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尽力控制了,但是惠王跟洛云染说话的声音实在算不上小声。
毕竟他们相互之间还隔了一段距离,真说得太小声了,根本没人听得见在说什么。
洛云染顺着惠王这话回头,恰好和引颈看过来的难民对了正眼。
那人仓皇地把头低了下去,即便因为距离看不清神色,但绝对是慌乱的无疑了。
惠王还在那继续说,“本王之前到丞相府给张靖卓贺寿,那时候应该是见过的,只不过这小子混在人堆里,话也不多,也不扎眼,所以本王一下子就没想起来,不过本王是什么人呐,过目不忘!想瞒过本王的眼睛还早八百年呢,呵呵!”
惠王好像故意要说给那人听,越到后来越口无遮掩,根本没在注意声音是不是太大这个问题的。
那个人把自己缩得更小了,背对着这边,好像完全不关心。
洛云染沉吟了片刻,疑惑,“但他一个官家少爷,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那群难民她大致都看过来,就只有张相那儿子品貌非凡,其余人真的是一个比一个更泥腿子,应该就是真正的平头老百姓没错。
惠王两手一摊,表示自己对这事也完全不知情,不过稍微想了一下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这小子和他爹的关系好像不怎么样。”
又捂着脑袋沉思了一会,他也是实在想不出什么来了,只能摆摆手,“本王目前就想到这些,先不说了,我去老七那边给他报个信,你没事可以多盯着些张家那小子。”
看来惠王和自己的想法一致,都觉得张相的这个庶子说不定是个突破口。
洛云染点点头,目送惠王离开。
转过身来,径直就往大树那边走。
守夜的士兵一看这情况,立马一个个都警惕起来,他们可得盯紧了,绝对不能给这些难民伤害洛姑娘的机会。
“张公子。”洛云染在那个背对她的难民背后站定。
那人的身形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有听见。
洛云染也不恼,“我觉得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如果你觉得这么背对着我比较自在的话,也没关系。”
那人仍旧一动不动。
洛云染继续道,“我可以治好你们,我想你一身的学问,也不想就这么窝窝囊囊地死去,让本就看不上你的张相听到了,恐怕也只会骂一句不肖子吧?”
这句话一下子刺到了那人,竟然一下子转过身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目光十分可怕,想要噬人一般!
洛云染却微微弯起了唇,对着一个暴怒的人说话,可比对着一个一点反应也没有的木头强多了。
她说,“想帮你。”
张家航原本对这句话十分不屑,正本能地要嘲讽几句,一抬头却看到洛云染的眼睛,黑白分明,笃定沉稳。
一瞬间那些未说出口的嘲讽就卡在了喉咙里。
“……呵呵,别以为几句好听话就能把我骗的团团转,你不用在我这里白费心思了,我没什么能告诉你的,你走吧。”
洛云染的笑意加深,“你越是这样,就越是说明你知道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聪明人懂得抓住机会,机会往往稍纵即逝,张公子,我觉得你不是一个守着宝贝让他变成废物的蠢蛋,你明明还有机会的,难道真的不想抓住,就这么年纪轻轻地去了吗?”
张家航的胸口一阵一阵的起伏。
他不是激动,是气恼。
气恼这女人一直在激怒他,还一句句都戳到他肺管子上。
他今年才满二十,正是大展拳脚的好时候,谁愿意这个时候无声无息地死去?
他之前二十年那么难的日子都挨过来了,就这么死了,岂不是白受罪了?
“你看,你是想活下去的,”洛云染不疾不徐地,却将张家航所有的表情都收进了眼底,“是个人都想活下去,这是本能,这没什么好惭愧的,你为什么不遵从自己的本心呢?”
张家航瞪了洛云染一会,紧绷的肩膀忽然慢慢放松下来。
洛云染有些意外地扬了一下眉。
张家航坐正身子,显得从容了不少,“人之所以区别于牲畜,就在于不会仅靠本能活着。”
洛云染怔了一下,少顷,却是低下头轻轻地笑开了,“张公子倒是让我刮目相看,先前得罪了。”
她转身打算离开。
张家航却突然再度开口,“想要我跟你们合作不是不可以,你首先要拿出让我相信你能够治好瘟疫的证据来。”
洛云染的脚步一顿,没有回头,“等着吧,就快了。”
言罢,身影已经潇洒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张家航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那背影离去的方向,一直到眼眶酸涩都没有移开。
他分明十分疲倦又十分难受,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一点也不想睡觉。
理智上,他根本不相信这个陌生女子说的任何一句话。
他知道这些大军只想尽快开拔,去完成他们的宏图霸业,他们这些瘟疫病人的出现是毒瘤,为了泄愤,他们这里的所有人都可能以非常惨烈的方式死去。
但,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深处又有一份小小的、热切的希冀不受控制地疯狂冒出头来。
总觉得,那个女子不是个信口开河的人。
她说出口的话,她是有自信可以办得到的。
两种完全背道而驰的想法在他心里纠缠,使得张家航根本睡不着觉了,他想等等看。
等等看,自己有没有被骗。
次日一早,天色刚蒙蒙亮,方副将身旁的士兵一起身,使得他一下子失去了支撑,一冲之下本能地一下子惊醒。
突然离开的手下十分抱歉,赶紧就想过来赔罪。
方副将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一睁开眼睛就四下寻找,“那孩子呢?那孩子的烧退了没有?”
这是昨晚洛姑娘给他交代的任务,方副将时刻铭记于心。
这会一醒来,就立马又把这件事摆在了第一位。
“在这呢老大!”手下招呼了一声。
方副将找到了方向,马上起身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