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他在草木茂盛的林间又走了一里路不到,这期间水声越发的明朗。
最终转过一株生长了估计已有数百年、得五六人方能合抱的松树,水声一下子清晰无比,眼前亦是豁然开朗:约莫五六丈宽长的水潭虽然不大,然而中心处汩汩的涌流却极为活泼清澈,即使站在树畔,扑面而来的水汽里也带着分明的甘甜。
水潭还连着一道窄窄的溪流,蜿蜒盘桓,看方向是要入海的。
“小叔叔给这水潭起名叫甘来泉。”公孙应敦笑着走快几步,给他们介绍,“山洞就在那边,本来只是一处凹穴,是小叔叔常来谷中过夜,为了方便,亲手挖出来的。”
他们好奇的跟过去,却见爬满薜荔的山壁上浑然一片,根本看不出来入口。
还是公孙应敦熟门熟路的撩起一把藤蔓,才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徐抱墨也还罢了,盛惟乔跟绿绮到底是女孩儿,看到这种情况却有点打退堂鼓了。
纵然公孙应敦先进去点了火把,她们也只站在门口张望了下,大致看清这山洞约莫一间屋子大小,置了床榻桌椅等家什,想是为了防虫防兽,食物调料不是锁在柜子里,就是在洞顶钉了钉子悬挂起来。
见盛惟乔不想在山洞里久待,公孙应敦跟徐抱墨也很快出了来,决定去抓野味。
虽然初五是这山谷里当值无愧的霸主,瞧着也十分通人性,但无论公孙应敦还是徐抱墨,肯定不敢让盛惟乔主仆落单的。是以两人略作商议,决定由熟悉地形也擅长捕捉猎物的公孙应敦去抓猎物,徐抱墨则陪两个女孩儿留下来等。
徐抱墨目送公孙应敦灵巧的几个跳蹿就消失在茂密的林中,暗舒口气:总算有机会解决手里这把海瓜子了!
他微笑着对盛惟乔道:“公孙公子说这泉水特别甜,世妹要尝尝么?不过靠近水边时顶好让丫鬟拉着点,免得不当心滑下去。”
盛惟乔不知他的盘算,欣然道:“要是好喝,世兄待会也尝尝!”
见主仆两个朝水潭边走去,他忙把手里的海瓜子朝附近最茂盛的一簇草丛里一扔,正要顺便在旁边树身的青苔上蹭几下掌心——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道黑影闪过!
跟着盛惟乔主仆惊呼着拎着裙角奔过来,仓皇道:“世兄?!”
她们本来正打算俯身下去品尝泉水呢,忽见趴在泉畔的初五一骨碌爬起,朝徐抱墨这边扑来,只道初五凶性大发要伤人——谁想到了跟前,却见徐抱墨完好无损,初五也没有伤害他的意思,一人一豹之间,散落了不少炒好的海瓜子,看模样正是方才盛惟乔想赏给下人吃的那盘里的!
——这情况还用问吗?
一准是徐抱墨悄悄抓了把海瓜子想吃,却被贪嘴的初五盯上,跑过来讨食时把徐抱墨吓了一跳,故此弄撒在地上!
“……”徐抱墨脸色僵硬的看着甩着尾巴给他舔去掌心油脂的初五,只觉得眼前一黑!
“世兄,这是我不对,我万万没想到世兄这么喜欢吃海瓜子!”无以形容的尴尬之后,盛惟乔面红耳赤的认错,“方才居然没叫人给您拿双牙箸,请您也一块尝尝!”
听到盛惟乔惊叫,担心出意外折回来的公孙应敦,恰好看到这一幕,也是忙不迭的赔罪:“世子爷,是我们姐弟的疏忽!因为我们爹爹还有小叔叔都不爱吃这个,只道您也不爱吃零嘴的,所以没叫厨房给您那边送——世兄请放心!这季节玳瑁岛周围海瓜子最多不过,回去我就交代底下人,绝对不会再怠慢您!”
——不!!!!
徐抱墨此刻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本世子一点都不喜欢吃海瓜子——本世子只是因为临时找不到可以充当暗器的东西,想用海瓜子代替啊喂!!!
看着争先恐后认错的盛惟乔跟公孙应敦,还有那只满脸写着求投喂的傻豹子,徐抱墨现在只想静静。
……别问他静静是谁。
【注】小时候在野生动物科普书籍上看到说遇见豹子的逃生方式是装死,不知真假。
第四十九章 盛老爹:小子,你还年轻!
这天晚上,公孙夙因为跟盛兰辞的磋商有了大致的结果,为表庆贺,他特意举办了一个小宴。
由于盛兰辞不希望女儿在海匪窝里抛头露面,所以这次小宴,女眷一个都没出席,但徐抱墨却在受邀之列。
本来徐世子在入席的时候还是笑容满面,矜持又不失亲和,充分展示了一个出身优渥家教良好的贵公子该有的风仪的——但是!
当他看到特意摆放在自己面前、足足一脸盆的爆炒海瓜子后,徐抱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公孙夙的脑袋……值多少银子来着?
偏偏盛兰辞不知道是不清楚事情经过呢,还是故意给觊觎自己女儿的年轻人心上插刀,见状端起酒盅抿了口,抚了把颔下短髯,笑呵呵道:“贤侄,没想到你喜食这梅蛤,在盛府时怎也不说?虽然南风郡没有玳瑁岛的便利,然而到底也是临海之地,给你常备这一道吃食也不是什么难事。若非公孙海主着意吩咐将这道菜搁你面前,世伯我都不知道,贤侄这可是见外了啊!”
徐抱墨:好想掀桌!!!
好在宁威侯世子嗜吃海瓜子的消息,在岛上没怎么流传。
这倒不是大家对徐抱墨这个外人不感兴趣,而是因为——玳瑁岛要反攻了!
这个决定是公孙夙跟盛兰辞共同决定的。
公孙夙早就想反攻了,盛兰辞则是急于救出自己的侄女跟外甥女。
两下里目标相同,没费什么功夫就达成协议:盛兰辞出钱出辎重,且买通岸上的朝廷水师在关键时刻做外援;公孙夙则提起屠刀清理门户,让玳瑁岛从此只有一个声音。
这两人都是坐言起行的人,谈妥之后,就分头开始了紧锣密鼓又充满血腥的准备工作。
短短数日,遮天蔽日的出战船只,就汇聚在岛左的海港内,望去桅杆琳琅满目,杀意崔嵬。
“小弟,家里就交给你了。”因着盛睡鹤重伤未愈,乌衣营也死伤殆尽,难成建制,无法发挥往日的尖刀作用,此战是公孙夙亲自出马。
实际上这也是他明明有能力将那些指手画脚的叔伯全部砍死,却非要拖到这两日才进行的缘故——他是公孙老海主的独子,又有盛睡鹤这个里里外外都非常能干能杀的义弟,所以公孙老海主在时,所有该由少海主干的危险差使,全部由盛睡鹤给他挡下了。
公孙老海主当然知道这么做,会让公孙夙一直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从而无法镇住玳瑁岛这些穷凶极恶的匪徒们。
不过老海主素来身子骨儿硬朗,自以为来日方长,自己可以一点点的栽培儿子,总能让儿子顺顺利利的接过自己的位子的——未想韩潘忽然发难,老海主根本没等到儿子羽翼丰满,就战死海上。
这种情况下上位的公孙夙,不仅仅受到叔伯们的质疑,实际上连广大普通海匪,对他也是抱有不信任的。
所以在取得盛兰辞鼎力支持之前,公孙夙没动那些叔伯,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原因非常简单:那会即使杀了叔伯收拢了他们的权力与部属,公孙夙仍旧无力反攻韩潘,依然只能据岛坚守。
可想而知,岛上的人会怎么想:“新海主自己没本事也没胆子跟韩潘干,还把老人都杀了,这是要带着咱们在玳瑁岛上做一辈子乌龟王八蛋么!?”
毕竟绝大部分海匪是不知道跟公孙夙争权的那些人,其实也没能力主持反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