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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云锦扔了书卷, 抬起纤臂回抱他, 她将脸埋在他的胸膛,熟悉的阳刚气息溢满心肺,不过短短大半月时间,这气息已开始让她感到由衷的安心。
  丫鬟绞了温热的帕子上来, 顾云锦直起身子接过,亲手伺候男人擦拭手脸。
  赵文煊薄唇微扬,神色柔色, 微笑配合着。
  末了, 顾云锦随手将帕子递给丫鬟,回身看着笑而不语的男人,她睨了他一眼,调侃道:“殿下今儿消受了美人,心情可是愉悦得紧?”
  既然决定好好相处,顾云锦也渐渐袒露自己的性子, 她前头已经遮掩了十五年,若是可以, 她不想再继续装下去。
  其实, 当了十几年大家闺秀,礼仪规矩早已刻入骨子中, 顾云锦一举一动依旧娴雅端庄,只不过,她如今笑起来时,嘴角弧度不再如出一辙,话语间有时狡黠,有时欢快,有时又抱怨,一双美眸灵动,万般情绪尽在其中。
  这些变化,赵文煊了然于心,他欣然,上辈子他与顾云锦相识太晚,那毒性一直沉甸甸压在两人头上,重若千钧,让她根本无法展颜欢笑。
  今生有如此机缘,他能更深一层了解爱人,感受她的喜怒哀乐,实乃大幸事也。
  赵文煊听了顾云锦调侃,他一笑,长臂一伸,将人搂住,顺手挑掉她鬓上玉簪,让一头绸缎般的墨发倾泻而下,他站起,稳稳将人抱在怀里,往床榻上行去。
  他叹,“我只想消受一个美人,可惜暂无计可施。”
  赵文煊将人放在床榻上,随手放下锦帐,他上了床,掀起锦被将二人盖住,替她掖了掖被角,最后附在那膏腴般的耳垂边,轻笑道:“锦儿可知我已垂涎欲滴。”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又慢又重,顾云锦羞不可抑,她忍不住捂住通红的耳朵,半嗔半怒道:“我乏了,不要与你说话了。”
  话罢,她转过身子,背对赵文煊。
  赵文煊黑眸隐带笑意,他也不乘胜追击,只从背后搂住她,手臂收紧,笑道:“好,夜色已深,我们歇罢。”
  *
  柳侧妃进府后,隔了一日便回门,秦王小病仍然为痊愈,于是,只她独身归宁。
  不过,这妩媚且丰腴的柳侧妃,却很得秦王欢心,王妃进门前这半月,秦王大部分时间都歇在她屋里,早半月进府的顾侧妃,仅仅分得了三天。
  这柳侧妃得宠,如今又无王妃压在头上,她早上歇够了,便出门转悠,好生逛逛这建筑精美、气势恢宏的亲王府邸。
  她性子张扬,也没打算拜访早大半月进府的顾侧妃,只自顾自地,过着自己得宠的小日子。
  以上,便是官方消息。
  实际上,每每赵文煊处理完柳侧妃这边的事后,他便仅带二三心腹,藉着夜深人静时,回到顾云锦身边,二人相拥而眠。
  他留下的一众宫人仪仗,依旧留在柳侧妃那院,等天未亮时,这些人簇拥着“秦王”,返回后殿他的寝卧。
  王府自来规矩森严,与皇宫大内一般实行宵禁,到了指定时辰,每个院子俱要落匙,太监宫人一概不得随意走动,更被提出院落了。
  夜色中,只有各色明暗护卫,仍在坚守岗位。
  当然,秦王府的主人赵文煊是例外的,他何时来去自随其意。
  赵文煊宵禁后离开柳侧妃的院子,宵禁结束前,便晨起回到他的寝殿,身边随侍的几人,以及所经路径的明暗护卫,皆是他的绝对心腹。
  这事秘不可宣,如此,柳侧妃一时风头无量,甚至在赵文煊暗中推波助澜之下,不少人皆高看她一眼。
  就这样,便到了九月初,秦王妃章芷莹进府的正日子。
  章芷莹是庆国公府嫡女,当今皇后的亲侄女儿,不论章今筹章皇后对她如何观感,为了庆国公府的体面,她出嫁依旧风光十足。
  红妆十里,第一抬嫁妆便是皇后赐下的婚仪,紧接着,一百六十八抬沉甸甸的红漆大箱子被家人抬着,自庆国公府鱼贯而出,第一抬嫁妆到了秦王府,最后一抬方刚出家门。
  建德帝赐婚,秦王以及庆国公府面子十足,喧喧闹闹了一整天,方渐渐平息了下来。
  天色渐暗,悬挂在王府各处的宫灯渐次燃起。
  秦王府后宅位于中轴线上的最大一个院落,名富宁殿,此处便是刚进门秦王妃的住处。
  赵文煊神情平静一如往昔,偏凌厉的眉眼让他面容冷峻,他步伐不疾不徐,进了富宁殿。
  院中仆妇正要通传,他随意抬手止住,继续往前行去。
  赵文煊就是王府的天,他让噤声,便无人再敢多发一言,下仆垂首侍立,满院静谧,一行人直接往正房而去。
  正房内屋中,满室披红,喜庆非常。
  章芷莹一身大红婚服,同色鸳鸯盖头覆面,她正端坐于喜床边缘,腰板挺直,下颌微抬一如旧日,虽不能看清她的面庞,但她明显无一丝新娘子的娇羞。
  岑嬷嬷瞥一眼,心下气得不打一处来,这五姑娘,真是不识好歹,秦王是今上亲子,天潢贵胄,她一副不情不愿的高傲模样,为的是那般?
  若不是庆国公府再无其他嫡女,当初一开始,这王妃之位未必就落在她头上。
  这个岑嬷嬷,便是章皇后的乳嬷嬷。
  章芷莹的激烈反抗,到底让皇后觉得不妥,她命人细心留意之下,哪怕太子极力粉饰太平,依旧是窥得了一丝端倪。
  不论章皇后如何想法,如今圣旨既下,便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出了岔子,被时刻窥视中宫张贵妃抓住把柄,往御前一递,庆国公府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庆国公府是支撑中宫及太子重要一环,一旦损伤,牵一发而动全身。
  皇后担忧这个不识时务侄女再出幺蛾子,她昨夜便遣了岑嬷嬷出宫,美其名曰协助,实际上就是专职看着章芷莹的。
  岑嬷嬷奶大了皇后,自从皇后正位中宫后,她在宫里宫外颇有体面,面对章芷莹一个小辈女孩,她并不如何高看,尤其是在对方一再为主子添烦忧的情况下。
  “王妃娘娘,”岑嬷嬷苍老的声音一贯平稳,她不疾不徐开口道:“秦王千岁人中之龙,娘娘年貌与殿下正般配,陛下隆恩,降旨赐婚,实乃大幸事也,如今适逢吉日,想必世子夫人之心亦甚慰。”
  这话里的世子夫人,便是章芷莹生母,现任的庆国公世子夫人刘氏。
  昨夜,刘夫人与章芷莹共卧一榻,想必已经苦口婆心劝过了,不过,就岑嬷嬷如今看来,实在无甚效果。
  岑嬷嬷其实想不透,家族锦衣玉食供养章芷莹长大,如今不过让她嫁个好男人,继续荣华富贵,有什么好折腾的。
  她是皇后心腹,太子那边的牵扯,岑嬷嬷也是知道的。但是,章芷莹如今已经进了秦王府,米已成炊,即便是死了,也不可能再与东宫有瓜葛,既然如此,不好生经营自己的日子,还倔哪门子的劲。
  岑嬷嬷奉皇后之命前来,可不能让喜事出岔子,见章芷莹这般不上道,未免稍后秦王回新房后再生波澜,于是,她不得不隐晦地敲打上一番。
  其实,作为皇后派遣过来的心腹,岑嬷嬷的话很大程度贯彻了主子的思想,她表情平静,声音和缓,给足了章芷莹台阶下。
  只可惜,章芷莹并不是这般想,前些日子被情郎一再拒绝,如今又无奈出嫁,性情高傲的她早已满心不忿,如今又被一个下仆出言敲打,话语中甚至牵扯上她的母亲,当即,她便怒了。
  章芷莹倏地抬手,刷一声扯下面前的红色盖头,她双目含冰,冷冷看着岑嬷嬷,道:“我的事情,无须你多管。”
  俗话说,宰相门人七品官,更何况岑嬷嬷是皇后乳母,庆国公府的小辈们见了她,向来是礼数周到的,章芷莹也不例外,只不过,在她心中,岑嬷嬷却始终就是个下仆罢了,往日便是庆国公府的奴婢。
  她极度不悦之下,一贯压在心底的傲然便浮起,好在章芷莹理智还在,硬生生把将要出口的呵斥给换了。
  只是岑嬷嬷是何等人物,章芷莹还嫩了些,她一眼就看破。
  岑嬷嬷并没有放在心上,更不会与之对持,她连眼睑都没有动一下,只继续不疾不徐说:“皇后娘娘有话示下,五姑娘有幸为秦王妃,实叨天之幸,娘娘希望五姑娘能惜福。”
  话语间,岑嬷嬷态度并无变化,然而,这其实便是一种不以为然,嘴里说的,又是章芷莹如今最敏感的话题,如此种种相加,于她而言,无异于火上浇油。
  章芷莹目光当即一寒,她冷冷瞥着眼前这老奴婢,昂起头颅,一字一句道:“若非你们以我母亲相挟,我并不会当这秦王妃。”
  她声音似掺了冰渣,毫无温度可言,这话看着是对岑嬷嬷说的,实际上,却是章芷莹借机发泄对皇后与庆国公的不满。
  章皇后与庆国公强势,章芷莹折腾不出一点儿水花,高傲的她接连折戟沉沙,心中怨愤早已满溢,只是她不傻,从不敢宣泄不满罢了。
  这些岑嬷嬷并不管,对章芷莹的怨愤话语同样无动于衷,她侧头瞥一眼滴漏,淡淡道:“今日五姑娘大喜之日,当好生伺候殿下方……”
  话到一半,岑嬷嬷的声音戛然而止,她面上一贯平稳的表情被撕裂,陡然瞪大眼睛,惊愕之色难掩。
  滴漏放在内屋一侧角落,从喜床方向望过去,正好连内屋门帘也一并收入眼底。
  大红色的牡丹纹软缎门帘被风吹拂,底下微微掀起,从喜床方向望去,那处缝隙后面,正好露出一小截绣着云纹的蟒袍下摆,其下还是一双绣着暗红色行龙纹的缎靴。
  这般情形,屋里其他人也察觉到不对,下意识就顺着岑嬷嬷视线看去,这里头亦包括了章芷莹。
  新房大门开着,秋风拂进,门帘快速阖上,复又再起。
  这么短暂的错眼功夫,门帘子后面那蟒袍与缎靴消失已不见,那人离去。
  刹那间,章芷莹脸上血色尽失,岑嬷嬷眉心深深蹙起,她急急抬脚追出去,只是赵文煊身高腿长,走得颇快,她出了新房一看,仪仗队伍已消失在富宁殿大门外。
  岑嬷嬷面沉如水,立即打发人出去探听,良久,那人回来禀报,说殿下已去了柳侧妃处。
  一瞬间,章芷莹清丽的面庞苍白如纸,片刻后,她抿了抿唇,重新挺直腰背,下颌微抬,姿态高傲一如往日。
  第32章
  既然章芷莹不识相, 赵文煊连面子功夫也省了, 留下仪仗, 他带着廖荣等二三心腹,大踏步回了房。
  顾云锦刚从隔间浴房出来, 一头披散的墨发微湿, 她见男人掀帘进屋,有些惊讶,“殿下,今儿怎地这般早?”
  “嗯, ”赵文煊应了一声,他看向顾云锦,不由得蹙眉, 道:“锦儿, 快些把发拭干。”
  如今已是深秋,天气渐凉,稍有不慎容易招惹头风,赵文煊话罢,便沉声呵斥屋里的丫鬟,“还不伺候主子, 要尔等何用?”
  自从赵文煊夤夜回房后,顾云锦每到入夜, 她便提前把大部分下仆挥退, 并严令各自回屋不许走动,如今, 里屋就剩下青梅碧桃二人伺候。
  二婢不敢怠慢,忙搀扶了顾云锦到美人榻坐下,然后搬了两个掐丝珐琅大熏笼到近前,执了干爽棉布,就着熏笼细细为她擦发。
  赵文煊在美人榻沿坐了,垂首与顾云锦说话,他进屋前神色一直淡淡,如今终是松乏下来,眉眼温和,正低声关心她今天吃食闲暇诸事。
  顾云锦仰面微笑,一一说了,美人榻窄小,两人挨得极近,她能隔着衣物感受到男人的体温。
  末了,赵文煊抬手轻抚她的俏面,笑道:“锦儿,我们很快就要启程返回封地了。”
  “果真?”顾云锦先是有些惊讶,想起林姨娘颇有不舍,不过,这事她早已有了心里准备,片刻便将情绪压下。
  随即,她想起男人在京城只能收敛锋芒,回到封地,他方能解开束缚,顾云锦又高兴起来。
  回去也好,藩王终究要回归封地的,那解毒之事,不是也得回去才可能进行吗?
  赵文煊颔首。
  “那就好。”顾云锦扬起笑脸。
  两人相视一笑,那不可宣之于口的事,彼此便已心领神会。
  顾云锦湿发擦干,松松歇挽了个髻,站起身来,亲自伺候男人宽衣。
  屋里人少,况且她发现,赵文煊颇喜爱她亲自动手,伺候她诸如宽衣、净手之类的小事,每每这个时候,男人心情便格外愉悦。
  这点小情趣可以有,顾云锦投桃报李,这些亲昵小动作,她便愉快地施为了。
  赵文煊抬脚进隔间前,调侃顾云锦,说要让她伺候沐浴。
  顾云锦粉脸薄红,嗔道:“想得美。”
  男人挑眉,但笑不语,转身进了浴房。
  现在两人未圆房,顾云锦害羞不乐意,他也不强求,待毒解了,两人欢好过后,那就另说。
  赵文煊梳洗妥当,拥着顾云锦坐下,刚准备歇息时,不料,他的动作却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