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恶心的家伙交代了他的力量来自于谁。但很显然,还不够,这只是他携带的秘密中的一个,还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他是什么来历,在除了从别人那里得来的力量外一无是处的这家伙,为什么连阿赖耶识也奈何不得,非要在众多英灵中找到我们——没错,他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这才是重点。
这也是,艾尔利刚来到这个世界……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间萌生的疑问。
“是的,和我们……”
呢喃到这里,艾尔利顿时间心神微震。
——其实,这话中的“我们”,甚至可以去掉最后的那一个字。
埃德蒙虽然是这么说的,但从他注视着艾尔利的越来越深邃的眼神可以看出,实际上,他的心里已有了稍显清晰的猜测。
他是由于与这个世界有着相当强烈的联系,才被挑选出来的。
从一开始他就明白:有他,或者没有他,对于解决这个事件,几乎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所以,起到关键性作用的人,只能是他的“同伴”。
埃德蒙之前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那个人”是艾尔利,因为无论怎么想,都难以相信艾尔利会和那样恶心的垃圾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牵扯。
那么在从威克翰口中得到大半的信息后,线索在脑中一下子串联了起来,他仿佛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解决这一事件的突破口。
“——威克翰,提到的那个‘男人’。”
埃德蒙看到了艾尔利的瞳孔在极其缓慢地收缩。在那张美丽的面庞上,最先浮现而出的是惊疑,随后,逐渐变幻,成为了不定的、他自己或许都未能察觉的心神不宁。
但是,埃德蒙没有明说、但已十分明显的言下之意,他确实已经听出来了。
“他有具体提到,那是什么人吗?”艾尔利问道,眉头早已不自禁地微微皱起:“如果死而复生的能力……让阿赖耶识触碰不得的能力,是从别人那儿得到的话。”
埃德蒙道:“一个极其强大的男人。活着时,倾尽一个国家的力量都无法战胜他并且杀死他。”
“那他——”
“但现在,他已经死去多时了。”
“……他也不属于这个世界吧。那么,还有吗?他叫什么名字?”
虽然,艾尔利问出这个问题时很清楚,既然那个人不属于“这里”,即使问了,并且得到了答案,他也不认识他,不知道他的情况——
但是……莫名地有一种颇为强烈的,仿佛在无声地催促着他的冲动。一定要询问出来才行。
“如果那两个不断在威克翰嘴里重复的充满恐惧的字,组合在一起就是名字的话。”
埃德蒙话音中的嘲讽消失了,在他心中,或许也对强大之人有着应有的尊敬,虽然此人只出现在令他厌恶的家伙的转述之中。
“埃迪。那个男人就叫做埃迪。”
“……”
艾尔利沉默了。
果然不出所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在他所认识的、所遇见过的无数或是鲜明或是记忆已然淡去的人类中,没有一个人叫做“埃迪”。
可是……
可是。
为什么,那股莫名的如鲠在喉的异样感,又在难以平静的心间搅荡起一层接连一层的涟漪。
就像是有人在告诉他:你不应该不认识他,你不应该不知道他的名字。你们应该知晓,你们应该遇见,你们更应该——
“啊!”
艾尔利猛地回神。
他能够感受到,在不知不觉间,后背已经湿透了,汗水浸湿了布料,而他搅和在一起的手指,也反应出了一时絮乱的心绪。
而他之所以能够冷静下来……也不能说是冷静,更倾向于让越沉越下坠的思绪暂时脱离了禁锢。
“艾尔利——你怎么了?”
现在的他,是被一个男人环住上半身,他的脸就贴在男人胸口往下一些的位置,男人的双手也安抚似地揽住了他的背。
用的力气稍微有些大了,显露出猝然间做出这等亲密动作之人极不习惯的僵硬,但他还是揽住了他。这也挺好,因为,在颇紧的压迫之下,艾尔利反而清醒了过来。
“我看你的状态……很不对劲。”
先前由于一时的思索犹豫错过的机会,这次终于被埃德蒙把握住了。
他如愿以偿地将稍显失神的英灵揽入自己的怀抱之中,虽然,心里仍旧因为不断地揣测艾尔利与“那个男人”可能存在的微妙关系,而难以充斥起纯粹的喜悦。
在埃德蒙此后无声的安抚下,艾尔利彻底地冷静,同时,眼里重现了清明。
“没事,埃德蒙,你继续说。我隐隐约约……有一点荒唐的猜测,线索掌握得越多,我就能越确定。”
埃德蒙略微停顿了片刻,有些不舍得让已将所爱之人束缚住的双臂松开,但是,他还是松开了,只不过在艾尔利不能看见的地方,过分苍白的那张俊美的面庞上,掠过了一丝阴翳的阴影。
他们又恢复了最初那隔着桌子交谈的状态。
“就像最先告诉你的那样,从牢房离开之后,我再赶去了威克翰的住所。最开始翻找了一遍,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直到——”
“找到了这个盒子。”
埃德蒙将一个跟茶杯差不多大小的盒子放在了桌面,稍稍往艾尔利那边推了推。
光看这个盒子,也没显现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因为外表看上去太朴素了,还没有一旁花纹简洁的瓷杯显得贵重。
因为,真正贵重的东西,被简陋的木盒遮盖住,掩藏了光辉。
不知为何,艾尔利的指尖在碰触到木盒外壳的那一刹那,竟然得到了近似于触电般的些微刺痛感。
他微怔,继而,那本应淡然、顶多浮现出些许忧虑的无瑕面容,却是被一层极不明显的暗色笼罩着。
最后,他还是打开了这个盒子。
……
刹那之间,与萦绕着他瞳孔的沉静而柔和的色彩完全相同的光,突如其来地也一起投映在艾尔利的眼眸之中,仿若深藏眷恋的回归,融为一体,难以分割。
出现在简陋盒子之中的,是一条多么夺目的项链!
即使是拥有倾国财富的基督山伯爵,如今的岩窟王,在他那坐拥惊人金银珠宝的奢侈生活里,也没见过能与之相媲美的珍宝。
宛如大海的泪滴在此处凝固,透过深蓝色的晶体,仿佛能够窥见海的壮阔,海的晶莹,还有那似乎能够流转轻移的浪花。在浪花之下的颜色隐隐变深,就像是藏匿了不对外宣扬的深渊的秘密——
如此相似。
就像是,艾尔利所拥有的那双眼睛。
……
……
“……我知道了。”
埃德蒙突然惊讶地发现,将那条镶嵌着蓝宝石的绝美项链放在手心小心观赏的艾尔利,在长久的呆愣后,竟然一下子站起了身。
他将项链颇紧地握在手中,因起身的动作稍微有些大,在无意间甚至让臂膀撞倒了之前盛放着项链的小小木盒。
那彻底失去了存在意义的盒子砰然落地,明明脚下是并不算坚硬的、还有青草昂扬生长的土地,但在接触到地面的那一瞬间,容器破碎,只留下了清脆之响和四散的木块。
“这一次,我真的明白了,我真的知道了……”
重复着这两句话,艾尔利仿佛又陷入与方才相差无几的心神絮乱,但幸好,在他的胸膛之中,似是额外生起了一道事先绝未出现过的坚定意念。
所以,他没过多久就靠自己恢复了理智,虽然付出的代价是,掌心间透出无尽的冰冷,这股冷穿破皮肤进入了勾连着全身上下的血管,汇集到心脏之时,没有带去冷,反而激起了更大的、更激烈的……
火焰。
“埃德蒙……我本应该认识他,本应该听过他的名字。可是,我们没有见过面,连彼此的身份、背景都不知晓。”
“他是陌生人,但他又应该是我最亲密的人。原来如此……原来我们走上了完全不会重合的两条路,但是……依旧‘重合’ 这么一点微不可见的轨迹。”
那火焰是悲伤的,是愤慨的,在那儿孤独地烧灼,他却像是同时体会到了两个人的愤怒。
直至最后,目光直直地望向前方——地牢所在的方向——似是让那火焰烧到了自己眼中的艾尔利,倏然间转身。
他对埃德蒙的解释很简单,只有短短一句话,却像是承载了千般重的压力。
“它最初的主人,是我。”
没有错,这条项链真正的主人,是艾尔利。
准确地说,是那个还未成为英灵、还未遇见所罗门、所属的世界还未因巨大的变故而毁灭、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顶多被作者之笔委任了不少还不属于他的“设定”的——人类。
……
……
他最开始,就住在宛如被群星环绕的王城中心的城堡中。
命运的轨迹过了许久都没能窥到,他住在这儿等待着,一直都在等待。
自己的身份可能是这个国家的王子——他偶尔会这样猜测,但并没有人告诉他对不对,他就继续将这份猜测保留着,继续耐心地等待了。
有一条坠着蓝宝石的项链,从他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挂在了他的颈项间,从未分离过。他虽然没怎么在意它,但一不小心把它弄丢了之后,在难得猜测一下自己究竟是什么人的那“偶尔的偶尔”,还是会稍稍地想念一下。
嗯,项链被他弄丢了……也不算。
实际上,是有一天他在城堡内的花园间散步,不知从哪儿来的鹰隼向他俯冲而来,叼起项链的一端,就扇起如有一人高度的翅膀,重新投入了天空的怀抱。
丢了也就丢了,毕竟大多时候都没什么反应。这么平静的宛如人偶的他继续、继续、继续在城堡中等待,直到有一天,他意外地听说了一个传闻。
——全世界最强大的勇者,就要来到这个国家了。
——他深受所有人的爱戴,他身材高大,俊朗不凡。鹰代替他的眼,在为他辨明远方的同时,为他寻找到了全世界最美丽的人。
——全世界最强大的男人,就要向全世界最美丽的人求婚了。
没有名字,更没有更具体的描述,仿佛只有一个最是苍白不过的代名词。他听了,仍旧表现得冷冷清清,没有情绪波动,既不欣喜也不激动。
有什么值得激动,值得高兴的呢?体会不了。
那是早就定下了,包括他们诞生,他们相遇。
早晚都会发生,早晚都会到来。
所以,只需要等待,就像他过去坚持着在做的,永远不会改变的事情……
——可是,错了。没有等来。
“切。见不到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