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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上在漫不经心地应着, 该做的事情却一刻也未停。
  “等等,吉……不,王,请你务必,把我的话听进去……”
  有气无力,但确实蕴含着莫大不解,还有些小小的别扭的声音, 就在此时三番两次地响起了。
  然而,被他这般恳请的人,也就是话中所提到的某位王, 却显而易见地是一位相当任性自我的王啊。
  “劝诫的时候就换成了对本王的敬称,虽说是理所应当的行为——不过,你耍小聪明了吧。还真是狡猾呢,想要用这个方法让本王放你一马?”
  这么说着的时候, 王的口边似乎还漏出了一声并没有带上多少实质意义的轻笑。
  “不可能的。”
  “再说这可不算是‘劝诫’,你也不是本王的臣子, 想逃避这一点更是绝无可能!”
  从见到面的第一时间用天之锁把毫无抵抗能力的他绑住,带到宝库中那一刻起,如今所呈现的情景就已然是注定会出现了。
  伴随着那身轻笑一同漏出的点点温热气息,就洒在了他的耳畔。王之前就撩起了遮挡在耳前的零碎的发丝, 先是颇为随意地放在鼻端轻嗅,随后,便带着似乎非常满意的表情,把他——
  压在了位列于无数奇珍异宝间的床榻之中。
  在身体下落的时候, 因为惊愕,他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晃动了几下。可也不知怎么用的力,又朝去了什么方向,摇曳的指尖无意之中勾住了床前也在轻微晃动的流苏。
  那一刹那,繁复华美的帷幔顷刻间垂落而下,将他们的身影和沉入榻间的动作悄然藏在了隐晦的范围内。
  之所以说是“隐晦”,便因为帷幔内发生了什么,只能从依稀传出的声响来辨认,除此之外,就只有身在其中的那两人自己才知晓。
  艾尔利在剧烈地喘着气,胸膛也在无法控制地颇快起伏。
  他刚刚才被放开,大抵是下一秒就真的快窒息的可怜模样终于触到了王那少得可怜的仁慈之心,慷慨地让他重新获得了自由喘息的余地。
  只是,这个或许会让艾尔利一片空白的脑子里浮现出“太感谢了……”此类感激想法的举动,却并非只是单纯的大发慈悲。
  能让自我到极点的王稍稍仁慈那么一下,可谓是相当不容易的,亦或者,除非是特定的那寥寥几人,这基本上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哦,用“几”来概括还不正确,因为在此之前,能让伟大的英雄王吃瘪——不,随意包容的人,就只有恩奇都一个。
  直到如今才临时加入了新的一个,也就是此时正被他光明正大肆意欣赏的这个人,还是人类的脆弱之人。
  让吉尔伽美什略微停了一下,艾尔利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他此时此刻(自以为)尴尬的窘况,全都被他的王仔仔细细、任何角落都不放过地看了个彻底。
  果真是变成了人类,体力和精力都跟以前是英灵时差了很长一大截,只不过被动承受了时间不算长的亲吻,脆弱宛如琉璃的人类青年就已经累得不行,气息不稳地不能再动了。
  吉尔伽美什俯视着软倒在他身下的这个人类,赤红的蛇眸中,如同蕴藏着危险的颜色越加深邃,就像是落入了纯粹的黑。
  长发凌乱,半闭的眸子里的蓝色朦胧如水雾,原本白皙犹如玉石质地的肌肤染上了桃花般的殷红,但是,却没有被特意关照过的唇瓣颜色艳丽。
  脆弱确实是脆弱了些,放在他的宝库中,恐怕就会成为最易碎,也最绚烂美艳的那枚宝石了。
  哼……
  也不过就这么一说而已。
  *****
  说起吉尔伽美什,翻一翻与他有关的史诗记载,这位王的形象似乎有些多变。
  年轻时作为乌鲁克之主,他残暴,荒淫,却又勇猛有为,睿智与强大时刻伴他而行。中间出现了过渡期,也就是与恩奇都相识并且结为好友后,那时他的残暴收敛了一些。而后期,是在恩奇都死后,遭遇重大打击的吉尔伽美什回到乌鲁克城,转而成为了合格的君主,一名深受爱戴的贤王。
  前后的对比大吗?确实有一点。
  但,事实证明。无论是什么时期、什么性格的吉尔伽美什,归根究底,他的本性都是一样的,从来都没有改变。
  ——世间的宝物,无论时代,都归由最古之王吉尔伽美什所有。
  光凭这无视那些宝物的主人,堪比睥睨众生的宣言,就可以看出英雄王此人的本性如何。
  宝库中的盛景如此恢弘,稀世宝物、黄金饰品乃至于各种神物堆砌了一堆又一堆,吉尔伽美什自己说不准都记不清里面都放了些什么。
  他对宝库中的收藏似乎也并不怎么看重,只是,绝无动摇的原则就摆在了这里。
  ——人间,是本王的领土,在这片土壤中诞生之物,也理所应当都是本王的东西。
  自我,霸道,任性,不讲道理……大约都是用这些词来形容这位王吧。
  对于这个原则,还有自己的处事之道,吉尔伽美什从未怀疑过,要是把这些形容当面说给他听,王若是心情好,大笑着全盘接受也是挺有可能的,因为他确实就是这样的人。
  是啊。
  英雄王的专横可以说是刻进了灵魂里,有什么人或物引起他的兴趣,给予点温和的态度也未免不可,对彻底让他心生厌恶的东西,自然也会毫不留情地摧毁干净。
  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能够赐予给他人的感情,除了最常见的“兴趣”,同样很常见的“厌恶”,以及有可能会赐下的一丁点“信任”或者更稀少一点的“敬佩”以外,还能有什么?
  大胆地猜测,被举例说出的情绪仿若有千百种,但总觉得基本上都很难跟傲慢自大的英雄王挨上边儿。
  什么关怀,什么纵容,什么绝望什么痛苦之类的……怎么可能出现在吉尔伽美什身上。
  更不用说,还有一个就算是大胆猜测也无人敢提出的词汇。
  那就是——“爱”。
  吉尔伽美什会“爱”上什么人么?
  难以想象。
  就连吉尔伽美什本人,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就算被大胆的家伙问到了,也多半会嗤之以鼻。
  王的字典里没有所谓的“爱”。
  与恩奇都的友情大抵算是英雄王所能拥有的情感的极限。他可以掠夺,可以享乐,也可以高傲地宣布什么东西的所有权归属于他,但不会爱上什么——
  ……人?
  “你错了,吉尔。也不要否认了。”
  是恩奇都若有若无的声音。
  “虽然我和你一样,没有任何记忆,脑海之中也浮现不出任何画面,但是,我相信。”
  “master他们的发现是真实存在的。你在特异点遇见的名为宇智波斑的人类,他所说的事情也确实在那里发生过……这些证言其实都不算重要。”
  “最让我确信那是真实的‘证明’——就是你啊,吉尔伽美什。”
  恩奇都说,我看到了,你在痛哭。
  恩奇都说,即使眼中没有一滴泪水,甚至神色冰冷,没有丝毫动容。但你被愤怒侵蚀了,你心中的疼痛让我也能感受到。
  再将前面的话拖到这个地方再提一次。
  很难想象吉尔伽美什的身上会出现痛苦亦或是绝望。
  这里当然没有绝望,只有被本人认定为莫须有的痛楚。而这在初时听到那个人之名就已然在心中疯狂肆虐的痛意,便来源于被他人公认为,最不可能在吉尔伽美什身上出现的那一种特殊的感情。
  “恩奇都,连你也要嘲弄我么?”
  那时候,吉尔伽美什是这么说的。
  “不用任何人来警告,也不需要任何人来提醒,没错,即使是身为本王挚友的你也不允许!”
  “本王,会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个清楚。”
  从王的口中说出的话,绝无被人置喙的余地,践行起来更不会迟疑。
  他也就真的去“看”了。
  然后,就在看到的第一时间。
  ——先把注定属于他的“宝物”夺走。
  ……
  哦,夺到手中之后,当即就打量起来了。
  起初还怀着大抵算是审视的态度,就算压在胸口的那陌生的情绪当真是“痛”,高傲的王也不会轻易屈从。
  他的神情依旧是毫无动容的,平静得甚至显现出了冰冷,掐着这个被他破费周章夺来的人类的下巴,让其下的这双蓝宝石般澄澈的眼睛能够在最近的距离映出王俊美如神祇的面容。
  ——很完美啊。
  就算用最挑剔的眼光来审视,也从这个人类的身上挑不出任何的瑕疵来。
  看过了,紧接着也亲自摆弄过,浅尝辄止了些许滋味了。
  ——唔,可以算是确认了吧。
  经过了这么多步骤,吉尔伽美什才总算是承认了一件事情。
  名为艾尔利的这个人类,不管他曾经是不是英灵,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究竟又做了什么,才会让本来理应成为定局的结果遭到逆转……
  ——这个人,从他诞生之初开始,就注定会成为王的王妃。
  不止是因为他足够美丽,区区一具躯壳而已,还没有能让王一见倾心的魔力。王自身也不可能相信,在那个已被抹消的他所不知晓的“过去”里,自己会因为这么肤浅的理由,对这个人如此上心。
  是感觉。
  或者,形容成永远居于上位的强势者,对自己的所·有·物的天然的野兽般的敏锐直觉更为贴切吧。
  ——确实是本王的,没错。
  王在这个人的视线半被强迫地与他对视的那一刻时就发现了。
  近在咫尺的眼睛,暂时略去让王饶有兴趣的美丽这一点,就像是由清澈的湖水构成的一面镜,既倒映出了王自己的猩红的眸子,也在主人毫无自知之明的同时,反映出了藏在这具不由得瑟缩的躯体里的真实想法。
  在惊讶,这是肯定的,事态的发展都太过突然。此外,还有忐忑和从肢体所体现而出的紧张,没关系,不知所措也相当正常。
  但是,王随后就发现,在惊讶和困惑的同时,这个大胆的人竟然还在被他的威严覆盖之下发呆。
  真的是在发呆,虽然脸上的表情显现出了可以遮掩愣神的茫然,但这个细节显然逃不过王的眼睛。
  思绪早不知飞到哪个方向去了,很有可能就是在不知不觉间,沉进了那段王偏偏一无所知、所谓的“回忆”里。
  这个发现自然会让吉尔伽美什本就算不得好的心情更添上一分糟糕,可是——
  王竟然又没有立即发作。
  原因也很简单:吉尔伽美什随后就得到了额外的收获。
  那思绪并没有因此彻底飘远,还有一丝牵连着源头。王正是在发现了源头的存在后,才将被忽略发愤怒暂压下来,转化为更显兴致的沉吟。
  “源头”就在这里。
  就在他吉尔伽美什身上。
  被俯视着的这双朦胧的眸子里,倒映出了王的身影,这只是表面。