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染惊了一下,正要抽脚,一条棍子就凌厉地挥下。
“啪”地一声,毫不留情地砸在了那本就跟骷髅无异的手背上。
“滚!”独眼老者呵斥一声,剩下的那只眼球狠狠一暴!
那只手狠狠一抖,刺溜就缩了回去,连带着那只手的主人——一个衣衫褴褛,脏到发臭的老太婆也一并缩回到了角落里,如同受惊的老鼠一样,只敢抬起一点眼角,偷偷朝这边看一眼。
一接触到洛云染的目光,就瞬间像是被烫到一样复又缩了回去。
独眼老者过来,对洛云染说,“这地方就是这样的,怪我,刚才进来之前忘了提醒你,你自己要小心一点。”
洛云染点了点头,对于这样一群人,有这样的氛围,也并不觉得奇怪,只是,“这里的人都没有食物可以吃吗?官府呢,不发救济粮?”
“官府?”独眼老者冷嗤了一声,满满的都是嘲讽,“他们不把我们打死,就已经算是我们的运气了,见到他们我们都避着走,还敢去要救济粮?你敢去他们就敢说你是青璃国的奸细,这是哪个活得不耐烦了才会做出这种蠢事。”
洛云染以为,现在的皇帝,在对待自己儿子的事情上的确是过于封建迷信,有失公允,但在为君之道上,起码应该还算是个明君的。
没想到,在这西北之地,风气和严谨的帝京完全不一样。
以前一直都听说西北之地民风剽悍民风剽悍,现在看来,这种剽悍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被逼出来的。
诚然在这种两国交界的地段,人员构成复杂。
有点什么事,官府都找到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推掉,打死了人,就说你是青璃国的奸细,你能怎么办?
且不说现在这破庙里,还真的有不少青璃国人,他们中很多人都是商贾。
因为青璃国的物产本身并不丰富,物资相对匮乏,但苍云国就恰恰相反。
在这种情况下,商人们为了利益来回在两国之间穿梭是必然的事情。
这种时候,其实他们比苍云国的百姓要更害怕更倒霉,只是行个商,但是因为青璃国人的身份,一旦被官府抓住,硬说是奸细的话,基本就是死路一条了。
比如洛云染面前这个独眼老者,他就是个比较尴尬的身份。
他本人是苍云国人,但是娶了个青璃国的老婆。
所以才有那么多的不方便,对官府的人也是颇为不满。
“不说了,”独眼老者抹了把脸,用木棍扫开了面前挡路的稻草,“来,姑娘你跟我往这边走,我老伴儿就在里面躺着呢。”
有独眼老者在前面开路,倒是没人再像刚才那样突然冲出来抓住洛云染了。
大概是因为老者只有一只眼睛的模样实在很有威慑力,就是那种看小孩一眼都能把小孩吓哭的级别。
在这种混乱的环境里,就是要看起来比较不好惹,才会比较安全。
老者在最里面角落的一堆草铺前停了下来,放轻了手脚上前,轻轻唤了两声,“老婆子,老婆子……你醒醒,我回来了。”
睡在稻草上,面黄肌瘦的老婆婆慢慢睁开了眼睛。
老者露出个像是松了口气的神情,道,“怎么样,觉得今天好些了吗?我给你找了大夫。”
老婆婆深深凹陷的眼窝动了动,干裂的嘴唇费了老半天的力,才气若游丝地道,“找什么大夫……我们哪还有钱啊……”
独眼老者的老伴前几天染上了病,听老者说,这种病在他们这些流民当中已经有一阵子了。
起初只有一两个人,也没有被人太当成事。
可是后来发病的人突然一下子就多了几倍,而且最初染病的人陆续都死了。
这导致了很大的恐慌。
他们这些人原本就是没办法了才流落到这里,没有其他地方可去,留下来怕被染上病,走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有些起初还有些积蓄的人会去请大夫,可是看了大夫身体还是一天天的衰败下去。
目前还没有看到有人生了病被治好的。
而他的老伴就很不幸,前两天也染上了这种病。
老者没办法,还需要出去为两人的口粮想办法,只能留下老伴一个人在这里。
大概是畏惧于这种病,所以即便是老者不在,也没人敢靠近这里对老婆婆怎么样。
否则往常这样的情况,被独自留下的老弱妇孺早被人轰出去抢了地方了。
洛云染忙道,“我不要钱,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大夫,只是以前跟着游方郎中学过一点皮毛,不能保证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老婆婆听到声音,费力地抬头,朝洛云染看了过来,然后又转头看看自己的丈夫。
独眼老者对她点了点头,“你听到了,不要钱的,你就不要担心了,让这姑娘给你瞧瞧。”
老婆婆叹了一口气,把手递给了洛云染。
洛云染看得出,她虽然让自己看病了,但实际上心里应该是对自己完全不抱希望的,之所以配合,也不过是为了让独眼老者好安心一些。
在这样风雨飘摇的日子里,能有个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时时刻刻地关心着自己,为自己着想,其实也是一件幸运的事。
洛云染俯下身来,半蹲在草垛旁,搭上了老婆婆的手腕,一边询问老者,“婆婆都有些什么症状,能麻烦你尽可能具体的描述一下吗?最好说一下开始时间,还有是不是有随着时间加剧等等。”
老者连忙把自己能想起来的都一一说了,“我老太婆是大概三天前开始觉得不舒服,开始说头晕、发热,以为是受了寒,我们也没太当回事,可是第二天就直接起不来了,浑身无力,一直出冷汗,什么也吃不下,连喂水过一阵都会吐出来,昨天好像稍微好一些了,不出冷汗了,但是还是动不了,吃什么吐什么。”
其实这样的症状,到第二天的时候,老者和他老伴就已经知道不对了。
因为他们看过好几个身边的同伴,就是这样的发病过程。
而那些人,长的不过七八天,短的,连三天都没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