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也玩过这个!用铅笔刷硬币,一样的效果!”
“对对,我也玩过。上课无聊的时候就干这个,刷得课本上到处都是。这也是一种拓印吧?”
“当然苏大师技术比我们好多了,那时候浅一点的纹路,经常就是一抹黑,根本显示不出来。”
“那当然,苏大师可是八段文物修复师,手上功夫肯定比我们厉害多了。不过这样说起来,感觉也不是很难啊……”
“你刚才没听说吗,普通的拓印简单,全形拓是全部传,传拓方式里最难的一种!”
后面那人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石英玉向后瞥了一眼,正好把这人的表情收在眼底。
他嘴角一撇,冷笑了一下?
不难?
刷墨拓刻当然不难,但真正难的还在后面呢。
后母戊方鼎如此巨大,一张纸只能拓出它的一个面,要完成整幅的全形拓,必须不断更换纸张,不断移动位置,拓出它不同部位的形态。
最关键的问题就在这里,你现在可以分部分拓印,最后这许多张纸必须完美地拼合起来,才能形成整幅全形拓。
在这个过程里,纹理不能重合,各部位必须极为精准,才能完成后期的工作。
这时候就还是那句话了,器物越大,工作难度就越大。
这就像人的眼界,通常只集中在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上,想要看到更大的世界,就必须有更高远的目光、更宽广的胸怀。
想要对后母戊方鼎这么巨大的青铜器进行全形拓,苏进对大型器物的结构必须有极为精准的判断!
刷刷刷,一张纸上很快铺满了墨迹,浓淡得宜地呈现出了后母戊方鼎正面的形态。
云雷纹为底,饕餮纹为饰,四面正中及四隅各有突起的短棱脊。气势雄浑中又不乏精美,完美呈现了方鼎应有的模样。
这一幅拓刻完成,石英玉周围的人长长舒了一口气,好像放松下来了一样,有些人开始交头接耳。
石英玉心想:有什么好放松的,这才只是个开始呢。
果然,画面里的苏进一点也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样子,继续开始了下一步。
他拿起第二张纸,按照刚才的步骤,再次开始了拓印。
接着是第三纸、第四张纸。
他的动作快而稳定,中间没有一点迟疑。石英玉紧紧地盯着他,同时也紧紧地盯着方鼎。
四方形的巨鼎相对圆型青铜器来说,定形上可能比较简单一点,但同样存在转角、槽口等难以处理的部位。
苏进完成的拓刻图样深深地印在了石英玉的脑海中,他下意识地开始对它进行拼接。
然后他发现,苏进的工作没有任何一点瑕疵,各个方面都已经做到了极致!
这时他有了一种感觉,他在脑子里模拟的是苏进的拓刻图,然而存在于苏进大脑中的,则是后母戊方鼎本身……
方鼎四面拓刻完毕,接下来是更难的部分:足部以及内部。
方鼎共有四足,足上端饰浮雕式饕餮纹,下衬三周凹弦纹。
全形拓拓的是立体的器物,当然包括了器物的各个部位,足部也在其中。
足部结构细小复杂,又是立体的,相对难度比较大,但那也只是“相对”而已。
对于苏进来说,它完全没有构成任何一点难度,苏进的动作仍然如行云流水一般,稳定而快速,让所有的旁观者都有了一种感觉——这种工作一点也不难,我也可以试试!
但等到他们实际上手的时候,就会发现捉襟见肘,完全不知道从何入手了。
相对足部,难度最大的方鼎的内部。
工作人员搬过一个梯子,帮助苏进顺着梯子爬进了鼎里,同时摄像头也跟着调整了角度,照出了鼎中的苏进。
苏进半蹲在鼎中,容身之地即是鼎腹,很难转身腾挪。
在这种情况下进行拓刻,本身就是很难的事情。
但是显然,这种难度对苏进来说,仍然不构成问题。
他的心里早就已经有了方鼎的全景,外面非常清楚,里面也一样。
他不断移动自己的身体,让宣纸一点点铺在方鼎内腹的壁上。
工作人员不断递上工具,他头也不抬地接过,仍然在以极快的速度进行工作。
很快,他终于到达了鼎腹内那处铭文所在的位置,同样稳定却又小心地把那处铭文拓了下来。
“后母戊”三个字黑底白纹地出现在纸上,观众们纷纷恍大悟,理解了一开始旁白男声的讲述。
这个“后”字看上去跟“司”字一样,难怪一开始它会被定名为司母戊方鼎呢……
拓完巨鼎内部,苏进爬了出来。
至此,方鼎的各个部位已经全部被拓完,只等最后的拼接了。
石英玉无意识地将手指塞进了嘴里。
他很清楚,在这一步里,苏进会将周围零散的宣纸最终定型,才是真正的难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