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芝,也叫白芝,是一种香栓菌,新鲜的时候会有一股香味。
其实这玩意没啥大用,只是被人传得神乎其神,实际上药用价值非常一般。
但是它有个好处,就是卖相真的很棒。
你想,灵芝啦蘑菇啦之类的菌类看起来灰不溜秋的,但是玉芝是一片马蹄大小的洁白如玉的菌盖,看起来非常好看,当作祥瑞,再合适不过。
这个年代,人们还没搞明白该如何栽培这些菌类,所以这种所谓的玉芝,突然降生到人家里边,就变成了祥瑞了。
王黼开口邀请皇帝巡幸自家宅邸,皇帝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同意了下来。
“爱卿家里天降祥瑞?朕还在想,为何爱卿不亲自献上,没想到居然是请朕前去一观,很好!朕心甚慰!”皇帝果然如同虞然正所说的,龙颜大喜:“诸卿每逢遇到祥瑞,总是想着把祥瑞运到京中来,难道不知道,这些祥瑞留在当地才是最好的吗?宰相有心了!爱卿安排一下,朕去你府上,好好观赏一番,看看那玉芝到底是何等模样!”
王黼高兴极了,忙不迭地回去安排了起来。
皇帝刚刚答应了巡幸王黼宅邸,茂德帝姬就偷偷将消息传了回来:“夫君大人,你看那宰相 奸诈得很,还搞什么祥瑞,骗父皇去玩,简直是一副奸臣的样子,快戳穿他们的把戏,告诉父皇,那祥瑞都是假的!”
种彦谋和吴法天对视一眼,都露出苦笑的样子。
种彦谋对茂德帝姬说道:“你的父皇是这个国度至高无上的人,最最尊贵。他想做什么都可以。现在他不过是去宰相家里看看祥瑞,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所以我们也没有办法啊……”
茂德帝姬慢慢地也消了气,长叹一声:“唉,我又岂会不懂?只是那个王黼显然就是个溜须拍马的货色嘛!真搞不懂父皇为何用他。最关键的是,那厮好像跟夫君大人有些不愉快?那更该死了!”
种彦谋也叹了口气:“有了这一次的巡幸,他在你父皇眼里更加顺眼了,以后怕是我也得好好收敛一点,要不然说不定会被他给穿小鞋呢!”
吴法天突然咦了一声:“衙内,此事倒还真不一定。”
种彦谋奇道:“吴先生,这是怎么说的?”
刚才吴法天还陪着自己一起唉声叹气,大声悉数虞然正无能呢!
要不是王黼到现在都还没对种家发动什么进攻,虞家依然完好无损地呆在王黼的阵营之中的话,吴法天和种彦谋都会以为虞然正早就把种家的事情给捅出来了呢!
吴法天说道:“刚才在下仔细寻思了一会儿。首先王黼家里的祥瑞出来的时机非常蹊跷。几乎是虞然正与我们交待之后,就出现了玉芝降世的说法。衙内,您觉得这个祥瑞,这个玉芝,有没有可能是虞家搞出来的?”
种彦谋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宋朝没什么人去研究如何培育菌类,但是只要稍微有一些常识的人,都知道菌类是靠孢子和菌丝来繁殖的。
如果不是为了大规模繁殖,只是移栽一两株菌类生物,其实并不难,而且非常隐蔽,神不知鬼不觉就能移植过去。
吴法天接着说道:“如果祥瑞是虞家搞出来的,那么接下来虞然正又提出邀请陛下前去王家巡幸,现场实地观赏玉芝。这话听起来像是好话,确实像是非常有面子,非常荣耀的事情。但是,我们任何人都知道,这样的好事下面,往往潜伏着非常可怕的危机……”
种彦谋和茂德帝姬都不懂了。
他们两个政治小白互视一眼,歪歪头,问号都快写在自己脸上了。
吴法天见状,也不卖关子,直接解释道:“自古以来,皇帝陛下出巡,都要做好充分的接待。如果是皇帝微服前往某地,还能以不知者不罪的名义来敷衍,就算略有失礼,也不算什么大罪。
但是王黼现在显然是摆明车马,要大张旗鼓地招待陛下,那只要有半点失礼和不周之处,都会放大十倍百倍,徒然留了话柄给别人指摘。但是如果王黼做得非常周到,十全十美呢?”
茂德帝姬心直口快:“那不是最好不过吗?”
吴法天阴阴地一笑:“帝姬殿下,您自己想想,如果一个人,招待你的时候,将你所有的隐私都打听得清清楚楚,连你穿的衣服尺码都知道,你仔细想想……”
茂德帝姬细细一品,果然脸上发白。
种彦谋也理解吴法天的意思了:“过犹不及啊……”
吴法天点头道:“正是如此,过犹不及。天下不论是谁,只要是人,都并不希望有人把自己看得那么通透的。
王黼如果在这次接驾中,表现得十全十美,恐怕陛下刚开始会觉得舒适,但是稍微过几天,就会回过味来,然后仔细揣摩,为什么王黼会把自己摸得这么透。”
种彦谋点点头。
这是完全的阳谋,一切都建立在王黼的性格和皇帝的性格基础上。
皇帝一定是喜欢享乐,而且热衷于权术的。
而王黼一定是喜欢溜须拍马,愿意将马屁拍出水平,拍出高峰的。
只要提供一个平台,让他们对上,必然会产生刚才吴法天所说的猜疑链:皇帝猜疑王黼,为什么会把自己揣摩得这么通透?宰相想要做什么呢?而王黼同样会猜疑皇帝,为什么我做到这个地步了,皇帝根本不领情?甚至还要治我的罪?
渐渐的,君臣双方甚至会相看两生厌,最终就是一场角力,而且王黼必败。
在种彦谋和茂德帝姬都叹为观止的时候,吴法天又说道:“当然,我不觉得虞然正会满足于这样的一个结果。我料定,以虞然正前期这种环环相扣的风格,最终必然有一件事情,是他早就预备好……或者是早就存在的一样东西,只要陛下在现场看到了,就绝对会和王黼离心的。”
种彦谋好奇问道:“什么东西?”
吴法天摇头叹气:“我也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