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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外的说辞是,伯爵夫人身体不好,但是很喜欢让家里热闹。于是,伯爵希望这些年轻人的到来能够让在房间里休息的伯爵夫人感受到快活的气息,当然了——如果在客人们之中萌发了爱情的火苗,伯爵与伯爵夫人更不介意牵一牵线。
  有理有据,合情合理,经由那漫长一个月的宴会,所有人已经都知道伯爵夫人身体不好,不方便露面了。况且,就伯爵这相当于白花钱提供场地和精美吃食给适龄青年男女愉快交流的行为,实在是太慷慨,太合大家心意了。
  班内特小姐们来到这里,虽然之前因为那尴尬的嫁妆问题在婚嫁方面很不得绅士们的青睐,但现在不同了,她们摆明了是伯爵的贵宾,也还有年轻俏丽的美貌,自然成为了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年纪小的那三位,尤其是最小的莉迪亚,早已经如同快乐小鸟般与某位英俊的军官攀谈了起来,场面极其融洽。然而伊丽莎白小姐却见不得这个,更觉得在这儿待下去,简直是一场折磨。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逃了出来,脱身之前,还另外将也想要跟她一起避一避的简·班内特强硬地塞了回去。
  “即使简无论如何都不肯承认,但是看她的表情、还有来的路上那心神不宁的模样,我就明白了。她肯定是遇到真命天子啦,那位从外地过来、年收入大约五千英镑的宾利先生?”
  伊丽莎白在跟此时唯一的听众讲述的时候,用的虽然是疑惑的语气,但显然,心底里早就已经确定了。
  就是之前提到过的,因基督山伯爵的名声越传越广,越传越响亮,不少贵族、商人听闻了他的名字,无论是好奇还是存着结交的心思,他们不日便来到了稍显偏僻的朗伯恩。
  伊丽莎白话中的宾利先生,也就是来访的客人之一。
  前几日,他在伯爵的晚宴上与班内特姐妹偶遇。这位长相英俊、文质彬彬、同时又深藏热情的年轻绅士与美丽动人的简·班内特一见钟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个年轻人就此便忘不了彼此,若是没有挫折,说不定很快就好事将近了。
  “既然如此,还是让她继续和宾利先生交流交流吧。”伊丽莎白耸了耸肩,脸上滑过了一点笑意:“这里的安静就属于我了,还有这些格外好吃的甜点——太感谢啦,神使大人,没想到您会亲自出来招待我。”
  “叫我艾尔利就行了。”和她一起坐在这儿的艾尔利道,随后,又因自己的一少许发现,开口询问了一句:“为什么感觉你的心情不是很好呢,伊丽莎白小姐?”
  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呃,嗯……说起这个事儿,就要把话题扯回去了。”
  她咬了一块伯爵府出品的饼干,在将饼干咀嚼、缓慢吞下的这一个过程中,眼神发生了相当奇妙的变化。
  “您还记得我刚才说到话吗?”伊丽莎白略微皱眉:“关于婚姻,也关于我对自己所感受到的——束缚的一些想法。这些念头太不合规矩了,最好别跟任何人提起,我也很清楚。”
  “但是,在您的面前——不知怎么,一不小心全都说出来了。真希望我的胆大妄为不会吓到您,艾尔利大人?”
  艾尔利自然还记得,并且印象深刻。
  “是的,我记得。完全没有被吓到,这一点请务必放心。”艾尔利安抚她:“而且,我觉得伊丽莎白小姐的想法很有道理,也是相当正确的。只是受限于大多数人所接纳的固执思想,才会让你感到压抑。”
  伊丽莎白定定地望着他,漂亮而灵动的眼睛陡然一亮。
  她追问:“您是怎么理解的?果然,您也觉得我的想法是正确的,而不是一个幼稚天真并且愚蠢的女人妄自产生的幻想?”
  “理解……我其实说不怎么出来,只是单纯这么觉得。”让艾尔利将自己的心得体会深入挖掘形成语言,实在是太为难他了,他最多只能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感觉。
  “家境,财产,外表,应该都不能作为判断一个人类——无论男性还是女性,他或者她的人生价值和意义吧。我也遇见过不少独立自主的女性,她们的人生……”
  艾尔利觉得自己那干巴巴的话起不到什么说服力,干脆拎出一个实例出来,当做故事讲给伊丽莎白听。
  因此,还很茫然的伊丽莎白小姐,猝不及防地被一位强大女性的传奇经历砸了一脸。
  那位伟人,以柔弱女性的身躯,承担起了拯救国家的重任。
  那位伟人,用她坚毅不拔的精神与让敌人震撼的实力,得到一众骑士的用户,成为了备受人民崇拜的一国之主。
  多么强大,多么理智,多么光芒四射啊!
  虽然,听完这个艾尔利每逢故事时间都要拖出来翻来覆去讲一遍的“故事”,伊丽莎白小姐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但在她终于,回过神来之后,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这位女性,她至始至终都没有与人缔结婚姻吗?”
  “是的。”
  “那么,她是否拥有过爱人?”
  “据我所知,在那个时候的她的心中,只有时刻关怀着的属下、国家、人民。”
  “…………”
  不能责怪伊丽莎白最先提出的是这样两个问题。因为,此时的她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最让她困扰的,也就是婚姻与爱情所带给她的疑惑。
  艾尔利等待了许久,才重新听到伊丽莎白犹豫中,又略带清澈的话音。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虽然我做不到像这位女王一样,守护自己的国家,在战场上拼搏,得到人民的拥护——但是,我也可以找到除了和一个不知什么底细的先生结婚以外的另一件事去做!”
  伊丽莎白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这位可爱的小姐脸上,果真浮现出了一抹激动的红晕:“啊,当然,对于还未眷顾到我的爱情,我还是心怀期待的。可若是它不来,我也不会伤心沮丧,大可以尽情地去做自己能做的事儿了——这就是您想告诉我的道理吧!”
  艾尔利懵了:“呃?我没有想这么多……”
  伊丽莎白没听到他的辩驳,是的,她现在基本上什么都听不见了。
  “艾尔利大人!就算在天堂,您也一定是最善良的那个天使!”
  “等等,我也不是天使……”
  “哦,对了,这个故事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我真想铭记那位女王的名字。唔……不过,为什么觉得故事的情节,有一些熟悉呢?”
  艾尔利:“……”
  糟糕,他居然忘了。
  伊丽莎白小姐是英国人。而他所讲的这个故事里的“女王”,可不就是在英国家喻户晓的——亚瑟王吗?
  幸好处于激动之中的伊丽莎白没反应得过来,当然,这之中也有大家都默认亚瑟王是男性的原因在。
  仿佛从艾尔利的无心之言里得到了强烈的启示,伊丽莎白差点就激动地告别主人,回家深思她或许应该准备一下的人生计划。
  然而,只是差点,她到底还是忍住了。
  激动过后,机敏在这位聪明过人的小姐脑海里占据了大半天地。她重新坐了下来,转过头,眼睛发亮地看向艾尔利。
  神秘的、自称卧床不起的“伯爵夫人”在不需要帮忙掩人耳目的休闲场合,就不再为难自己套上那身沉重的复杂长裙了。
  他穿着的就是在与伯爵相认之前,挤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朴素的男士衣装。然而,再怎么朴素,被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如此出众的美丽之人穿上,在明亮的阳光照拂下,也能散放出耀眼的光。
  伊丽莎白早就觉得自己快被闪得失明、亮得沉醉了。
  只是,为了让自己那过分膨胀的好奇心得到满足,她还是坚持着让自己保持清醒,勇敢地与艾尔利对视。
  “这次轮到我察觉到您的异样了。艾尔利大人,您的情绪是不是也有些改变了?”
  “唔……被看出来了。嗯,是的,确实有一点。对我们刚才谈论的话题,其实,我也有一些疑惑。”
  “是什么,方便的话,可以跟我说说?”
  “关于——”
  还未确定的字词在口中盘旋了许久,终于还是被齿尖轻轻碾碎。
  艾尔利暂时觉得,他不适合跟伊丽莎白小姐谈论这个话题。倒不存在什么隐私或者需要隐瞒的东西,这因为他所疑惑的,和伊丽莎白拿捏不定的疑问相差无几。
  ——关于婚姻,也关于爱情。
  他有过一段婚姻的经历。
  答应他贸然的求婚,并和他共处三年的男人,是最合格不过的伴侣。他照顾他,一日之中除了必须分离出去的时间,都与婚后便重病卧床的他待在一起。
  然后,他死去了,成为了英灵,不出意外的话,再也无法和那个男人相遇。
  然后,他遇到了一些符合强大标准的人,与他们相伴过一段时间,又因各种各样的理由与他们告别……
  另一方面——“爱”,这又是一个对他来说极其陌生的名词。
  真正接触到的时间,大概就这最近。在那之前,他没有意识到,即使深切地接触到了许多,还是没有察觉。
  给他前所未有的触动之人,又是另一个男人。
  监狱塔的结界之中,在那由绝望汇集而成的黑暗中唯一出现的火光,实在是太明显了,与那些无论如何都无法掩饰的痛苦一起,深深地映入了他的眼中。
  无法忽略,真真正正地看见,体会,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震撼到了。
  ——那就是“爱”吗?
  ——可是,不能确定,也不能理解啊。因为在我的心中,不存在相同的感情。
  他内心深处的迷茫被点燃了,随后,一直沉积到现在,终于悄无声息地倾露了出来。
  想要更深一步地确定,浮现在那双晦暗眼中的情绪,究竟是不是他所猜想的那种感情。
  即使是在还未完全确认的现在,艾尔利也已然醒悟到:一直以来,他从别人那里得来的东西,似乎都远远多于他付出去的。而这些“东西”,可能是实际存在的物质,可能是关心,可能是希冀,还有可能,是更深沉的感情。
  十分……愧疚。
  更觉得,无法再心安理得地承受下去。
  ——要如何判断呢?应当如何确定呢?在确定之后,又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回应?
  这些,也就是艾尔利的疑惑了。
  他不能直接地说给伊丽莎白听,于是,在颇久的停顿后,句式悄然做了转换。
  “伊丽莎白小姐,在你与你真正喜欢的先生相遇相爱,并且走上婚礼的殿堂之后,那时候,能不能告诉我——”
  艾尔利正色地提出了请求:“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爱上他的,你又是如何看出他对你的爱?”
  “……啊?”
  伊丽莎白惊呆了。
  完全没想到艾尔利会这么一说,可爱的小姐呆愣了好一阵,才面色坦然地让脸上的温度降到正常值:“好啊,那时候一定告诉您——哈哈哈,前提是,越来越挑剔的我真的找得到那个完美无缺的先生。”
  艾尔利以相当肯定的口吻道:“快了,你就要找到了。”
  伊丽莎白狐疑地看着他,在发现他那自信无比的表情后,先是微不可查地失了失神,随后清醒过来,不由得一笑。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欢喜地期待起来吧。”
  已经在外面躲了这么久,伊丽莎白不能再留在这儿偷懒,再不回去的话,找不到她的简肯定会格外心急。
  于是,她很快便放下茶杯,礼貌而真诚地感谢了主人的招待,随后就先行一步回到聚会还未结束的大厅了。
  艾尔利望着提起裙摆钻入石拱门怀抱的小姐,缺乏鲜亮情绪的面容之上正要流露出些许被伊丽莎白的活泼感染到的微笑,冷不防,就见那位活泼的小姐突然掉了个头,倒转了回来。
  “艾尔——利——大人!”
  艾尔利(一惊):“在!”
  提着裙子又跑回来的伊丽莎白没有跑回到坐着的他身前,而是在还离得稍远的地方停下来,遥遥冲他挥手。
  艾尔利很清楚地看到,出现在小姐脸上的笑容除了明媚灿烂之外,竟还多掺了一些明显得不能更明显的暗示。
  “我看到伯爵大人往这里过来啦。”
  伊丽莎白小姐说着,手指在自己耳边虚点了几下:“您的耳坠特别好看。”
  “我想,你想要问我的那个问题——还是先问问伯爵大人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