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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尔利不知何时恢复了原型,悄悄地躺在御主的身边。
  破床就这么宽,想塞下两个人,就要彼此靠得很近。
  青年紧闭双眼,长长的睫毛无比细密,似乎能将所有的情绪,以及那双足以让天下所有宝石黯然失色的眼瞳悄然掩藏。散乱的长发就像湛蓝的海浪倾撒在他的身前,有几缕甚至调皮地脱离主人的控制,紧贴在了另一个人的胸前。
  唐太斯屏住了呼吸,再一次因这神圣而又堪比奇迹的美景而沦陷。
  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
  不久之前他针对求婚事件的挣扎与困惑,都只是围绕着对梅尔塞苔丝的感情,而不是从正常角度看来,明显更为紧要的……
  他的“女神”,性别为男性。早在艾尔利出声时,这个事实就已经摆在明面了。
  唐太斯居然默认了,并且没有觉得一个男性向同为男性的自己求婚有什么本质上的问题。
  “…………天呐。”
  今晚,注定是一个心思沉重者难以入眠之夜啊。
  *****
  接下来的颇长一段时间,事态都没有发生明显的改变。
  艾尔利没有再提起过那日求婚的事情,该干啥干啥,徒留下一个被他撩拨得心神不宁的御主每日胡思乱想,欲言又止。
  对master的喂养计划始终没有停止,除了定期折磨附近海域里生得肥美的鱼儿们,典狱长及诸位狱卒的休息室时不时就会发生失窃事件。
  一会儿丢了个盆,一会儿少了一朵花,再隔了一阵,刚做出来的新鲜牛肉连刀叉带碗一起消失了。
  据说典狱长为此大发雷霆,发誓一定要逮到那个胆大包天敢偷东西的混蛋——他以为小偷是在这儿工作的内部人员。
  在怀疑范围之外的唐太斯就在这一期间变得越发地精神。
  不再是饿得皮包骨的可怖模样,年轻人日渐恢复了独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活力,让那双饱受痛苦的眼睛也重得光彩。
  除却肤色还是那般苍白,过长的头发与胡须还是没法打理,唐太斯已经是一个健康且格外俊美的男人了。
  可是,相对的。
  艾尔利的尴尬处境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唐太斯用血液为他提供魔力,手腕割了无数次,都没能让海鸥变成人的时间再延长一会儿。
  可想而知,发现这一状况的御主有多么紧张,艾尔利倒过来安慰他:“不要担心,master,我是为了积攒魔力,想要逃离这里再漂洋过海回到陆地,没有充分的准备可不行呢。”
  唐太斯心中稍定,但内里仍旧觉得有些不妥。
  再怎么说要积攒魔力,这个速度似乎也太慢了。
  他对魔术那一套完全不懂,艾尔利也没有对他细说,但这不意味着他想不到,除了血液之外,艾尔利提到的另外两种办法……补充魔力的速度应该要快得多。
  ——问题只在于,另外两种方法他根本不敢尝试。
  以上就是困扰着无辜御主的所有内容。
  无法判定长短的白天过去,夜幕降临了许久,唐太斯也睡下了。
  他还是像往常那样,先强迫自己睡觉——睡不着——假装自己睡着了——最后,悄悄睁开眼。
  果然,艾尔利就在他眼前。
  海鸥用翅膀把自己包裹得无比严实,只露出了几樶稍长的尾羽。
  而在这一阵子,鸟儿的羽毛又在不经意间黯淡了下来,隐约有着娇艳花瓣枯萎的感觉,就只有缠绕住右边翅膀的那一圈金色的链条还熠熠生辉。
  唐太斯眸色黝深,望着他看了不知多久,忽然心生出伸手,去摸摸他的冲动。
  或者是,他不知为何,想要尝试能不能将束缚住纤细翅膀的锁链取下……
  ——咚。
  唐太斯已经伸出去的手指一僵,连忙收回。
  ——咚。
  这是什么声音?
  ——咚。
  他忽然有种古怪的预感,仔细聆听,发现这连续传来的响声来自门外,似是脚步声,由远及近。
  这个时间不会有狱卒来巡视。
  不过,紧绷起神经的他又拿不准是不是有哪个狱卒喝醉了酒,心血来潮地晃了过来,立即坐起身,将海鸥艾尔利藏在自己身后,旁边用枕头遮住。
  而就在这时,那莫名透着诡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并且,刚好停在了唐太斯的牢房门前——
  “轰!!!”
  刹那间,碎石飞溅,断裂成两半的铁门重重地撞在了正前方的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闷响。
  借着月光,唐太斯看到了破门而入的那人——不对,那不是人类——的全貌!
  周身皆被黑雾包裹的生物缓慢地走进他的牢房,深陷的漆黑眼窝中,闪过一抹诡谲的红芒。
  他也看到了唐太斯,亦或是,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唐太斯!
  “神啊,这是什么怪物!”
  唐太斯目瞪口呆,血液瞬时全涌上脑袋,让他四肢发寒,难以移动。
  那奇异的黑色生物丝毫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扬起手中的长斧,朝着他劈斩下来——
  mas……
  mast……er……
  “master!”
  唐太斯宛如冰凝的思绪,猛然间被唤醒了。
  视野恢复,率先映入眼中的,竟是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身披银色盔甲的艾尔利,挥剑将那黑影劈为粉末的艾尔利——唐太斯从未见过这番模样的艾尔利。
  气质与唐太斯平日所见的截然不同,少了柔和,多了寒冰般的冷冽,唯有一点至始至终无法改变。
  他的美,永远令卑微着受他迷惑的灵魂沉醉。
  “不要发呆了master,麻烦大了……我们走!”
  第10章
  艾尔利拉住他的御主,飞快地逃离了他们原本所在的囚室。
  大概被囚禁在此数年的男人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离开令他绝望的牢狱。
  而且,逃亡过程中所观察到的境况,更是受限的想象力无法凭空勾勒出的离奇画面。
  囚室外本应是一条狭长的走廊,墙壁上悬挂着放有灯油的火盆,为狱卒的日常巡视供给适当的光源。
  而此时此刻,他们一步跨入长廊的范围,火光在无风的情况下剧烈地摇晃,左右延伸的两排火焰竟在一瞬间猛然熄灭,毫无预兆,将有着危险征兆的黑暗带到这狭隘的空间之内。
  肉眼难以窥见前路,甚至连近在咫尺的人的身影都难以捕获。幸好,唐太斯能够明确地感应到他与英灵的身体接触。
  艾尔利到底是英灵,不仅行动比勉强恢复了些元气的唐太斯敏捷,体力也要稍胜一筹。
  黑暗对视觉的阻碍还无法让可以夜视的他止步不前,稍微能算得上麻烦的,大概就只是——
  “master!到我身后来!”
  面容被漆黑笼罩的英灵不自觉地咬牙,用力踹开了迎面向他们扑来的一团巨大的黑影。
  首先,虽然是骑士的打扮,但他并不是擅长近身作战的saber,而是更倾向于远程运用魔术战斗的caster……不对,再具体一点来说,艾尔利压根就不是适合战斗的英灵。
  从四周源源不断向他们二人嘶鸣扑来的黑影实为亡灵的现身,没有神志只有本能的亡灵也不受他自带的魅惑技能影响。
  再者,也就是最为关键的一个因素。
  魔力——还是魔力!
  现在的他,根本没有能够清扫这一片亡灵、保护御主逃离伊夫堡的魔力储备。
  这个地方……甚至不能称之为单纯的监狱伊夫堡了。它在身为英灵的艾尔利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一种独特且强大的力量所笼罩,成为一处独立的固有结界。
  逃跑的路上,他们所经过的囚室内都是空荡荡的,原本被困在其中的囚犯奇异地不见了踪影。
  能见到的就只有仿佛没有终结的亡灵,亡灵,亡灵——
  亡灵们的目标不是艾尔利。
  而是,此地唯一拥有“生命”的埃德蒙·唐太斯。
  “呼、呼、呼……”
  唐太斯在这毫无停歇时间的奔逃中很快便疲惫不堪。
  滑落的汗水似是被由亡灵带来的寒气缠绕,凝结成让人不禁胆寒的冰霜。
  紧张的气氛加上无法避免的恐惧,让他根本说不出话来。然而,唐太斯对未知亡灵的恐惧只出现在第一时间,其后不断加深的恐惧,却是因英灵而生。
  艾尔利的情况可要比这里本应最为脆弱的人类糟糕多了。
  他几乎握不住剑,除了消耗巨大的原因,也不排除好好一个caster被逼无奈挥舞近战武器的不适应。
  有好几次,亡灵枯瘦的利爪从阴影中冲出,试图将唐太斯扯入他们的死亡过度,但都被艾尔利硬生生挡下了。
  他的盔甲的价值总算体现了出来,实为带有神力、比神器稍弱一些的魔术礼装,连挡数次攻击表面也未曾出现损耗。
  只不过,每一次抵挡下来,艾尔利的脸色就会苍白一分,嘴唇更是彻底失去了血色。
  监狱内的长廊似是永无止境,奔跑了这么久,也未能望见尽头。
  而亡灵的追赶越加汹涌了,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被充满黑雾的潮水碾压。
  艾尔利突然不跑了。
  前方有一间未关闭的牢房,他猛地将御主推进牢房之内,随即侧身踢开了一只快要抓着他肩膀的亡灵,这才有机会紧跟着进入牢房。
  “我现在总算可以感谢他当初非要让我学习剑术了……什么‘未来肯定能派上用场’,可能就是说的今天吧……”
  面对跌倒在地的御主,后背死死抵住门的艾尔利眼神涣散,仅仅是依靠意志力勉强支撑,嘴里却在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