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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意识混沌的期间,仍然能够依稀地感觉到自己被别人背在身后,相当长的时间里都在不断地颠簸。
  期间,战斗中爆发出来的喧闹隐隐也传到了耳里,其中还掺杂了些许似曾相识的人声
  他这个时候还下意识地想要挣扎,至少让僵硬而疲软的身体能够动起来——如果在紧急的时刻什么也不做,会让他无法心安。
  但是,还是动不了。
  稍稍产生的那一丝清明很快就被无穷无尽的黑暗吞噬,连带着一层接一层将他淹没的愧疚与难言的不安一起下沉,直到——
  宛如度过了千百年,他在沉重的压力下,突然惊醒。
  “……”
  “……”
  仍旧被仿佛深入骨髓的疲惫压着,从心底里升起的倦意多番阻止他的清醒,但是,最终还是抵御住了这股阻碍,将眼睁开。
  “……唔。”
  果然还是很痛啊。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视野受到即使在昏迷期间也没有取下的头盔的限制,变得狭小了很多,毕竟目光只能透过正前方留出的一道狭窄缝隙看到外界的事物。
  艾尔利只为盔甲还完好无损地穿在自己身上而欣慰了几秒,便无法避免地留意到了比这更加重要的细节。
  ……话说,这是哪儿呢?
  他下一刻就一跃而起——当然,在猛地用力坐起来的时候,便因为牵动了身上的伤而又重新倒了回去。
  明晃晃映入眼中的是颇为简陋的木屋的顶部。
  艾尔利把中断了不知多久的记忆重新回顾了一下,顿时便觉得有些奇怪。
  这里似乎并不是暂时安置难民们的营地。
  他在隐隐散发着霉味的硬木床上躺了一会儿,心里想着,还是出去看一看比较好。
  这次再起身就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动作无比缓慢,小心得不行——总之,被盔甲束缚着的艾尔利,终于脚踏实地站起来了。
  没过多久就到了门边,不知为何,他迟疑了片刻,才将门推开。
  门外的情景刹那间映入眼中,将艾尔利之前的所有猜测全部推翻了。
  这是……山里?
  啊,准确地说,应该是藏身于山中的小村落。
  此时的时间或许有些不巧,太阳早就落下了不知多久。
  正值夜深人静之时,夜空之中只有几许明亮的星星还在闪烁,就像是被洒落在漆黑画布上的光点,格外惹人注目。
  他停在门口,抬眼向四周观望,就见同样的夜色将这座小村落也笼罩了起来,能够让历经白日疲惫的人们悄然安睡在屋舍之间蔓延,只有藏在黑暗里的树叶草丛还在轻轻晃动。
  “……都休息了啊。”
  真的很安宁。让发出了这些打破沉寂的动静的他察觉到了自己的贸然,开始迟疑不定。
  名叫藤丸立香的御主和那个叫做玛修的亚从者,似乎就睡在他隔壁的屋子里。除此之外,村子里还存在着复数以上的从者的气息。
  他本来想去询问一下这是哪里的,如此看来,还是等到天亮了再说吧。
  嗯……
  可是,艾尔利又不想再退回到房间里。
  经过一番迟疑,想着刚好是不会打扰到别人的时候,“出去走一走”的心思终究还是战胜了对陌生之处的疑虑。艾尔利扣上门,努力放轻脚步,向外走去。
  ……
  他选择的落脚处,是村子后面那片山坡的最高处。
  费了好一阵功夫才爬到山坡顶,艾尔利也不在意泥土地面的脏乱,将就着坐了下来。
  从这处向远方眺望,重山叠叠尽收眼底,依稀还能望见远山的背后还有些许闪动着的火光,那里似乎还有一座村子。
  可是,被孤寂与黯淡之光充盈着的他所在的山顶,却成了独立出的一方境地。
  窸窣的声响只持续了片刻,艾尔利终于将带给他许久沉闷的头盔暂时取下。
  因禁锢消失而如释重负倾撒下来的蓝色长发果真自肩膀以下断裂了,长度并不齐整,或长或短地交杂在一起,显露出好几处扎眼的凹陷。
  而在鬓角边缘的那些发又不知被汗水浸湿了多久,凌乱地贴在额角与耳侧。
  明明是这般难堪的可怜模样……
  被淡淡荧光照拂的这张苍白的面庞,呈现出的只有无悲无喜的极端的平静。
  “仔细想想,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啊。”
  艾尔利抱住了自己的腿,慢慢地,将脸贴上被坚硬的银甲包裹了一层的膝盖。
  “不止是去找那个人,在那之后,是不是还要再回去……”
  “回去”,指的并不是向被他背叛的master请罪。
  艾尔利的心,直至现在还是矛盾的。
  他做错了吗?就曾经为自己定下的原则来看,确实是错了。但他更不能够违背呐喊了许久的心声。而变成狮子王的阿尔托莉雅,包括高文卿在内的圆桌骑士们,他们——
  已经亲眼见证过了的他们的行为,就是错的。
  那么,还要再更进一步吗?
  在第一次选择与御主背道而行的现在,不给自己留下喘息与犹豫的空隙,不逃避性地将距离越拉越开,而是倒转回去——将“你们的所作所为真让我无法理解,难道也被圣杯的黑泥浇得脑袋发晕了吗”这样的话气势十足地说出来。
  ……说实话,还没有下定决心。
  除此之外,无法理清的困惑还在心头缠绕。是什么驱使着他留在了这里,而不是趁着夜色,悄悄地离开——
  “砰!”
  似是什么材质脆弱的东西一下子碰倒的古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突兀地打破了沉寂。
  思绪猛地抽回,艾尔利略显吃惊地回头望去,就看到了——一个奇怪的投影。
  也不知道那道影子是什么投到他身后来的,略不平稳的画面偶尔会滑过一条起伏的电流,而画面中央,将略卷的粉发扎起的男人正手忙脚乱地收拾刚刚被他碰倒的杯子。
  咖啡杯原本应当是放在桌上随手就能拿起的位置,也不知这人怎么搞的,杯子歪倒了下来,好在没有滚到底下去。但是,热腾腾的咖啡随即就流出了大半,顺着桌沿落下,哗哗的水声隔着空间都能听清。
  “啊啊啊啊——烫烫烫!”
  咖啡洒了倒还只是小事儿,关键是,这个笨手笨脚的家伙在擦桌子的过程中,手还被刚煮好没多久的咖啡烫到了。
  男人这张说不上帅气逼人、但严肃起来还是有几分能让人信服的气场的脸,就这样贴上了满满当当的“废柴”标签,估计短时间内撕不下来了。
  从那慌慌张张的动作可以看出,他心里估计急得要死。可是,越紧张越容易出漏子的道理在任何时候都能适用。
  艾尔利看着那人焦头烂额地忙活了好一阵,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杯子,要掉了。”
  “帕子呢帕子呢?等等笔记本也被打湿了,再等一下——呃?!”
  被主人忽略了半天一直没扶起来的咖啡杯慢腾腾滚到桌沿,眼看着就要摔下去了,听到了提醒的男人呆滞了一下,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勾手,顺利地把杯子捞了起来。
  当杯底与桌面平稳接触的咯噔声响起时,无论是投影里的男人,还是直直盯着这边的艾尔利,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还好……”
  “呼……”
  然而。
  就在危机解除的下一刻。
  同一时间放下心来的这两人,就在猝不及防间对上了视线。
  投影里的粉发男人冷不防地看见了艾尔利转过来的脸。
  艾尔利倒是一直在看着他。
  在视线交触的那一刹那,那个男人似是极难察觉地愣了几秒,仿佛呼吸也不自禁地放轻不少。
  可是,他又调整得很快,将不应该出现在迦勒底指挥官、并不认识“caster”的罗马尼·阿基曼眼中的晦涩之色收敛起来,用与平常一般无二的语气勉强笑道:
  “哈、哈哈,不好意思啊caster,刚刚那是失误,失误!我大概是太困了,平时都不会这样……对了,你之前没见过我吧,因为——”
  “医生。”
  相当意外,艾尔利主动地接住了男人的话音。
  “我记得你的声音。”
  他记得彻底昏迷前,无比愤怒地让他不要任性的这个男人的声音。
  也还记得,话音中的气愤让他不解,又让他不知为何感受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撕裂之痛出现在伤口——不,那个地方不是尚未痊愈的伤处,是……本该有心脏跳动的地方吗?
  “你是藤丸立香他们的指挥官,我听他们提起过有‘医生’这个人。可是,那时候,我只听到了你的声音,没有看到你的模样,也不知道你叫做什么。”
  还是没有移开视线的艾尔利,更加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的、连实体都不在这里的男人产生那么急切的探究之心。
  并且,对于自己的想法,几乎永远学不会掩饰的他,如此毫不犹豫地说着:“能告诉我吗?”
  “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再清楚一点,再近一点。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更多地了解你一些。”
  “…………”
  这番将迫切彻底地表现出来的话语,让粉发的男人不禁睁大眼睛,在艾尔利看不到的地方,放在转椅扶手上的双手一下收紧。
  他略微地沉默了一小会儿,才状似坦然地开口,还顺带抱怨了一句:“直接用‘医生’代替了我的大名也太过分了吧立香!咳,我是罗马尼·阿基曼,可以直接叫我罗曼,认真负责的特异点修复行动指挥官兼工作人员。”
  “因为临时想起还有点事情要跟立香和玛修确认,我又延迟了下班时间,结果仪器打开以后发现他们俩都睡得完全叫不起来了……”
  真正的心声几乎要盖过本来已经准备好的虚假的说辞,冲动地挤到口边,可是,他硬生生地把在舌尖盘旋的字句全都冷酷地咽了回去,换成继续尴尬地摸着后脑勺。
  “然后发现你已经醒了,想着过来问问你的情况……医生的本能还真是控制不住啊,哈、哈哈哈。”
  这么蹩脚的解释,就只有不知情的英灵会信了。
  “明白了。”艾尔利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