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粥太麻烦了,算了,还是不折腾了,我这也没什么胃口。”季然摇了摇头。
“这样不行。”陆臻坚持道,“你先回房吧,我去给你煮完素面,吃过再休息。”
说完没再给季然拒绝的机会,陆臻转身就朝厨房的方向飘了过去。
这风一般的速度……
季然望着陆臻飘走的方向,无语了半晌。
事实证明,陆臻的确的风一般的速度,季然回到房里都没坐一会儿,他就端着海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进来了。
“面好了,趁热吃吧,素的,里边我就搁了几根儿青菜,别的一点肉沫都没放,吃完洗漱睡觉,这转眼早朝,你这要不尽早休息好,回头该遭罪了。”陆臻说着,将碗和筷子放到季然面前,自己则在他身边坐下来,“那赵煜的确挺麻烦还不讲理,你居然一头烤全羊就对了他眼缘,可见咱们季哥儿是个有福气的。”
季然瞥了陆臻一眼,拿起筷子就唏哩呼噜吃了起来,埋头吃了小一半,迟钝的食欲这才复苏了,等一碗面连汤带水的吃了个干净,季然这才一抹嘴放下碗筷。
“这赵煜真有那么难搞吗?”就季然跟赵煜这两次接触,他是很难想象那人难搞的样子,明明就很好养活,有肉就行。
陆臻清了清嗓子,神情略有些不自在。
季然看着他,忽然眉头一挑,“你,之前得罪过他?”
“嗯。”陆臻看了季然一眼,摸了摸鼻子,“你别看他很好说话的样子,但其实性子偏极端,看对眼的,他能母鸡护崽似的纳到羽翼之下护着,看不顺眼的,无论对错,他就是跟你不对付,而且没什么君子之风,什么下三滥不择手段的招数都能使,毫无章法,只为出气,说起当时的冲突,还是因为一只钱袋。”
“嗯?”季然好奇的眨了眨眼。
“就是,当时在街上,赵煜钱袋让扒手给顺了,我呢刚好看见,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结果非但没讨得个好,还被认为落了面子的赵世子记恨上了,之后给缠了老长一段时间,这要不是他打不过我,老爹又被皇上镇压着,早就翻天了。”陆臻至今想起那时还一阵憋屈,“可就算他明面上动不了我,背地里也没少下绊子,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用过,甚至……知道玉宁公主对我的那点心思,竟用药,算计我跟玉宁公主的侍女,平白害了一条无辜性命,就为了看我自责愤怒痛苦。”
“……狗咬吕洞宾啊?”季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嗯。”陆臻阴测测的龇了龇牙,“不过,这赵煜就是脑子不灵光,一根筋,还没什么是非观念,在他那里,向来喜好定人,他看你顺眼你就什么都好,他看你不顺眼,你就是狗屎。”
“顺毛捋。”季然总结道。
陆臻赞同的点点头,“就你们那天的情形,要是换一种方式,没准儿就是死对头了,其实我都没想到,你居然会拿美食堵他嘴。”
“都是臻哥那句酒囊饭袋启发的好。”季然笑了。
陆臻看着他,绷了没一会儿,也跟着笑了起来。
良久两人笑够了,季然才打着哈欠站起身来,“洗洗睡觉了,臻哥,今儿咱们休息一晚怎么样?”
陆臻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季然说的是什么,笑了笑道,“好。”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的时候,陆臻问,“季哥儿,你为何会想着交好赵煜?”
“京城龙蛇混杂,我初来乍到,总是要找个靠山的。”季然道,“皇上有皇上的身不由己,关键时刻,未必能有多大的作用,甚至适得其反都可能有,我虽然不喜欢官场权术,但既然已经一脚踏进来了,总要适着经营的,我这才上任没多久,就有人忙不迭下绊子,保不准以后发展好了,会招人眼红,成为他人眼中不除为快的眼中钉肉中刺。”
陆臻枕着胳膊偏头看着季然,没有说话。
季然也转头看着他,凑过去在他凉沁沁的唇上亲了一下,就滚回里侧,抱着被子背对着陆臻闭上了眼睛。
两天时间眨眼就过,当早朝来临,半夜就被陆臻给摇晃起来时,季然起床气撒得恨不得把屋里那展仕女图的屏风给踹了,全程都是陆臻拉着他穿衣洗漱,投喂,拉上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朝午门前行,都没走到一半,季然就歪靠在车壁上又睡了过去,官服睡拧了,官帽睡歪了,甚至还破天荒的打起了小呼噜。
陆臻几次想把他拉到肩膀上枕着都没成功,无奈之下,便只能随他去了,不过还是担心他这么拧着会落枕,所以拿了个软枕给他垫在了脖子后头。
虽然是歪着,季然这一路却睡得很熟,几乎是一路睡到午门的。被陆臻摇晃醒的时候他脑子发闷,跟梦游似的头重脚轻整个都是飘的,跳下马车差点一脸砸地上,多亏陆臻拉得及时。
季然跟跄那么一下站稳,人总算是被冷风吹得清醒点了。他这来的不算最早的,就这么会儿,午门已然两排长龙,站了不少大小官员,有彼此熟识的相互攀谈着,有神态疲惫垂眸沉默的,有神态傲慢谁也不搭理的,有眼珠子转悠眼底冒着精明算计的,也有瞌睡太大拢着衣袖站着睡觉的,他就看到一个官员站着睡觉,扑倒好几次,还锲而不舍的爬起来站着继续打瞌睡。
“你看,我就说挺有趣的,没骗你吧?”季然正看着那个反复爬起摔倒的官员傻乐,陆臻就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
的确挺有意思的。
季然笑着点了点头,这会儿除了觉得有点冷,瞌睡是彻底清醒了。来回看了看,季然随便找了个吊尾的位置站着,就不动弹了。
哎,这得顶着夜风站多久啊!
季然心里正感叹着,就有听砰咚一声,吧刚站起没一会儿的官员就摇晃着摔倒了。
在那官员再一次迷瞪瞪爬起来时,人群里终于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官员,卯时一到,晨钟敲响,午门开启,随着一众官员鱼贯而入之际,季然心里还是生出那么一丢丢激动来。早朝啊,毕竟只是电视上看过,如今有机会切身体会,撇开操蛋的起夜贪黑不谈,感觉还是挺新奇的。
真正的置身其中,才知道这一个朝廷的早朝是怎样的壮观。这么多,光是个金銮殿肯定装不下,没准儿得大排长龙到多远呢,啧,这样的早朝,除了遭罪,真不知道意义何在。
第98章 宰相白沐颜
事实证明,这早朝的确如季然所料,大排场龙,从金銮殿一路排到玉阶之下,往后还延伸的一眼望不到头。这么多人,顶着夜风站半宿,连皇上面都见不到,真不知道这早朝的意义何在,在季然看来,纯粹就是瞎折腾人。
能有幸进殿的都是首辅丞相之流的一品大臣,季然这样的五品官员就只有顶风矗立的命。别人对此是什么心情不知道,反正季然挺自在,乐得清闲,就是站着挺遭罪的,冷是其次,站着保持一个动作不动,短时间还好,时间长了简直要命。
“宣!仕农大夫,季然季大人觐见!”
季然正偷摸活动酸痛的脚踝,听到这声儿差点给惊个跟跄,好悬被陆臻给一把搂住,才没这当口出差错。不过也是这一跟跄,季然都没反应过来方才那一声串一声传递出来的喊话是什么意思。
“快去,皇上召见你呢。”陆臻见他没反应,顺手轻轻一推就把季然给推出了队列,“走吧,我陪你一起。”
季然这才回过神来,和陆臻对视一眼,忙拾阶而上。
不过光是这几百阶玉阶就够人爬的,还不能慢了或者歇气,得一鼓作气的走上去,等终于到顶,季然愣是出了一后背的白毛汗,偷摸换了口气,这才快步走进殿去。
“微臣季然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扑通跪下之际,季然抽了抽眉头,好险才忍住没龇牙咧嘴。妈蛋,那一下跪的,膝盖真他妈疼啊!
“平身。”皇帝抬了抬手,肃然的脸上难辨喜怒。
“谢皇上。”季然忙站起身来,然后便低着头等皇帝的指示,眼珠却滴溜着四下打量着两列大臣们的神色,以此来揣度皇帝此番宣他进来的用意。
不过这些人个个都是人精,季然这看了好几个,愣是没看出半点端倪来。
“皇上宣臣觐见,不知所为何事?”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皇帝有任何回应,季然终于憋不住问了出来。
“无事。”皇帝道,“宣你进来,只是想告诉你,以后早朝不用站在外面。”
“啊?”季然闻言一愣,下意识的抬起头来,这才发现皇帝眼底隐含戏谑,而两边大臣们则是一脸看土包子的表情……
皇上手抚龙椅的龙头扶手,嘴角噙笑,“叫你平身,就是可以入列而站,你杵在那一动不动,朕还以为你有事要奏呢?”
季然:“……”妈蛋,这是早朝吧,怎么感觉被皇上拉着表演了一出供人娱乐的猴戏?
季然心里吐槽,正想着找个末尾的位置呆着,一位年约花甲的大臣就两步站了出来。
“听闻季大人上任之初便大肆开荒整顿,如此劳民伤财兴师动众,不知可见成效?”
哟,找茬的啊?
季然挑了挑眉,看着那位大臣没有接话,沉默须臾,方才转头看向龙椅高坐的皇帝。
“季大人为何不说话?”见季然没反应,那大臣脸色脸色微臣,再开口,语气便带上了几分严厉。
“这位大人想要我说什么?”季然反问,“这才多长时间就见成效,大人如此缺乏常识还勇于提问的精神,季然真是佩服。”
“你……”
“大人一看就是坐在象牙塔中不知民间疾苦的贵族,光知道人吃五谷,却不知这五谷怎出,以为泥捏呢,播种就丰收,这么神速,咱们大南早就有吃不完的粮食,还有我这按照四季耕种的仕农大夫作甚,平白浪费国库俸禄。”眼看着对方面色铁青,季然冷笑一声,“大人身居高位已久,我建议你没事还是多到民间走访一下民情,以免再问出三岁小儿都懂的问题,惹人笑话。”
“好你个季然……”
“我是挺好的。”季然煞有介事的点头打断,“大人季然都觉得我好,那就好好跟我学习一下种地之道吧,正所谓民以食为天,只有保证了温饱,一个国家方能国强富饶,与其纸上谈兵的满腹治国之道,不如以自身为实践,为我大南子民做一个好的表率,受人敬仰的榜样,不比那满口之乎者也的强上百倍。”
“小儿好生狂妄,大殿之上,皇上面前,岂容你无状撒野?!”那位大臣被怼得一时哑口无言,另一位稍微年轻的大臣又站了出来。
“我狂妄,难道不是你们故意找茬?”季然抱着胳膊,“我这上任一月不到,地开荒下种不过几天,就问我成效,你家的粮食三两天就成熟的?我就不信在场大人们全都是一开始就出身尊贵,十指不沾阳春水对农耕一无所知之辈,应该也有农民出身,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高中熬出头的吧,莫不是做了大官,就连根本都忘了?那与酒囊饭袋有何区别?朝廷养一群饭桶有何用,就为了口头精彩早朝猴戏不重样?”
这番话说完,在场不少大臣都为之色变,也有一部分纯粹事不关己看好戏的姿态,少数微露或玩味,或欣赏之色。然而不管众人什么反应,季然式快准狠的言论依旧没有就此打住。
“我这人没什么文化,说话直不会你们那些满口之乎者也的弯弯道道,但我至少还记着我是大南臣民,应该以实际行动为皇上分忧,而非踩着一个新人,逞口舌之快,或者再玩点文字战术,挖点文字陷阱,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铲除一个眼中钉!”季然目光灼灼的看着出头的两人,就他这点眼力见,也看不出来这两人是什么官位,反正就知道能站在这里的,应该都不低。
季然没有因为对方官位高就唯唯诺诺任由别人挖坑自己跳,一句话:心怀不轨,怼死!
而皇帝就坐在那呢,相信他肯定有一定的判断力,孰是孰非,不挑明或许可能被糊弄,但一旦挑明,一切阴谋在皇帝面前,自然无所遁形。若上面做的是个昏君那还不好说,但就季然的接触了解,此人显然不是昏君之流。
那两人都被季然怼得脸色铁青,还欲再说,一直看好戏的皇帝总算舍得开金口给制止了。
“行了。”皇帝道,“季爱卿话不中听,但的确是那个理,哪有庄稼几天就见收成的,你们要是觉得他那仕农大夫名不副实,大可以与他交换,换个官儿当当。”
皇帝这话一出,两人表情一顿,这才不甘愤怒的瞪了季然一眼,消停了。
“季爱卿,你也入列吧。”皇帝对季然抬抬下巴道。
“是。”季然俯身应是,这才走到两人对面一列的末尾站定了。
没他什么事儿,季然便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开启自我屏蔽模式,对周遭一切不闻不问,任朝堂之上各方政界口若悬河争论不休,他自岿然不动,全然只要你不怼我就关我鸟事之态,与刚才牙尖嘴利怼死人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不说其他大臣,就是皇帝都瞭了他好几眼。
一场早朝,就在你方奏罢我方上,怼来怼去中无趣结束。整个过程冗长又沉闷,等皇帝终于宣布退朝时,季然几乎是第一个转身走人的。
“季大人?季大人?”
季然正低头跟随陆臻的脚步走着,忽然就听身后有人跑了过来。季然闻声停下,转头却见一名青年大臣急忙忙的朝这边快步走来。
哦,说青年也不多,等人走得近了季然才看到,对方官帽下露出来的头发,居然是银白色的,一身绛紫官服,被他穿的气度不凡,一看就官阶不小。不过这些都引不起季然的兴趣,唯一令他纳闷儿的,就是这人怎么一张青年脸老人头呢,那这到底是保养太好鹤发童颜,还是少年白头呢?
“白丞相,白沐颜。”在青年朝这边走来之际,陆臻凑到季然耳边快速给他科普,“白家第五代家主,也是唯一一位官拜宰相的,今年二十有六,很有个性的一个人。”
二十六啊,那还真是少年白头?
季然这注意力,全在人露出来的白发上了。
“白丞相叫下官,不知是有何事?”待人走近,季然便率先拱手揖礼,问道。
“真难得啊。”白沐颜却挑眉笑了,“方才朝堂上,你我二人并无交集,你却知道我。”
“早朝时候听见的。”季然信口胡诌,朝堂上他眼观鼻鼻观心,整个双耳不闻身边事的状态,要真听到还记住才有鬼了。
白沐颜闻言笑了笑,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跟季然一起并肩走下玉阶。
“季大人可知你在朝堂上口头冲突的二人是谁么?”走了大半,白沐颜才问道。
季然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但心里其实隐约有些猜测,想着,就忍不住往身边陆臻看了一眼过去。
白沐颜并没有注意到季然的小动作,“年迈那个是户部尚书张启忠,年轻那个是他门生,礼部侍郎,高邑。”
“哦。”季然眨了眨眼,有点拿不准这白眼巴巴凑上来说这些是什么目的,便没有随便发问,沉默着静观其变。
“他们二人会针对你,并非好无厘头。”白沐颜道。
“哦?”季然这才问道,“此话怎说?”
白沐颜似笑非笑的扫了季然一眼,“无非利益二字,你农教司乃是与户部挂钩的,季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季然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