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晚怔然,冲到凌朝风面前:“不可能,下午明明……”
凌朝风忽地捏住了她的嘴,虽不是很用力,也让小晚的脸蛋变了形,这样的动作会让人很害怕,小晚亦如是。
晶莹的双眸,闪烁着恐惧和倔强,凌朝风看在眼里,心里有几分莫名的情绪,松开了手,但言语依旧冷血:“不要胡说八道,老实在屋子里待着,楼下没你的事。”
小晚不肯听,转身还是要走,凌朝风呵斥:“穆小晚,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要打我,还是要把我绑起来?”小晚眼中盛起泪水,“或者把我也杀了?”
“你的意思,是我杀了孙夫人?”凌朝风眼神如冰。
“不然呢?”小晚很努力地瞪着他。
两人贴得很近,凌朝风的目光居高临下:“你好像很喜欢多管闲事,那晚如果不多管闲事,你可能已经找到你要找的人,知道你爹在哪里,最起码两吊钱不会被人抢去,也就不会欠我银子。”
两吊钱,约莫二两银子,小晚想好了,离开凌霄客栈之前,不论如何都要把钱还给他。
可没想到,凌朝风话锋一转:“你要找你爹,是要和我退婚,那么聘礼的一百两银子,和我给媒婆的钱,一并都要还给我赔给我。总共一百二十两银子,再加上两吊钱。”
那就是一百二十……二两。小碗下意识地开始计算,甚至微微低下头,手指从衣袖里露出来,像是算不过来,在掰手指。
凌朝风微微摇头,道:“一百零一年零八个月。”
小晚猛地抬起头,他却说:“用工钱来抵,你就要在店里做这么久。当然你爹要是替你还了钱,我们就两清了。可是退婚没那么简单,衙门里得有个说辞,你们强行要退婚,便是悔婚,你或是你爹,少不得去衙门挨板子甚至坐大牢,而若是我来退婚,就是休妻,你被休过一次,将来会怎么样,你很明白吧?”
小晚垂着眼帘,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可是脑中却一片空白,她总该想点什么不是吗?
那就希望孙夫人不要死,孙夫人是好人,她会关心自己是不是被虐待,她还想给自己上药,如果……
眼泪扑簌簌滑落,小晚抽噎起来,抬手要用衣袖来擦,可是她舍不得糟蹋衣衫,只能用手背抹了抹,抬起略显狼狈的面孔,对凌朝风说:“如果有人多管闲事,我就不会天天被后娘打,要是有人多管闲事,我就不会总吃不饱,就是因为没人多管闲事,我才被嫁给你,从来就没有人来管我,也没有人会救我,我知道我爹也不会来赎我……”
她很伤心,哽咽着说话很艰难,可还是用力地说:“我一定会还你钱,你放过我好吗,我宁愿去坐牢,我也不想嫁给你。”
娇弱的人儿,哭得浑身颤抖,充满渴求的目光,直直地望着凌朝风。
“我不是来救你了吗?”凌朝风说,“那晚我不来救你,你就被卖进窑子里了。”
小晚一怔,凌朝风又伸手捏着她的脸蛋,却是粗鲁地擦去了她的泪水:“你哭什么,我打你了,骂你了?”
“我……”
“在我们解除婚约之前,你是我的妻子,不会再有人打你,也不会饿着你。”凌朝风说,“若有一天解除婚约,你便如愿了,可在那之前,好好干活儿,攒够钱还给我。”
小晚茫然地看着他,她怎么有些听不懂了。
“把东西吃了,不要等凉了馊了,糟蹋食物。”凌朝风说罢,便要离去。
“可是……”小晚云里雾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对了,你真要把钱算清楚的话,那晚婆婆赎儿媳妇的钱,算不算你的?”凌朝风问。
“啊?”
“一千两。”凌朝风说。
小晚心头一个激灵,脸上有了几分光芒:“你、你是说?”
凌朝风道:“我把她家的债还了,儿媳妇也赎出来了。”
小晚的眼中,顿时晴空万里,惊喜地问:“真的?”
凌朝风指了指她的手:“婆婆留了这枚戒指给你。”
原来无名指上那枚怎么都脱不下来的玉指环,是婆婆给的,小晚惊讶地举起右手:“这枚戒指?”
凌朝风说:“这枚戒指,花了我一千两。”
小晚咽了咽唾沫,一千两,一辈子活不到一百岁,那是不是转世轮回十几辈子,她都要和凌朝风纠缠在一起?
“老实待着。”凌朝风还是那么凶,“别惹我生气。”
正文 013 他是第一个
“我把戒指给你。”小晚一脸认真地说,“一千两就不算我的。”
凌朝风白了她一眼,只见她努力地摘戒指,可那戒指好像长在了她的手上,依旧是怎么都拔不下来。
“这戒指……”话未完,便听得关门声,凌朝风已经离去,什么话都没说,小晚轻声咕哝,“一千两,下下辈子也还不清,这个人到底怎么想的?”
她下意识地走到门前,稍稍打开一条缝,想看看外头的光景,却见凌朝风下楼时,那二夫人笑语盈盈等在楼梯口。
小晚看见她塞了一只好像钱袋的东西给凌朝风,而后似乎怕被孙大人或旁人瞧见,匆匆就跑开了。
今天下午他们就鬼鬼祟祟地在楼梯口说话,难道是二夫人给了凌朝风钱,买通他一起加害孙夫人?
这么一想,小晚又害怕又生气,嘭地一声把门关上,凌朝风听见,淡淡地朝楼上望了一眼。而小晚有些后悔摔了这一下门,她实在摸不透凌朝风,这样会惹怒他吗,惹怒他,会是什么下场?
忽的,肚子咕咕叫,小晚饿了。回身见桌上摆着一碗馄饨,每一只都裹了鼓鼓囊囊的馅儿,白白胖胖十分的诱人。
怕馄饨泡久了要坨,她便顾不得那么多,先坐下吃饭,一口香菇猪肉馅的,一口大虾仁馅儿的,一口荠菜馅儿的,足足十个银元宝似的大馄饨吃下去,小晚撑得肚皮都鼓出来了。
她摸着肚子轻轻叹,这里真要是卖人肉包子的,也不晓得她刚刚吃下去的是什么,可实在太好吃,不知不觉就……从昨天起,她觉得自己吃了比过去十七年还多的东西,自然没这样夸张,可想想过去每天食不果腹,就算有的吃,塞进嘴里也是难以下咽的东西,但是在这里,连喝口水都是甜甜的。
在这里不会挨饿受冻,在这里……小晚心头轻轻颤,她想起了凌朝风说的话,凌朝风说,解除婚约前,她便是他的妻子,再也不会有人打她。
小晚掀起衣袖,手腕上被捆绑的淤痕还那么醒目,再往上,便有被荆条抽过的旧伤痕,而她的背上屁股上大腿上满满都是。
从小,继母拿到什么就用什么打她,最狠的一次因为过年前爹爹把家里的银子拿去借给好兄弟,后娘气得发疯,又不敢和爹爹闹,就趁爹爹去办年货时往死里打她,小晚挣扎的时候一头撞在水缸上,等她醒来时候,已是大年初二了。
她走到镜子前,拨开浓密的青丝,白皙的头皮上,狰狞着伤疤,她满身都是伤,哪儿哪儿都是,心里也是。
小晚再一次仔细看这屋子,这是她的婚房,即便她不情愿不承认,她也已经出嫁了。凌朝风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不知道,他却是这世上,第一个对她说这番话的人。
她再也不用怕挨打,再也不会饿肚子,但,必须是凌朝风的妻子,必须留在凌霄客栈。
“娘,我该怎么办……”小晚哽咽,可这时候,楼底下传来哭声,她听见有人哭喊,“夫人啊,夫人……”
孙夫人?小晚浑身紧绷,跑到门前,站在楼上往下看,婢女们的哭声更清晰,她们的女主人,死了。
小晚咚的一下跌坐在地上,好好的人,好好的人就这么死了?
凌朝风从楼下走上来,一下就感觉到小晚在这里,他递过来的目光,小晚不知怎么竟然看懂了,他是让自己回房间待着。
本就没有她能插手的地方,她和孙夫人也不算熟悉,惋惜生命是必然的,为此伤心欲绝那小晚也做不到。她是害怕,当她渐渐觉得这里不是杀人越货的黑店,却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在面前。
一整晚,楼下不停地有人进进出出,似乎连知县大人都惊动了,当晨曦微露,凌朝风推门进来时,把靠在门上抱膝坐着睡过去的人推翻在了地上。
小晚迷迷糊糊地爬起来,茫然地仰望着他。
凌朝风愠怒:“你在地上坐了一夜?”
小晚清醒了几分,微微蠕动嘴唇,没有说话,而男人已经伸出手,把自己从地上拽起来了。
凌朝风冷冷道:“洗漱一下,孙大人要走了,要去码头送客。”
小晚问:“夫人呢?”
凌朝风道:“由下人扶棺回乡,孙大人另有公务在身,要先去办了差事,至于他们如何安排之后的事,离了客栈,就和我不相干。”
果然,这个人就是这样冷酷无情,小晚苦笑,转过身,又突然觉得奇怪:“我也去送客?”
那后来,小晚坐着马车,跟着孙大人一行来到白沙河码头,官船又大又华丽,侍卫在岸上夹道等候孙大人。小晚看见二夫人悄悄地向凌朝风抛媚眼,她穿着大红色的裙衫,满头金钗翠玉,这么喜庆的模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仿佛一夜过去,他们就把孙夫人忘得一干二净。
二夫人神采飞扬意气风发,像是遇上了天大的好事,跟着孙大人来见凌朝风,热情地拉着小晚说:“原来你是凌掌柜的娘子,真是的,我还把你当小丫鬟。这只玉镯就当见面礼,小娘子,咱们后会有期。”
她一面说着,顺手将自己的镯子滑入小晚的手腕,然后对她的丈夫说:“老爷,时辰差不多了,可不敢耽误您的正事儿。”
孙大人带着她登船去,小晚想到昨天这二夫人辱骂孙夫人是不会下蛋的鸡,想到她谄媚妖娆地勾-引凌朝风时的模样,她莫名地来气,狠狠地瞪了一眼身边的男人,更是不自觉地握紧拳头,看着二夫人走上踏板,心里想,她失足掉进水里,吓唬吓唬她该多好了。
小晚一面想着,把手镯脱了下来,忽然有人惊声尖叫,抬眼看,那二夫人竟然真的从踏板上踩空,一头栽进白沙河里。
侍卫们慌得一团乱,纷纷跳入水中救人,二夫人被拖上来时,吓得花容失色满身狼狈,被人七手八脚地抬进船舱里了。
小晚愣了愣,凌朝风不为所动,漠然看着官船离去,码头上立刻便清净了。
“走吧。”凌朝风说,“回客栈。”
小晚却猛地跑向河边,凌朝风皱眉,但见她用力把玉镯扔进了白沙河,气呼呼地拍了拍手,然后就跑回来了,还是很生气的样子,说着:“我们走吧。”
正文 014 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凌朝风原以为,穆小晚是要逃,不想她只是去扔了玉镯子又跑回来了,看着她笨拙地爬上马车,不知为什么一脸气呼呼的。与她目光相接时,前两天还是瞧见瘟神一般的害怕恐惧,今天她就总带着几分鄙视,瞧不起自己似的。
一路回客栈,两人都默默不语,凌朝风想起来他几次和二夫人私下说话,都被穆小晚撞见,看来她以为是自己串通小妾谋害孙夫人。
马车回到客栈前,他朝小晚伸出手要搀扶她下车,小晚瞥了他一眼,自己慢吞吞地爬下去了。
张婶在门前烧纸钱,让二人从火盆上跨过去,小晚也不懂这么多的规矩,婶子叫她做,她便做了。只是等火灭了,见那铜盆漆黑的模样,仿佛一直用来烧什么,难道在这里,死过无数的人?
大堂里重新变得空荡荡,跟着张婶去打扫客房,每间屋子都空着,果然,来了三四天,除了孙大人这一波客人,小晚就没再见过其他客人。
或许是要避开京城大官,普通百姓不敢来住,可今天孙大人走了,小晚在大堂里呆了半天,门前路过无数赶路的人,每一个人都离客栈门口远远的,仿佛怕稍稍靠近些就会被“吸”进来。
这一天夜里,小晚在梦中被响声吵醒,那有节奏的一下一下动静,好像是在剁肉,她走出房门,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厨房有灯光。
双手不自觉地捂着心口,听着那“哆哆哆”的声响,眸中沁出泪水,难道、难道他们在剁孙夫……
此时,黑暗中,一只手搭在了小晚的肩头,她吓破了胆,失声尖叫,尖叫声几乎掀翻凌霄客栈的屋顶,整栋楼都颤抖了。
片刻功夫,楼上楼下的灯火都被点亮,所有人都出来了,三楼楼梯口,小晚坐在地上抱着栏杆瑟瑟发抖,凌朝风一脸茫然地站在边上。
小晚一直哭,被带到楼下还是哭,张婶问她怎么了,她也说不出话。这时候彪叔举着两把菜刀从后厨出来,身上的围兜沾满了血,那么魁梧彪悍的人,仿佛每一步都能在地上踩出个坑,不知哪一天,手里的刀就要用来剁自己。
她惊恐万分地钻到了桌子底下,哀求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这孩子怎么了?”张婶蹲在桌子旁,想要把她拽出来,“晚儿,你怎么了?”
凌朝风单手推开了沉重的八仙桌,小晚因抱着桌脚,就被一路在地上拖,但下一刻,凌朝风就俯身将她抱起来,小人儿哭得梨花带雨很是可怜,不过掌柜的没有怜香惜玉,他把小晚扛在肩头,就往楼上去了。
二山捧着烛台,在边上轻声说:“叔,你把内掌柜吵醒了吧。”
彪叔愣了愣:“我在剁肉,准备包子馅儿呐。”
楼上,小晚知道挣扎也没有用,又或许是被吓得精疲力竭,凌朝风一路把她扛回屋子里,倒在床上后,她就蒙起被子翻过身,背对着他。
即便躺下了,身子还在颤抖,小晚紧紧咬着唇,可身体突然被掰过去,一睁眼,凌朝风的脸就在面前,他的眼睛那么漂亮,漆黑的瞳仁里,仿佛藏了很大的世界。
“你、你想干什么?”小晚心一颤,伸手用力地撑开男人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