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染卷起袖子，把捣烂的银线草一点一点小心地敷在东锦霄伤痕累累的膝盖上。
东锦霄的双腿在这过程中一直轻轻颤抖着。
他自己显然也发现了，想要控制自己不发抖，可是控制不住。
他的腿根本就不听自己的使唤，这让东锦霄有些生气！
“啊对了。”洛云染突然一抬头，想起件事来，“你今天这个样子肯定不能去上课了，要不要紧？先生知道吗？还是说你要写个假条什么的我去帮你跑一趟？”
东锦霄抿了抿唇，嘴角有些生硬，“不用。”
纪先生是个很严厉的人，严厉到甚至有些刻板。
他的课，没有人能用任何理由请假，不管是什么理由他都不会批准的，爱来不来，只要你胆子够大，他事后也不会问你也不会罚你。
但是这个坏印象一旦有了，就别想着他在父皇面前能说到你什么好话了。
东锦霄原本就是他父皇不喜欢的儿子，所以有没有纪先生说好话……其实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区别。
想到这里，东锦霄不禁自嘲地想笑。
其实这个道理他早就明白，只是从来没有承认过。
自他到了年纪能进上书房，他就一堂课都没有缺过，不管是生病也好，不被先生待见也好。
反正他都很执拗地留在上书房，好像留在那里就能等到什么，等到什么改变他的希望似的。
然而事实证明，其实一切都只是他自己想多了。
他什么都没有等到，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而已。
“真的不用？”洛云染仍旧不放心，“我帮你跑一趟不费什么事的，正好我也要顺路去御膳房转一圈。”
东锦霄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两下，“你到底是顺路去御膳房，还是顺路帮我跑一趟？”
“这有什么区别呢，反正都是一个方向嘛，目的一样就可以了，不必在意过程。”洛云染企图敷衍了事，蒙混过关。
她其实是因为想起来要去御膳房，才顺路想起来东锦霄今天去不了学堂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当然，她是不会实话实说的，那显得自己太没有水平了。
东锦霄叹了一口气，松懈了下来，“真的不用，先生不管这个。”
“你们先生这么开明？”洛云染有些羡慕。
要知道，她当年上学的时候，学校每堂课的老师都特别喜欢点名。
但凡点到一个没到的，就要事后一个一个去导师办公室解释自己为什么没去上课，跟审犯人似的，特别煎熬。
而且医学生，真的特别惨。
哪怕想请个病假都没有机会。
你只要跟老师说，老师我身体不舒服，想请个假去看医院。
老师秒回你——来上课吧，正好让大家帮你一起看看。
生病已经够惨的了。
更惨的是，生病还要沦为全班同学的教学样本……
东锦霄轻咳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还好。”
洛云染把最后一块银线草糊到了东锦霄的膝盖上，挥了挥绿乎乎的两只手，“我先去洗个手，顺便去一趟御膳房，要一会才能回来，你就现在这坐着，大概过个一盏茶你的膝盖应该就会觉得舒服一些。”
“我知道了。”顿了一下，东锦霄又有些不放心，“要不然你还是别去御膳房了吧，之前你拿回来的菜还剩一点，我随便煮个蔬菜粥……”
“你这样子还是给我老实躺着吧，”洛云染不等他说完就挥手打断，“放心好了，我又不是第一次去了，都熟门熟路的了，不会出事的，哦对了，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吗？我倒是帮你看看啊，如果有的话就顺便带回来给你吃。”
偷东西这件事原本就已经是东锦霄所不能接受的了，但是被之前洛云染那番“首先你得活着”给说服了，所以才没有多加干涉。
现在洛云染还问他想吃什么，以为这是上馆子吗？想吃什么就给上什么？
“不，真的不用，我……”东锦霄想了一会，说，“不挑食。”
“哦。”洛云染点了点头。
东锦霖也说自己不挑食，他那小厨房的师傅还是每天变一百二十个花样来给他做饭。
东锦霄这个“不挑食”怕是可信度也不是很大。
洛云染根据前世的记忆，东锦霖好像是比较喜欢吃甜食的。
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是苦药吃多了，总会对甜的东西产生一些向往。
不过这个世界的东锦霖和东锦霄，目前都身体健康，并没有到后来那样天天灌药，把自己喝成个药罐子的地步。
所以洛云染也抓不准他们现在的胃口是不是也是一样喜欢吃甜食。
不管了，试试好了。
说不定这两个一个喜欢吃，一个不喜欢吃，那她就能分辨出到底哪一个才是她要找的那个人了？
她转身走了。
没想到不久之后抱着一包桂花糕回来的时候，却见房内空空如也……
洛云染心下一慌！
“殿下！”
“六殿下你在哪？”
“殿下！”
清秋殿人迹罕至，洛云染迅速在里面跑动着，除了她自己，一个人都看不到。
可是东锦霄能去哪？
他膝盖还伤着，根本就行动不便，按理说即便是走，也走不了多远。
走之前还分明但应自己好好躺着的。
怎么会不见了呢？
怎么就不见了呢！
“有人在吗？”
突然前殿传来呼喊声。
正在找寻东锦霄的洛云染一愣。
“有人吗？”
前面的人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又喊了一声，还拍了拍大门。
洛云染想着可能是东锦霄回来了，立刻跑了过去。
等她从里面跑出来，却看到门口站着的，竟然还是个老熟人。
顺公公捏着鼻子甩着拂尘，十分嫌弃地站在清秋殿门口，连清秋殿的大门都没迈进来，只巴巴地伸长脖子不耐烦地朝里面看。
当看到洛云染出现之后，表情这才稍微好一点。
他朝洛云染招招手，“你过来。”
顺公公在东锦霖面前是红人，在宫中的品级不算低，洛云染不敢违背，赶紧切换到唯唯诺诺小太监的模式，低着头快步小跑了过去，唤了一声，“顺公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