也太明显了点,让人想忽略不计都不行。秦黎见自己一下成为众矢之的,不由觉得奇怪, 暗忖,我不过是想开个农家乐而已,又不是要毁灭地球,一个个摆出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至于么?
  正这么想着,这时,一个年轻人从人群中站出来,疾言厉色地道,“我拒绝让我们的家乡成为第二个贝希特斯加登!自从国王湖开发成旅游景点,好好的山峰被打了个对穿,还在上面造观光电缆车。又因为供电不足,硬是要在山上安装风力发电机,结果把山脚下的湖水污染了,毒死了许多鱼。当地人天天游行抗议,最后惊动了政府,才将项目停下来。虽然居民得到了一笔安抚赔偿金,但生态环境被破坏了,钱要来有什么用?”
  他的话很快就引起了共鸣,“就是,穆勒说的没错。还有那些外国来的游客,整天大声喧哗不说,经常跑去当地村民家门口拍照,严重影响了日常生活。”
  这些话真是说到村民们心中去了,人群中登时就像炸开了锅,讨论声此起彼伏。
  那个叫做穆勒的年轻人指着秦黎,满怀恶意地道,“看啊,现在城里人又来搞破坏了。”
  见状,秦黎立即为自己辩驳,“没有,你们误会了,我不是要搞开发,我只是……”
  穆勒先声夺人,“开农家乐不就是搞开发?旅游团一旦进驻,这里就永无安宁了。”
  “对,城市人滚远点,我们不欢迎你。”
  “上次电视台的人来扎营,已经影响到我们的生活了!现在还想开农家乐,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对,我们不欢迎游客,我们需要安静的生活。”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地声讨起来,一时之间,把不满和怨气全都指向了秦黎。谁让她是这里唯一的一个外来人,也是唯一一个城市人,所以一下子就成了他们的阶级敌人。
  秦黎知道这里的村民不喜热闹,也事先做好了准备,但没想到排斥之意是如此的赤条条。
  村民越说越气,情绪高涨,难以控制,混乱中不知谁突然伸手推了秦黎一把。要不是严森眼明手捷地扶住了她,她一个趔趄,差点摔跤。
  作为村里一员,其实严森也不乐意把农舍开发成农家乐,但他希望秦黎能够留下,作为条件交换,算是半推半就地答应了。所以,即便大家反对情绪高涨,他也没有插手干预。
  但是,动手就不对了。
  刚才他看得清楚,是穆勒趁乱动的手。秦黎或许不明白他的敌意,但严森心里可是清清楚楚。穆勒是托比的同党,都是光头党的成员,特别排斥外国人。尤其是穆勒,几乎已经到了极端分子的地步。
  大家在一个村子里长大的,从小就是玩伴,彼此之间非常了解。穆勒这样故意扭曲秦黎的意思,无非是想把她从村子里赶出去。这人不是省油的灯,当初趁自己上山放牧时,和简妮厮混通奸,他也是其中一个。
  严森将秦黎拉到背后,用不怎么客气的语调警告道,“是个男人就有事说事,对女人动什么手?”
  穆勒见他站出来,立即把矛头对准他,道,“你也赞同她的计划?”
  严森没有立即回答。
  于是,穆勒又道,“你是我们村里的人,应该知道我们的规矩,你现在要和一个外人同居,我们管不住。但是……”
  不等他把话说完,严森就打断他道,“农舍是我的,如何加以使用,你们也管不着。”
  秦黎一怔,没料到他会当众表态站在自己这一边,心里不由又惊又喜。要知道,让这个性格孤僻的男人答应贡献出农舍,并接纳陌生人和他同一屋檐下生活,有多么多么的不容易!
  穆勒逮着他的话,立即道,“大家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既然是同一个村庄的乡亲,就有义务相互督促,相互帮助。你们要装修农舍,我们是无权过问,但现在你们是要开发旅游业,把农庄改成宾馆,这个我们就不能不插手。大家说对吗?”
  一呼百应。
  穆勒一脸得意,挑衅地望向严森。
  然而,严森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冷笑几声,一把抓住穆勒胸口的衣服,将他拽到跟前,阴测测地道,“相互帮助,包括睡人家老婆,是吗?”
  喧闹的四周瞬间一窒,这件丑事除了秦黎,村里人无人不知。
  叫嚣着的人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目光在严森和穆勒身上游移,似乎取决不定,应该站哪一队。
  严森每年上山放牧,帮了村里的大忙,让传统文化得以延续。所以对他,大部分人是怀着既愧疚又感激的心情。
  见他一句话,就让人群倒向他,穆勒又急又怒,挣脱开他的钳制,道,“你别转移话题。私人恩怨私下解决,现在讨论的是村庄的将来。我们坚持抵制将这里开发成景点,以免家乡遭到破坏,大家说对吗?”
  穆勒有自己的一个圈子,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光头党的朋友也多半是光头党。他们本来就看秦黎不顺眼,金毛丛中一抹黑,强迫症分分钟发作。所以,现在情绪一旦被煽动,立马站出来给他撑腰壮场面。
  见大家闹的不可开交,皮特终于走了出来,伸手拉了下穆勒,示意他别太冲动,先冷静一下。
  穆勒对皮特还是买账的,毕竟将来可能成为自己的老丈人,就带着他那群狐朋狗友暂时退到一边。
  皮特眯起眼睛,目光扫了一圈,最后停留在秦黎身上,道,“这个村庄属于生态保护区,所以村民十分抵制开发旅游。你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但现在也应该了解大伙的心情和想法,我希望你尊重大家的意愿,别再挑拨生事,否则我们就只有将你赶出去了。”
  听到皮特这么说,穆勒立即见风使舵道,“对,把这个女人赶出去,我们村庄不欢迎外国人。”
  他这么带头一喊,顿时一呼百应,不少人跟打了鸡血似的,嚷着要把秦黎轰出村庄。
  秦黎这辈子都是三好孩子,平生还是第一次被人赶,不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有点恼羞成怒。
  这些乡下人怎么这样不讲理?
  农舍是私人财产,土地也是私人财产,又不是要盖妓院,做什么道德沦丧的事。他们动不动就赶人是什么居心?最可笑的,竟然还想用舆论控制别人的行为自由,这民风未免也太彪了一点吧。
  不过,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再怎么农村,也是讲法律的。这个村委主席总不见得眼睁睁地纵容他们动手打人吧?
  要这样,反倒好办了,她立即去医院验伤,将他们告上法院。
  这么一想,秦黎又硬气了起来,从严森背后一步跨了出来,道,“这是个崇尚人权自由的国家,你们宪法有规定,在不违反法规的情况下,有权支配自己的财产,并且允许个人自由选择居住地。我又不是开工厂要排污,需要国家许可,不过就是开个农家乐,哪一条法律规定我不能开?还有,这里的土地是国家的,并不是你们私有的,谁给的权利把我赶出去?”
  反正已经把人得罪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她继续道,“皮特,你只是村委会,又不是皇帝。法治社会里万事都遵行法律,要是我们谈不拢,那就法庭上见分晓。”
  这些乡下人最怕的就是扯法律,因为很多条款规定都是乡村委员会自己定的,一旦捅上去,就只有被取缔的份。比如这个村委会的存在,本来就具有争议,镇里政府几次打算取消村委的自主权,但都被皮特这个主席压着,一拖再拖。
  秦黎要真把这事搞大发了,走司法程序,村委会十之八九要被取消,以后村里一切都归贝希特斯加登的镇政府管。到时候,最没好处的就是皮特这个村委主席。
  所以,他当即就静默了下来。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要难对付啊!
  皮特不说话,那是因为他心里有鬼,但其他人却不买账。
  村民七嘴八舌地道,“城市人怎么这样,动不动就拿法律当挡箭牌。”
  穆勒瞪着她,怒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这么多人里,秦黎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个小白脸,还想把她赶出去,他以为他是谁?
  板着一张脸,秦黎冷冷地对他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是你。从现在开始,我不和你说风俗,就说法律。你们要是赶我走试试,我明天就找律师把你们一个个全都告上法庭。”
  既然谈不拢,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秦黎拉了一把严森,道,“我们走。”
  坐在车子里,秦黎越想越憋屈,拍着大腿道,“我还不信了,没了这封劳什子的证明,我就申请不到营业执照。”
  见他不说话,秦黎转头看他,问,“你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呢?”
  严森,“在想你刚才彪悍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秦黎,“……”
  她老实交代道,“其实,刚才我也有点怕。”
  严森摇头,“没看出来。那彪悍的样子,完全就是一个女农民。”
  秦黎听了有些哭笑不得,这算是赞扬还是调侃?
  “这个老皮特不就是个村委主席,居然这么嚣张!果然是简妮的亲爹,挑拨手段一流,一句话就挑起民愤,想把我赶出去。呸,我就赖这了,除非我自己走,否则谁也别想撵我。还有,那个金毛是谁?这人是不是光头党,看我不顺眼,所以处处怼我。”
  秦黎本来只是随口一句,没想到严森还真的点了点头,道,“他叫穆勒,是托比的朋友。”
  秦黎,“所以他想赶我出去,为托比报仇咯?”
  严森道,“他在追求简妮。”
  秦黎哼了声,“那他针对的人应该是你。”
  严森道,“和皮特撕破脸,这不理智,毕竟你还需要他的证明。”
  秦黎却一点也不后悔,反驳道,“你没看出来吗,这人在公报私仇。你们村子里怎么尽是些奇葩。”
  闻言,严森扑哧一笑,觉得奇葩这个形容挺贴切,确实都是难得一见的奇葩。
  秦黎没心思说笑,扯了扯嘴皮,道,“算了,我们还是说正经的吧。如果没有村委开的证明,还有其他办法能申请到营业执照吗?”
  严森摇头,“没有。”
  秦黎一下子泄气,叫道,“可我开农家乐势在必行。”
  严森道,“还有一个办法。”
  秦黎,“什么?”
  严森,“皮特退位,换个思想比较开通的人当村委主席。”
  秦黎,“那怎么才能让他退下来?”
  严森,“要不犯大错的话,只有等他自己年纪大了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