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抬头,祁酉看到了站在自己五步开外的那个人。
薄薄的黑色羽绒服,修身的牛仔裤加滑板鞋,反扣着的鸭舌帽,摘掉一半的口罩,还有那略带惊讶而又欣喜的小表情。
一瞬间,祁酉的眼泪忽地有些不受控制。
——孟先生,怎么又是你……
灯光映照下,孟凉看到了祁酉面上的泪水,眼眸紧了几分。
“抱歉。”祁酉反应过来,正准备匆忙擦去眼泪。
而孟凉就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提着手中的袋子笑着就走了过来,“祁大师,好巧啊。我刚买了宵夜,要不要一起吃点?”
“有炒面,还有皮蛋瘦肉粥,我排了好久的队……排队的时候太煎熬了,就怕别人认出我来。”
“就昨天,我在街上被人认出来了,你猜那人叫我什么?”
“什么?”依旧有些恍惚的祁酉顺着他的话问道。
“那人指着我老激动了,我还以为遇到了粉丝,结果那人结巴了半天,’你,你,你……’”孟凉叉腰伸手,小眼神学得惟妙惟肖,“你,你不就是那个’耐时力’吗!”
“噗——”祁酉一下就笑出了声。
看到祁酉笑了,孟凉也跟着扬了嘴角,“你别说,我还真是挺出名的。大师,你知道不,我今天又上热搜了,那些个小姑娘讲话可不害臊了……”
“tyler还说让我对粉丝好一点,我才不要呢!天天就知道觊觎我的美色,当初我被人冤枉的时候,她们一个个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
冬夜街头的寒冷被孟凉的声音一点一点驱散了开来。
看着面前人眉眼带笑的夸张模样,淡淡的暖意在祁酉心间缓缓蔓延开来。
——谢谢你,孟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娘子:孟凉真是个暖男啊。。。比心~~~~
第31章
那一天晚上, 祁酉喝到了自当上家主以来最暖心的一份皮蛋瘦肉粥。
虽然,装粥的纸盒已经有些发软, 虽然上头的葱花都切得比较大, 虽然……她其实并不是很喜欢皮蛋。
可她就是鬼使神差地,和孟凉两个人, 坐在路边的花坛上, 就着路灯,吹着冷风, 一口一口,不紧不慢地喝完了整份粥。
暖暖的,很安静。
“大师……”看祁酉默不作声就喝完了,孟凉瞅了瞅自己那份不知什么时候也被吃得一干二净的炒面, 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要不要再吃点别的?摊子不远, 那里的小馄饨也很不错。”
“不用了。”祁酉站起身,将手里的空纸盒丢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现在时间已经将近一点了, 她似乎还从来没这么晚在大街上晃荡过。
“孟先生,谢谢款待。”情绪早已平静下来的祁大师拿出了手机(8848)。
孟凉也跟着站了起来, “大师, 我这可不能算是请你吃饭。我就是恰好分了大师一点……”
祁酉在手机上点了几下,而后抬头认真道, “当然算,很好吃。”
怎么能算?太寒酸,太丢脸了。
孟凉连连摇头, 好看的狐狸眼笑眯眯看着祁酉,“不算,不能算,周六才是……”
“周六就不用孟先生请我了。”祁酉轻飘飘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
原本因为和大师一起吃夜宵而心情爆棚的孟凉,一听之下大惊失色,“大师,我们说好的!”
随之而来,他脸上瞬间就露出了“我拒绝”的表情。
——怎么能就这么算请过饭了?不行,绝对不行。我不干!我要周六!
察觉到他着急的样子,祁酉忍不住虚捂着嘴轻咳了一声,“孟先生,礼尚往来。所以,这个周六,该轮到我请您吃饭。”
呀?这样啊……
孟凉表情慢了一拍,舌头比脑子转得还快,“那多不好意思啊。”
“就这么说定了。”祁酉轻笑了一下,伸手戴上卫衣的帽子,“那孟先生,周六见。”
说完,她转身就往路边走去。
“大师!这么晚了,我送送你啊?”
孟凉抱着空空的炒面盒子赶忙跟了过去,却看到祁酉径直打开了停在路边的一辆taxi的门。
这是她刚才叫的车。
呃……
“孟先生,晚安了。”挥了下手,祁酉坐进了taxi。
……
直到那绿色的车子已经消失在了拐弯处,孟凉还依然站在原地,嘴角的笑越拉越大。
——大师人真好。
糟了!还说要给tyler带宵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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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请问去哪?”司机礼貌的询问。
“金塘花园。”
坐在taxi上,祁酉的心分外宁静。
也许是因为孟凉的那些话冲谈了烦闷,也许是那碗粥褪去了严寒。
车上开着广播,午夜版栏目的主持人正合着背景音乐,故作煽情地讲着一个个悲欢离合的故事。
“……错过了站,还能回程;错过了人,只能挥手道别,擦身而过。”
“谁都陪得了谁一程,谁都陪不了谁一生,欢迎收听由张槿为您主持的情感回忆。”
祁酉不言不语地靠在窗边,静静地看着外面那飞逝如流火的灯光。
……
漂亮的街灯,空荡的人行道。
渐渐的,眼前的繁华变成了大片大片还未开发的新区。
车子又一次来到了那个十字路口。
这一次,祁酉没有闭上眼,她平静地注视着那个突然出现在玻璃外的女人。
“救命,救命啊。”
一样的台词,从未改变。
祁酉没有眨眼,于是她看到了那个女人突然出现,又如烟般散去的全部过程。
就像是这世间的一切,总有烟消云散的那一天。
再多的执念,等真到了黄土一坯的时候,就戛然而止了。
祁酉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这个女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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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祁酉取消和了颜家的预约。
她安静地在家中等待着那个时辰,那个代表黄汉成最终抉择的时辰。
……
时针跨国中午十二点,祁酉勘算的手缓缓垂了下去。
——父母,总是能为孩子奋不顾身。
十多分钟后,外头传来了消防车呼啸而过的声音。
站在二楼的阳台,祁酉能清楚地看到不远处那片冲天黑烟。
“着火了!那是哪儿啊?”
小区不少居民都走出来看热闹,着火的地方看着不算太远,烧焦的味道顺着风漫过了小区。
“我瞧着像是泰山路那边一块。”
“泰山路?那边上不都是荒地吗?大冬天的着什么火?”
“总比楼房着火要好,搞不好就是有人扔了个小烟头。”
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祁酉一个人站在阳台,一言不发地看着那冲天的黑烟,脑中渐渐浮现出了昨天晚上黄汉成的一番话。
“二十七年,整整二十七年,我从来就没为自己活过一天。我一开始真的就是想要个家……”
“但现在,我只希望东东能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没有任何负担地活下去……”
这是一个父亲能做的事情,但却不是一个家主该做的事情。
冲天的黑烟,燃去的不仅仅是那大片荒地的枯黄杂草,而是一条生命,与那满身罪孽。
黄汉成最终还是舍弃了一切,换了东东的一线生机。
……
没有人听得见熊熊火光中的厉声嘶吼。
也没有人知道黄汉成是带着怎样的决心将那一整桶的汽油毫不犹豫地从头顶浇下。
这是柳园东路与泰山路十字路口边上的一处荒地。
大火被扑灭以后,人们找到的只有一具死死伏在地面,双手深深扣入泥里,已经烧得不成人形的焦尸,以及焦尸身边泥地上模糊不清的一个圆圈。
那个人被活生生烧死在了火中,一动不动伏在原地被烧死在了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