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完了。”赵亦放下碗,起身就要走。
“你要穿拖鞋走?”柏钧研瞄她一眼。
“……我的鞋在哪?”
“丢了。”
“……为什么丢我的鞋。”
“你自己弄丢的。我一路抱着你回来,哪注意到丢了一只鞋。穿多大码?叫阿汤给你去买。”
阿汤不想去买鞋,阿汤听壁角听得正专心。
“36。”赵亦低声。
“好小。”柏钧研也低声,低头看到她雪白的脚丫,玉骨朵似的,穿在他的大拖鞋中。
阿汤翻了个白眼,这对话既没营养又充满狗粮味道,他还是去买鞋为好。
阿汤出门,正好mia进门,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甜润的好嗓子滴溜溜飞扑进来,整个公寓都亮堂许多。
“阿钧~昨晚怎么没有去庆功?alan说你可能不舒服?要不要紧?我煲了汤带来,你最喜欢的莲藕炖——”
甜美声音在看到赵亦的时候戛然而止。
“咦,这么早就有客人?”
赵亦慢慢站起来,面无表情,是在思考她要不要微笑或者问好。她社交本领零,遇到这种笑靥如花的女子,只会更加僵硬。
“不是客人。”柏钧研伸手把赵亦按下去,敲了敲她脑袋,“把粥喝完。”
mia眼中明显闪着好奇,但却什么都没有问。赵亦在心里默默记下一笔——不该问的不问,高eq女性就应该这样得体。
“昨晚遇到一些事,”柏钧研看了一眼赵亦,“所以没去成。”
“啊,什么事比庆功重要,大家都在等你呐。”
mia笑嘻嘻娇嗔,赵亦又在心里记下一笔——不该问的但又确实想知道,可以用热情自然的口吻假装不经意问出来。
热情自然……这对她来说实在太难了。赵亦边喝粥边偷瞄mia,近距离看着比大屏幕上更美,笑起来牙齿雪白,蜜色皮肤健康洋溢,一个细腰长腿的maggie q,和她相比,赵亦觉得自己完全是张扑克牌——从脸到身形。
“花花跑丢了。”柏钧研漫不经心道。
话音刚落,从旁边书架上应声跳下来一只混血混得乱七八糟,一看就是街上捡来的串串猫。血统虽然一般,猫却被养得很娇贵,高傲地环视一圈,端着公主般的架子跳上柏钧研的膝盖,嗲声嗲气“喵”了一声,优雅地舔了添爪子。
他挠了挠猫的下巴,若无其事看了赵亦一眼。
“找到它的时候,孤零零蹲在大雨里,可把我心疼坏了,抱回来洗澡擦干,一晚上赖我床上不肯走。”
赵亦埋在粥碗里的脸噌一下红了。
“我吃完了。我先走了。”
她含糊地说了句,默不作声往门口走,走半道又被柏钧研给叫住。
“别忘拿钥匙。”
钥匙,什么钥匙……
“昨晚给你洗衣服的时候掏过口袋,东西放在床头柜了,要么就在抽屉,你上我房间找找。”
这段话里富含的信息量将赵亦轰得渣都不剩,她已经不敢去看mia的表情,起身蹬蹬蹬跑上楼,半路跑丢了拖鞋都顾不上捡。
这人到底在说什么鬼,也不怕让人误会!
赵亦一阵风似的冲进柏钧研房间,被他这么一搅合,她原本心如死灰的悲痛心情似乎消散了不少。额头上痒痒的,她皮肤薄,易过敏,从小就有轻微的划痕症,随便碰一下就能肿个红印子,穿衣镜前照照,果然被他弹出两块红红的印记。
赵亦揉揉额头,干嘛突然对她这么粗鲁。
不过,倒让她松了口气。
她很怕他旧调重提,问她要不要和他在一起,她不舍得拒绝,也没勇气同意,被周铭诚一通扫荡,她现在自信心所剩无几,一个千疮百孔的人只配当一只缩头乌龟。
缩头乌龟在屋里转了两圈,总算找到她口袋里那些零碎:程小雅家的钥匙、小区的门禁卡、半张被雨水泡湿的门票……手一抖,门票掉在地上,捡起来展开看,被水泡得模糊,但也能看得出究竟是哪天哪场的什么票。
赵亦坐在地上,善于逻辑思考的脑袋已经替自己编造出一套逻辑十分自洽的故事——她是柏钧研的脑残粉,假装不认识他,故意他制造多次偶遇,但私底下既有古董海报,又存视频剪辑,还买绝版cd,还偷偷去看他的演唱会,结果看到他和前女友复合,心碎欲绝哭到昏迷……借机抱着他不肯撒手……
他一定觉得她非常可笑。
所以才会突然对她这样粗鲁,因为她不再神秘,就是一个画风奇特的脑残粉,还有点私生饭的嫌疑。
赵亦这一早上情绪跌宕连续过弯,这时已经彻底木然。阿汤在门口敲了敲门,递进来一双新买的跑鞋,她默不作声把鞋穿好,破罐子破摔再次下楼,居然还有了点昂首挺胸的意思。楼下mia正和柏钧研聊得热闹,隐约听着是在说他的下一部电影,看到赵亦出现,mia笑笑,避讳似的住了嘴,柏钧研摇了摇头:
“不用避着她。”
“刚才一直不好意思问,”mia笑吟吟,完全看不出有不好意思的成分,“小美女好甜,是你什么人?”
赵亦面无表情听着她睁眼说瞎话。甜?她?不料柏钧研说出来的话更瞎:
“《狼牙》的助理导演。赵亦,来认识一下mia,陈导希望她担纲下部戏的女主角。”
第47章 不客
帝都的春一如既往的短,眨眼便入了夏, 赵亦趴在一堆资料中打盹, 忽闻窗外蝉声大作,迷糊中睁开眼, 发现只是电话在震。
清了清嗓子, 一脸严肃接起来, 电话那头的男人比她更严肃。
“这么久才接, 八成在偷懒, 摄像头打开。”
赵亦飞快照了眼镜子, 嘴角没口水,脸上却有压出来的睡痕, 她伸出一只手打开摄像头,另一只手捂住腮帮子。
“怎么了?牙疼?”
男人挂了电话, 声音从视频中传来,镜头里只看得到一扇半开的窗户,窗外蔚蓝有海。
柏钧研去法国小城参加电影节,加上广告拍摄和节目录制, 已经走了小两个月。
这两个月赵亦过得极其充实, 柏钧研一句“导演助理”, 立刻让她陷入无休止的痛苦劳作。赵亦擅长纸上谈兵,学习书本上的知识比谁都快,一旦进入实操阶段, 立刻全方位适应不良——电影创作不同于标准化金融投资, 无论与人沟通还是感性思维, 都不是她这个左脑人的长项。
无数次想放弃,奈何柏钧研盯她盯得紧。
“强行把你塞给了陈导,千万别给我丢脸。”
此人一天行程忙到飞起,光看微博更新都替他累,也不知道哪来的时间对她耳提面命。
“牙不疼。饭有好好吃。昨天没晚睡。主动给杜风老师打电话了,他说档期冲突,还要再考虑,明天我会去他家门口蹲他。”
赵亦对着摄像头汇报一天的工作生活情况,莫名觉得自己凭空多出来一个爹。
“乖。”
难得,今天她爹对她很满意。
“之前你说自己一定会搞砸,这不推进得很好么?人际交往,没你想得那么难。”镜头始终对着海,柏钧研的声音含含糊糊,似乎在刷牙,这时是北京时间的午后,欧洲时间的清晨。
赵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那是什么表情?小姑娘不准翻白眼,丑死了,快笑一下。”
赵亦皮笑肉不笑了一下。
“……你拿个镜子再多练练。挺漂亮一小姑娘,没事笑一笑,对人说两句软话,什么问题不能迎刃而解?剧本分解做得怎么样了?不顺利也没关系,没有谁样样都能行,你对自己的要求不能……”
“现在是东一区时间上午8:35分,柏老师,你25分钟后要接受一个重要采访,还打算念叨我多久?”
赵亦移动鼠标,预备他再唐僧下去,就直接关闭视频,这时摄像头被移动,柏钧研出现在镜头中。
确切说,是他排列整齐的八块腹肌出现在镜头中。
刚起床的男人黑发凌乱,英俊的脸多了一丝孩子气,但他只松松垮垮穿了条睡裤,整个画面就立刻从孩子气变成了色气。赵亦被近在咫尺的高清画面惊得差点掉魂,男人已经扯了件衬衫套上,一颗颗系好纽扣,重新变得衣冠楚楚,但她脑海中的画面已经无法撤回。
“这么关注我的行程?”他低头看一眼摄像头,“mia过来只待一天,参加完采访就走,新片快要开拍了,需要增加她的曝光度……”
“我要工作了。”赵亦鼠标直接点叉,手肘撑着桌子捂住自己的脸。
暴露狂,谁管你的行程安排。
很快微信消息跳出来。
赵亦用手指拨动聊天记录。
他在她穿着他的拖鞋的那个早晨加了她的微信,名字是端端正正的“柏钧研”,加完之后改成了“yan”,仿佛是要跟她的“yi”配成一对。
当然——这绝对是她的错觉。
自从这位先生看过那张票根,知道她是他的真·迷妹,对她的态度便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陡转。她怀念在隐泉的那个柏钧研,打赤膊的时候看到她走来,还知道礼貌地套一件上衣,现在可好,她连他脐下那一线绵延直下的汗毛都看过了。他在她面前,已经不再讲究形象,不再温柔体贴,不再小心翼翼把她当成一个他想追求的女人。
赵亦愤恨地拨动聊天记录。
加完柏钧研之后,她的微信也渐渐变得热闹,陈苹苹,徐海恒,陈冀才,接二连三被网罗到一起……甚至她还加了剧组一个群。
生活从来没有这样忙碌嘈杂过。
忙着学她没学过的,做她不擅长的,他一天天给她加各种任务,最后还丢来一只猫。
程小雅抱着小乔阴阳怪气:“可以啊你赵小毛,自己亲闺女都顾不上管,后妈当得不亦乐乎。”
赵亦捧着猫粮一颗颗认真数,多一颗不得少一颗不行,花花公主比她的主人还难伺候,一言不合就要挠脸。
忙忙叨叨,吵吵闹闹,心境居然就这样渐渐平复。某一天她赶完工,喂完猫,跑去电视台作为陈苹苹的亲友参加了一场歌手选秀节目录制,走在午夜的大街,路过一家24小时便利店,突然意识到她离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她没有简单地崩溃,也没有轻易地重生,只是努力地活了下来,像红尘世界每一个庸庸碌碌之人,困了打哈欠,饿了吃东西,失败了抓抓头——算了,睡觉,反正还有明天。
他在每一个她的午夜,他的傍晚,都要给她发微信:
既凶又专|制,就算她家赵参谋长都没像他这么独|裁过。
……
柏钧研的那场采访,过了一周才在国内播出来。
程小雅一脸阴阳怪气坐在沙发上撸猫,看着他和mia你问我答、配合默契,差点把可怜的小乔给撸秃。最后猫跑了,她气得要关电视机,主持人终于问到了题眼:“所以你和mia这次再合作,算的上是重续前缘吗?”
mia笑而不答,柏钧研却忽然郑重:“从合作角度来说,确实是多年之后一次新的尝试。至于其他,正好想借这个机会做一个澄清,过去的事早已结束,我和mia现在只是普通朋友,炒作其他任何关系,都是对我们职业素养的不尊重,也是对我们未来另一半的不尊重,我还是希望大家能把更多目光放到作品本身上来。”
mia脸色一坏,程小雅脸色立马就好了,转头去看站在厨房假装倒水其实一直在听节目内容的赵亦:“这个回答我很满意,你满不满意?”
“关我什么事。”
赵亦端着水杯回了房间。他现在又不喜欢她了,哪个爱豆会去喜欢一个私生饭!
令赵亦惊讶的是,这个爱豆回国后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请她这个私生饭到他家去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